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已经进了村子, 魏时一家三口干脆也都不上马车了, 魏时抱着儿子跟堂兄并排走在前面,刘枫则是跟在后头,旁边还有个九岁的小家伙。
“祖母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 堂兄应该看开才是, 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应当是祖母希望见到的。”魏时忍不住劝慰道。
堂兄确实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瘦, 上次见面的时候,乡试兄参加完相识不久,身子熬的厉害又得了病,人自然也就消瘦了。
如今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按理来说, 也应该养回来了, 可眼前的情况却是人跟之前差不多瘦, 想必是因为祖母的事情心里头难受。
堂兄毕竟是自幼就跟着祖母一块长大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说,可再怎么样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作为孙儿, 守孝可是要守一整年的,若故去的人真的在天有灵,也应该不愿看见儿孙因此熬垮了身体。
魏定苦笑, “放心吧, 我心里头都晓得, 你这次来能呆多久”
如此消瘦, 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祖母去世,哪怕有这个心理准备,也觉得难受异常。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劳累,周徒劳顿就不说了,在燕县当差的时候也没闲下来,二叔实在是个不爱管事儿的,他虽得到了历练,可确实也挺累的。
兄弟俩边说边走,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是不少,年轻力壮的大都下地干活去了,围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还有一小部分是已经年迈的老人。
远哥儿头一次瞧见这么多小孩儿,很是惊奇,小脑袋晃过来晃过去,一会儿瞧瞧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眼睛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嘴巴里还咿咿呀呀的说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这也就是自家孩子了,什么模样瞧着都不嫌弃,还得拿出手帕来擦口水,连自己的衣服都顾不得。
堂弟这幅模样,在魏定看来还真是挺违和的,从来都温文尔雅的人,如今忙手忙脚的照看起小孩子来,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瞧着还让人有几分忍俊不禁。
果然是成了亲做了父亲的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二婶瞧见这幅场景会作何感想,在燕县呆了一年多,他也算是对二婶有几分了解了,那可不是个能维持面子情的人。
魏家这边的祖宅已经被修缮过了,在整个村子里头应当算是最大最好的一处宅院了,倘若只是住魏家人,那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可眼下还有这么多下人呢。
魏时瞧着面前的宅院,也不知道里面还能有几间空房子,带过来的下人实在安排不开,就只能借住到族人家里去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
大伯和父亲都是一身的青衣,样子瞧上去也比往年要憔悴,尤其是父亲,头上依稀可见白发,不说话的时候还好,说些话来,眼角的鱼尾纹就特别明显。
这样的场景,反倒是比祖母去世的消息更能够触动魏时,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把怀里的儿子放下来,魏时直接跪在泥土地里,“孙儿回来晚了,未能见祖母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三个响头,与其说是磕给祖母的,倒不如说是磕给大伯、大伯母和父亲的。
“你这孩子,快起来,这怎么能怨你。”魏成边说着,边把人扶起来,向来威严的大家长也有慈祥的时候,尤其是面对这个最让他得意的子侄。
正儿八经的家长,倒是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孩子大了,许久未见,准确的说,七年里头,儿子就只回过燕县一次,平时书信来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次见面,却是觉得陌生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被旁边的小孩子吸引了过去,这应当就是他孙子魏远了吧,小家伙长得还挺胖乎,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紧靠着娘亲,眼睛却盯着魏时。
小孩子眨眼都已经这么大了,魏仁不得不感慨岁月的流逝,倘若不是母亲的丧事,一大家子人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聚到一块儿。
出嫁女已经算不得是魏家人了,所以这一大家子里头自然没有魏蓉,也没有孙顺这个外孙。
李氏压根就没出来,连带着她嫡亲的儿子也没出来,眼不见心不烦,时至今日,她也知道这个庶子已经不是好拿捏的了,更何况还有大哥大嫂在,这两个人惯来都是护着那个小崽子的,她要是欺负了那小崽子,还能讨了好去。
李氏不在,魏达也不在,气氛倒是不错,钱氏之前就跟刘枫见过面,还同住了几日呢,两个人光围着孩子就有的是话题可聊。
魏成则是更关心侄子的仕途,信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写明白,哪有当面询问来的仔细,从户部一下子调到了兵部,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适应。
“还可以,兵部的差事要比户部少一些,同僚们都很和善,不懂的地方,也有可以请教的人。”
成吧,侄子在算学上颇有天赋,去了户部肯定是能够如鱼得水,但是并不也不差,虽说武将居多,而且能混到里头的都是老兵油子,可顶头上司是亲家,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人难为侄子。
除了摊上一对糟心的父母之外,其他方面,他这个侄子的运气都还不错。
魏时跟大伯有的是话可说,亲亲热热的更胜过亲父子,魏定跟堂弟聊了一路,这会儿倒是不着急,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也颇有受益。
魏仁这会儿却是别扭极了,他从未想过兄长跟儿子是这么相处的,向来严厉的兄长竟还有这般慈爱的一面,自个儿的亲儿子呢,面对他这个父亲的时候,应该都没这么真心真意。
魏仁一直都觉得长子对他是有几分濡慕之情的,跟小儿子不一样,小儿子是被李氏教坏了。
可瞧了儿子跟兄长的相处,还真让人心里头不断地往外冒酸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是父子呢,他倒像是个外八路的二叔。
二叔心里头难受又别扭,不自觉地对李氏、白姨娘,甚至兄长和长子都有几分迁怒,自己也有几分懊恼。
漫长的心路历程,酸涩到眼泪都快要挤出来了,却被兄长突然打断。
“想什么呢,你们父子俩好不容易见一面,还不好好说几句话,端什么严父的架子。”
还说呢,儿子只去了京城三年,但是在柳州城却足足呆了四年,他们父子俩之所以见面不容易,如今搞得这么生疏,也是有兄长一部分责任在的。
“这不是看大哥跟时哥儿聊得开心吗,我寻思着先让你们聊,我无所谓。”
这话说的,词儿不对,语气更不对。
魏成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兄弟俩这么多年没见面,如今不过相处了几天,他这眉头都快打成死结儿了。
一个大男人,阴阳怪气的出这种话,怎么听都不顺耳,更别提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
这就是欠管教,原本母亲去世,他心里头是伤心的,可自打跟二弟见面的这几天以来,心里头的火气就压过了郁气。
二弟这么些年身边没人管教,果然是飘了,正好三年守孝他们都得在老家呆着,飘到天边去也得给他拽回来,长歪了的枝芽都剪了。
都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要是这么不着四六的,那还怎么教育孩子。
二弟总会有致仕的那一天,万一到时候去京城投奔侄子了,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忙,可万万也不能去拖后腿。
魏家好不容易能出个人物,不能被自家人拽到泥里去。
心怀着整个家族的魏成,眼光从来都是往远了、往高了看,是以,亲自带大的弟弟,分量上反倒比不过只在身边呆了四年的侄子。
魏仁对上兄长严肃的脸,到底还是有几分胆怯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可又有几分不服气,在燕县,也就李氏能欺负欺负他。
可是跟兄长的管教不一样,李氏也就是只能钻些空子,仗着他不喜欢惹麻烦,把府里头的权和钱都握在自己手里,最过分的时候也不过是做出一些泼妇行径来。
兄长可是实实在在的管教他,就像老子管儿子,先生管学生那样,这让做了多年父母官的魏仁很是不自在。
更不自在的还在后头呢,当老子的有些窘迫,当儿子的却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又或者说,在大伯和父亲两个人之间,当儿子的是站在了大伯那头,而非父亲这边。
魏仁今儿这心情是没法好起来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