教导夏塔的是一个古板老头,一副干瘦躯体,戴圆框眼镜,学士气息浓厚。
“殿下,这个命题你回答得十分失败。你根本没有理解到这个事件对古塔纳国后续历史的影响。因为你没有联系起上一节课的内容。”
海辛格·尼奥儿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学究,他先后已经教导两位王储,不仅严厉,而且为人清高,即便面对王子公主,也有一说一,不吝责罚。
“殿下,你欠缺政治敏锐性。”海辛格做下如此结论,拿起讲书推门离开,花白的胡子精神抖擞的从艾朵拉和吾素儿眼前飘过。
诺大的房间内,夏塔颓败的身影显得十分可怜。
“哦!海王的眼泪?”
一道声音响起。
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夏塔不理会他们。
“继母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先后毒死长子,陷害二子。就在王后阴谋得逞的时候,二子携海洋的力量回来复仇,整个古塔纳国被海水吞没,只剩无边无际汪洋大海。某个晨晖耀眼的早晨,从大海走出长着犄角和鱼尾化身海王的古塔纳王子,他看着淹没于海洋的故土,以往的回忆历历在目,瞬间滴下伤痛的泪水。于是他站立在古塔纳国原本最高的地方,化身石像,屹立数百年,数百年间,海水每天退去一米,数百年后露出的大陆成了如今的塔纳国。”
艾朵拉对那些故事异闻可谓如数家珍。
“这个故事很古老了,是谁记载的也无法追溯。不过呢,这个故事发生在古塔时期,那个时候国家分成红蓝宗教,狠毒嗜血的继母代表红教,手持海王之力的王子代表蓝教。蓝教其实也是如今塔纳国的斯坦黎教……”
“所以这个故事,其实是对古塔纳时期宗教的阐述?”夏塔被艾朵拉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讲述征服。
“嗯,同时表现了塔纳国的海洋文化。”
“海王真厉害!”吾素儿已经听得入迷。
艾朵拉讲的故事真有趣!
“海王是萨地利侍奉的神。”艾朵拉叉着腰昂起头,“当然了,要说神的话,当然是太阳神最厉害了,力量强大长相英俊,金色的头发,魁梧高挑的身材,奶油一般的皮肤……”
“艾朵拉,你见过太阳神吗?”吾素儿犀利发问。
“画上见过啊。”艾朵拉回答。
吾素儿很信服艾朵拉说的话,因此他支着小脑瓜想,画上的是太阳神,艾朵拉见过太阳神的模样,真厉害!艾朵拉真厉害!
“艾朵拉小姐。”夏塔说话,“以后我能请教你功课吗?”
夏塔话音刚落,吾素儿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兴奋道:“对吧对吧,艾朵拉很厉害吧?我就说艾朵拉很厉害啦。”
夏塔不理吾素儿的激情发问,继续与艾朵拉说话。
“我很喜欢你讲历史的方式,很有趣。”
“那是因为像故事啊。”艾朵拉的手心扣着心脏。
“小时候有一个人每天都会给我讲这样的故事。”
少女的身影虔诚而静默,瘦弱的肩膀笼罩森林精灵一般的长发。
这一刻连泼洒窗台的阳光都是温柔的,亮白的光影一一亲吻过细腻的肌肤,停留在白而小的脸庞上,鼻翼薄透如光,眼皮宽大可爱。
真像精灵。目睹这一幕的人心想着。
艾朵拉睁开双眼,高兴的冲夏塔道。
“没关系哦夏塔,这个世界如此广阔,小小的失败又算什么呢?”
