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犀刚进医务室,那位正在洗手的陈医生拿着毛巾擦了擦手,他微微皱眉,道:“什么味儿?”
叶灵犀没好气道:“垃圾桶的味儿。”她原本觉得做清洁工也没什么,不过今日碰上来自佛门的怀恩,她陡然觉得自己怎么混得有点惨,让怀恩看了笑话。
陈默言笑着摇头,把叶灵犀装衣服的袋子提出来,“去洗个澡吧,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
这还差不多嘛,叶灵犀拎着手上的袋子来到旁边自带的浴室,她脱了身上的衣服,打开热水,一个热水澡最能让人松懈下来,水滴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叶灵犀享受得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叶灵犀张开眼,她近乎冷静地看着眼前的水滴汇成一团,慢慢地朝她蠕动过来,像是一个面具盖在她脸上,叶灵犀被这个水膜面具覆在脸上,她身体后仰重重地砸在瓷砖地上,外面陈默言大叫:“怎么了?”
叶灵犀口鼻都被那一团水紧紧地捂住,动弹不得,面上已经涨红,可她眼中仍是一片冷意,她的头艰难地移动,看向挂在挂钩上的衣服,右手掐诀,从衣服中飞出了一张符纸,贴在水膜上,符纸化作一团白焰瞬间消失,水膜也发出滋滋声,化作一团水汽。
叶灵犀手扶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那边陈默言握上把手,“你到底怎么了,我进来了。”
叶灵犀缺氧太久,她只能徒劳摆手说不出话来,陈默言推门进来,从磨砂玻璃那里隐约能看到她白皙的身体,叶灵犀的脚踝露在外面,脚踝纤细,落着几滴水,陈默言顿觉尴尬,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呆愣当场。
“愣着干嘛,我要擦水。”叶灵犀的声音微微低哑。
陈默言如梦方醒,他把挂在一旁的浴巾拿过来,把头偏过去,将浴巾递进去,“这个是干净的,你擦擦吧。”
叶灵犀接过浴巾,简单擦拭了身体,陈默言不敢看她,走了出去,他站定门边,低声道:“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叶灵犀起身,换上了衣物,她提着东西出来,陈默言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眼眶发红,嘴唇充血,头发湿透,不断低低地咳嗽,陈默言上前,“我看看。”
叶灵犀摇头,“走吧,我们先出去。”
陈默言会意带着叶灵犀下楼上车,一路把车开出了校园,走在环绕月湖的公路上,叶灵犀从后视镜看着明华的校园一点一点消失。
一路上她沉默极了,安静得有些可怕,陈默言拿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便也不说话不提问,直到他的车停在小巷前,他下车替叶灵犀打开车门。
“走吧,这家店味道不错,说好了请你吃饭的。”
叶灵犀不置可否跟着陈默言走进小巷中,小巷曲径通幽,他们在最里面找到一个小院子,上书“静雪”二字,小院里遍植兰草,叶灵犀一进去目光全落在各式各样的兰花上,说来有趣,这里的兰花价值千金的名品和乡野中常见的凡品杂然而植,布置错落有致,极富雅趣。
进入店中,皆是中式装饰,有些昏暗,他们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窗棂的暗影投了下来,让人看不着叶灵犀的神情,陈默言并未点餐,他笑笑解释道:“这里是提前打电话订餐的,不用点。”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眼镜后的目光沉静,“灵犀,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陈默言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叶灵犀懒洋洋道:“安神符漏了行迹,我被她发现了。”她顿了顿,“她想杀我。”
“她,她是谁?”
叶灵犀手指点在桌上,“在明华的那个她。”算来这是她第三次想要动手杀她。
陈默言语气沉了下去,“这样,你明天不要去了,太危险。”
叶灵犀学着陈默言的样子靠近过来,她那张清丽的面庞露在光线下,眼中隐隐有些兴味,“那可不行,我就等着她动手杀我。”此刻的她危险迷人。
她把身体靠回去,隐入黑暗,“你有没有觉得明华作为学校太干净了,简直一尘不染,而我来到学校不过一天,花盆、钢珠、水,手段频出,她就在明华,无处不在。”那人动手,无非两个后果,一个是杀了她,事情平息,无疾而终,另一个是吓退她,不再追究。叶灵犀好奇的是,这个人想要什么后果,若她的目的都不能达成,会怎么做呢?
陈默言思索片刻,“我能做什么?”
“我们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明华,一个是蒋璇,我要你查清明华校园从前的事情,还有蒋璇进入明华这两年来所有的事。”
没等陈默言说话,菜就上来了,桌上白瓷盘中盛放着清炒豌豆,素炒青菜和干炸肫,叶灵犀下筷,她一贯用餐清淡不食荤腥,豌豆入口,眼睛就眯了起来。
豌豆不软不硬,淡淡的清香刚刚好,她笑道:“这样好的火候菜馆子,你哪里寻来的?”
陈默言惊讶,若非食客中的老饕怎能一口说出桌上的菜都是“火候菜”,所谓“火候菜”同“官席”相对,“官席”就是饭馆里吃的大菜,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吃都无所谓,做得时间长一点短一点于口味没什么影响,是以最适合吃席面。而“火候菜”不同,最重要便是要掌握烹饪时的火候,长一点短一点,晚点吃早点吃,味道就有不同。就拿这道豌豆来说,火候要不长不短,不能不熟,又不能太熟,让佐料太入味,损了豌豆本身的清香,且出锅后就要快吃,凉了亦会损伤滋味。
宴客多为“官席”,每个城市都要这种出名的饭庄,而“火候菜”需往家中小馆去寻,着实难得,这些旧闻掌故,她师傅那个食遍天下的老饕日日挂在嘴边,缅怀的同时也馋人,叶灵犀吃得香甜,便顾不上同陈默言说话了。
陈默言时不时替她斟茶,看着眼前少女,她仿佛并不是从鬼门关上下来,差点丢了性命。
饭罢,陈默言引着叶灵犀往外走,包厢忽然开门,叶灵犀目光飘了进去,只见怀恩在里面喝茶,茶香四溢,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往外走,口中说道:“法师,我爷爷的旧物都在这里了,我先走了。”
怀恩伸手覆上一旁的布包,叶灵犀同中年男子错身而过,目光望向布包,怀恩抬头瞧见了她,他把茶盏放在一旁。
“生死之劫,姑娘倒也坦然。”
陈默言看了过来,叶灵犀笑,“法师颇有收获。”
怀恩点头,叶灵犀带着陈默言走出去,外面已经挂上了夕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陈默言送叶灵犀回到家中,又给阿黄带了好吃的,阿黄这两天不知迷上了什么,神神秘秘的。陈默言跟着叶灵犀进屋,还刻意看看阿黄,他总觉得这条黄狗好像知道点什么事情,聪明得厉害。
晚间,陈默言打算离开,叶灵犀叫住他,道:“今晚,我打算入梦去看看。”
陈默言一愣,“入梦?谁的梦?”
“自然是蒋璇的梦。”
陈默言一愣,他现在还是不能好好接受叶灵犀这些神神鬼鬼的手段,他半天才道:“好,我听你的。”
叶灵犀收拾好了躺在床上,她拿出一枝蜡烛放在床头,又用一根红线拴住了两人手腕,她道:“今晚就麻烦你,一直盯着我的蜡烛,一旦蜡烛熄灭,你就扯动红线,不断叫我的名字。”
“会有危险么?”
“入梦这事儿很麻烦,钱要另算。”
陈默言哭笑不得,“我是问你会不会有危险?”
“在她的梦境中,她是最强大的,我是外来者,我在蒋璇床下贴了一张符,今晚或许可以潜入梦中,只要不被发现就不会有危险。”
“要是被发现呢?”陈默言不放过她,继续追问。
叶灵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被发现就会被绞杀,你懂的,蜡烛是我的魂灯,一旦蜡烛熄灭,说明我就被发现了,你叫我我就能顺着你的声音跑回来,只要跑得快,就没事儿。”
“那你还说入梦,这是送死,我不同意。”陈默言伸手把蜡烛拿过来。
叶灵犀一把起来坐在床边,长发散在床上,她道:“那可不行,你要是不在我就自己入梦,陈默言,这件事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和怀恩那臭和尚已经撂下了话,若摆不平,便是我正阳观怕了他佛门,将来我如何在江湖立足。”反正可以让阿黄叫她,让陈默言来也是为了让他看看她干了多少活儿,到时候好算钱。
小小年纪说话一股子江湖气,陈默言皱眉,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你有把握。”
叶灵犀点头,“你信我,我也信你。”
陈默言坐定,把蜡烛放下,“一切小心。”
叶灵犀躺在床上,闭上眼,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她睡相很好,月光洒在她的面庞上,清丽娇憨,陈默言密切关注她的状况,忧心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已是深夜,床头的蜡烛晃动几下,他上手想挡住风。
在他注视下,蜡烛灭了。
陈默言的脸,霎时白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