夏塔虽不说话,但冲艾朵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个十岁的小王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即便是坚硬的内心也会被软化,无论多难过的心也会被治愈。
“哥哥!”吾素儿见着自己哥哥笑,别提多高兴了,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原谅了自己。
然而夏塔依然装作生他的气,不答话。
吾素儿的失落是那么的明显,他扭头看向艾朵拉。
希望万能的艾朵拉能支个招。
艾朵拉比划手势。
“哦,我知道了。”吾素儿高兴得忍不住跺脚,拿了桌上的笔在夏塔的答卷上歪歪扭扭写下几个字。
吾素儿的字像爬虫一样,而且还是七零八落的爬虫。
夏塔拿着纸瞧了半天,依稀猜出来是“哥哥,我爱你”五个字。
吾素儿小殿下,人生会写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
连绵的雨,润泽万物。
阶梯前雨雾中,侍女打着伞扶夏塔下车。
夏塔踩在湿漉的地上,转身从车中抱出急不可耐的吾素儿。
不巧两兄弟刚入走廊便撞上伯撒迎面走来。
伯撒一身燕尾服,少年的身形也显英气逼人。
很明显他正要出席一个宴会。
“王兄!”夏塔垂首敛态。
吾素儿依稀残留不愉快的回忆,虽不怕伯撒,但也缺乏招呼的热情,故而懒洋洋的窝在夏塔怀里。
伯撒看一眼低着头的夏塔,未答一声。
经过两兄弟,伯撒瞥一眼右后方的内侍官。
“这儿什么时候成育幼园了?”
梅林摸了摸额头的汗水,不敢答话,心说您不是很清楚嘛,这里可是住着超人气孩子王。
“有二殿下在,小殿下有人管着,不会太吵闹。”
梅林实在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有让主人心情好点。
这样一位名义上的未婚妻,每天和孩子扎堆,玩一些小孩子乐趣,伯撒的心情实在难好。
伯撒是一位典型的贵族,而且是贵族之上的王室,他很清楚适当出席贵族活动的意义,那是建立威信的方式之一。
他的存在感很强烈,虽然只有十七岁,甚至有年长的人只会当他是孩子,但只要跟他说过话,或者见过他处事的人,都会立即颠覆印象。
他是贵族,是王室,是王储。
他那理所当然的傲气,凌驾在见过的每个人之上。
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大都在他眼里愚蠢平凡。伯撒便是这般目中无人自以为是,骄傲非常。
宴会的主人是一位侯爵,此时侯爵的儿子指着墙上的一幅画向众人炫耀。
大概又是从哪个著名大师那里重金买来的画作。
贵族好富雅。
“漂亮吧?我猜她就是卡库尔特的自然女神。”
“噗哧,卡库尔特的女神不是田园女神吗?”其中莱恩像一只花蝴蝶,十分引人注目。引女人注目。
侯爵儿子着急辩驳:“自然女神和田园女神差不多。”
“嘘!勋爵少爷,你这是混淆卡库尔特精神啊,让陛下听见了可不得了。”莱恩唬得侯爵儿子一愣一愣的。
“确实美丽绝伦啊。”旁边一位艺术青年赞叹,眼睛都看直了。
紧接着一位路过的小姐被画吸引:“好美这画!”
薄暮的森林,一只梅花鹿从灌木丛徐徐走出,背上载着一位白衣金发的少女。无论是脚边的繁花,还是梅花鹿额上的橙色梅花,都细腻精致,引人入胜。
画上的少女就像森林的神女亦或仙子,头戴花环,脚系丝带,口衔草叶,仿佛在吹奏悦耳笛音。她的眼睛妩媚却清冷,长睫轻垂,仿佛掩着无数孤寂的岁月,令见她的人心生怜爱和向往。
“这画的画风,色彩鲜艳,绚丽夺目,个人风格强烈。不记得哪位大师……所以到底是谁画的?”一位平日喜爱研究画作的画痴开口。
侯爵的儿子显得十分得意。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这位大师最近才在王都出现,流出的作品非常之少。”
“大师是……”画痴追问。
“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侯爵儿子继续卖弄。
“不会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莱恩无情戳穿。
“我当然知道了,我见过大师。”侯爵儿子急着辩驳。
这时一人指着画角道:“在这里!”
顿时一群人围着拇指大的深色画角睁大了眼研究,侯爵儿子也第一时间挤了进去。
将名字藏在那种地方,确实难以发现。
“艾……艾朵拉。”
从众人嘴里吐出作者的名字。
侯爵儿子双手捧着心口,仿佛醉了一般。
“艾朵拉!艾朵拉!”他从画布前走出,忘情的面对大厅大声念着这个名字。
“艾朵拉!执笔之神!我的女神。你怎么能画出这样的精美之作。难道你就是画中的女神?艾朵拉!艾朵拉!”就在他因这个意外发现而惊喜的时刻,一抹阴影逼近,然后冰冷的瓷盘堵住了他的口。
“闭嘴!”侯爵儿子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冰冷得让他不习惯,以致一时之间未想到是谁。而当他看清了是谁,便也不难理解这声音的冰冷,却也同时吓得不轻。
“锭下!”侯爵儿子赶紧扶住瓷盘。
周围一片略微安静下来,目睹这一幕的众人都不解状况。
伯撒最后看了一眼张贴在大厅墙上的画作,转身离开了宴会。
王宫。
梅林从雨雾中见伯撒的马车沿着宫道驶回。
“今天有点儿早啊!?”
“殿下,宴会还好吗?”梅林打着伞迎接。
伯撒一路未说话,穿过走廊直至停在艾朵拉专用的休闲厅。
夏塔在看海辛格先生要求阅读的书籍,坐姿端正,十分专注。
吾素儿在练字,与夏塔并排而坐,但桌椅小一半。他极不安分,差不多整个人趴在桌上,拿笔的姿势夏塔纠正了好几次都没用,一笔一划的杵着,脚还动来动去。
而艾朵拉,坐在地毯上,身前放着画架。
梦娜琳侍女侍立一旁,她是第一个发现伯撒的人,立即行礼。
艾朵拉惊讶伯撒会专门来瞧她,平日可是从不关心她在做什么,仿佛根本就不当她存在一样,当然她和吾素儿闹出大动静的时候除外。
“未婚夫大人有何指教?”艾朵拉问。
艾朵拉的画布上,夏塔和吾素儿,甚至一旁默声侍立的梦娜琳,虽然画作才至一半,但功力已经十分明显。
伯撒发现艾朵拉的宫廷生活,过得十分惬意。她根本不关心未婚夫愿不愿意娶她,她只是纯粹享受目前拥有的一切。
艾朵拉出现的第一天,伯撒还担心过她会不会因为他不爱她而哭闹纠缠。
她确实伤心过,那天晚上他告诉她一切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泪水是真实的,她狠狠的质问他。
但那一晚之后她便恢复了元气。
“什么时候解除婚约?”伯撒开口。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艾朵拉怀疑他的心上人冲他闹脾气了,“不会解除哦。别想解除。”
她要让他再着急一段时间。最好着急到跪下来求她,并且向她道歉,说不定她马上就答应了。
“我不可能娶你。不过,在你厚颜无耻挂着我未婚妻名分的时间,我郑重的提醒你,注意你的言行带来的后果。望你不要给王室蒙羞。”
“我怎么蒙羞了?”艾朵拉一头雾水。然而伯撒根本不愿跟她多说,说完话便离开了。
艾朵拉一脸不解的同时,夏塔和吾素儿正盯着她,两兄弟的模样均呆呆的,明显看戏入神。
“梦娜琳!”某天晚上,艾朵拉穿着睡衣到处找自己的侍女。
“怎么了艾朵拉小姐。”
“我是不是丢了一副画?”艾朵拉十分着急。
“艾朵拉小姐,你的画应该全部放在画架上。”
“天啊!不见了!偏偏是那幅画。”
“那幅画怎么了艾朵拉小姐?”
“啊!”艾朵拉懊恼的怪叫,在走廊上跑着,“快帮我找找梦娜琳。”
事实上艾朵拉不可能找到那幅画了。
当她询问罪魁祸首小素儿的时候。素儿只会记得确实有一幅漂亮姐姐的画,然而自己有没有偷偷借了回去看,走在路上是否弄丢,或者因为太过喜欢有没有随身带着,随身带着有没有在哪里弄丢,这些不管艾朵拉怎么问,素儿自然是记不得了。因为对于小孩子来说,那些细节十分淡薄而时间又有些长了。
不过她的未婚夫是知道的。但他不可能会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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