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个故事

    藤原真衣理应习惯了离别。

    在各个特异点的经历与相遇,最终只会有她和玛修两个人记住,而更多的源自内心的羁绊与感触,只能由她一个人死死捂在心里。

    御主,余纵使三度迎来落日,也未曾对所作所为有过片刻的后悔,此时此刻自然也是如此,汝不必对离别抱有任何畏惧与不舍,相信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各自能以更好的姿态来迎接下一次相遇。

    总是不怎么靠谱的罗马皇帝这么安慰她。

    说这话的时候,她在风中飞扬的裙摆就如同盛开怒放的蔷薇。

    下一次相遇吗?

    藤原真衣手指在口袋中的小花玻璃片边缘划过。

    ……即使她最后还是拿到了斯坦因先生给的信物,但真的会有下一次相遇吗?

    “从昨天晚上开始,你的心情就不太好呢。”通行百万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事情吗?”

    “……想见一个人。”

    “那就去见啊。”通行百万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有想见的人,那么就去见吧,见到了以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就好了。”

    “嗯……或许是这样吧。”

    但是该怎么才能见到斯坦因?

    利用自己的能力吗?

    藤原真衣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了。

    自从上一次构造的梦境脱离掌控后,她对这个从小伴随着她的能力第一个产生了某种名为恐惧的心理。

    能力失控……与个性失控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梅林把自己送到这里来,是不是就是想让自己知道该怎么解决能力的问题呢?

    “百万,你听说过个性失控吗?”

    “个性失控?”通行百万思考了一下“我见过类似的情况呢……那是在第一次和sir出任务的时候,有一个人的个性就失控了。正因为畏惧着它,所以导致了个性的失控,sir当时是这么说的。”

    的确。

    在得知奥尔加玛丽所长被关在自己的梦境中之后,她就对这个能力产生了隐隐的恐惧。

    万一她无意识地伤害到了什么人呢?

    这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

    “我是觉得没必要畏惧自己的个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吧?就像那种杀伤力巨大的个性,或是会引发严重后果的个性,持有者会觉得畏惧也是理所当然。但这不是止步不前甚至后退的理由,真正根绝后患的方法应该是彻底掌控个性才对。”

    百万摸了摸下巴。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你的个性失控了吗?”

    “当然不是,如果我的个性真的失控,现在就不可能和你坐在这里聊天了。”藤原真衣否决了他的猜想“关于刚刚的解释……谢谢你,百万。”

    “我不知道真衣你想干什么。”通行百万认真地说“但如果有什么想倾诉……但是又不能和sir或者老师他们讲的事情,就来和我说吧,虽然看上去可能不怎么靠谱,但对保密这种事,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哦。”

    藤原真衣看着他灿烂地像是在发光的笑容,下意识地点了头。

    一直等到通行百万从房间出去,藤原真衣才翻开了床头柜上,曾经有她参与治疗手术的某个英雄的小女儿送给她的故事书。

    “现在的故事都是这样的吗?”

    翻看着与其说是童话故事不如说是欧尔麦特光辉事迹大集锦的书本,藤原真衣终于从边角翻出了一个可以用的故事。

    不知道这种故事能不能入梦……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清清喉咙,唸响了由自己改编后的故事的第一个自然段。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的尽头、暴风的中心,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光辉圣城,而统治着这座不朽之城的,则是一位手执圣枪、有着一头与光芒同色的金发的女王。

    她便是举世皆知的狮子王——阿尔托莉亚·潘德拉贡。

    今天,女王即将宽和地接待来自他国的一位使者,然而在使者得以觐见女王之前,他却在等待的宫殿房间里遇上了某一个熟悉的人。

    而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一刻开始——」

    *

    从这个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入目便是宏伟高大的纯白色城墙,顶端呈现半圆形的四座塔楼镶嵌于城墙四角,延伸出厚重的壁垒紧紧包裹着内部,如同忠实的仆从簇拥着大理石制的、珍珠般耀眼的璀璨王城。

    斯坦因在同样大理石材质的桌前坐了好一会,都没有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

    “真是失礼了。”

    身穿着盛装华服的藤原真衣推开了门——没错,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身上的穿着,纯白色丝质的长裙垂覆脚裸,领口袖口甚至裙摆都用罕见的金线细细绣上了百合的纹样,发丝上像是洒了金色的星屑,与头顶上那顶华美又简洁的金色王冠交相辉映。

    这就是曾经震撼过迦勒底众的、藤原真衣在圣城卡美洛的正装打扮。

    是狮子王亲自授予她的纯白「公主」的装束。

    ……若是不看那自指尖开始一路覆盖至手肘以上的白色丝质长手套将手臂肌肤掩进薄纱的袖中,本该裸/露在外的肩膀也被披风盖住,连丝带高跟鞋都被裙摆遮地严严实实等细节,圆桌骑士们就信了王的邪。

    这哪里是「公主」,分明是「王后」吧。

    某骑士不止一次地私下里腹诽,然后在第二天少女换了轻便的铠甲前往训练场后偷偷摸摸跟过去,还顺便做出了一副只是巧合的表情,手把手地教导她对战的技巧。

    即使日后会被同僚找麻烦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的职责只有主持不用离开王城的圣拔——哪怕只能有片刻也好,想将身影印入这位公主的眼眸里。

    骑士神色郑重地想。

    此刻的藤原真衣就穿着纯白公主的装束落座在了斯坦因的对面。

    “斯坦因先生,很抱歉突然把您带到这里。”

    太久没有穿过这身衣服,藤原真衣不自然地扯了扯披风扣,还是没胆子把它脱下来。总觉得哪怕是梦境里,自己只要那么做了,圆桌骑士们都会冲进来给斯坦因赏一次对脸宝具连发。

    “我不可能申请到去塔尔塔洛斯拜访您的机会,所以只能冒昧地在这里打扰您休息。”

    ……是梦吗?

    还是现实?

    即便斯坦因并不在意她的外表,心里也因为她的这身打扮遭到了片刻悸动,他很快就熟练地压下了这份不应该存在的情感,哑声道:

    “你不应该来见我。”

    我已经把所有该说的都在前一次见面时说完,你的未来也不再需要我的插手。

    ……赶快去做你的英雄吧。

    真正的英雄的时间不应该被浪费在我这种已经退场的人身上。

    “我当然知道。”藤原真衣固执地望着他“但是斯坦因先生,我还有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构造出这种地方就为了问我一个问题?这种无聊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吧?”

    他现在有些焦躁、又有些不耐烦,当然这种情绪不是因为思虑着面前的少女到底是幻梦还是现实,而是起源于心中自顾自升腾起的隐隐期待。

    “斯坦因先生,请务必如实回答我。”少女的声音依旧坚定。

    “哈啊……”

    他深深吸一口气。

    “你问吧,问完了赶快滚。”

    “那我就问了……您有什么未尽的愿望吗?”

    未尽的愿望……?

    斯坦因的大脑似乎停顿了片刻。

    他的信念已经传递,他的目标也有了后继者,他也找到了值得期待的真正英雄。

    他还能有什么愿望呢?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所以他这么回应了。

    “……果然是这样啊。”得到答案的藤原真衣笑容似乎有些无力维持,即便她很快就调整了表情,也没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斯坦因错过。

    “你在擅自期望着什么啊……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名为无奈的情绪,起身几步就站到了少女的身边,伸手固定住了藤原真衣下意识向后仰的头,带着些凉意的橙色发丝柔顺地从指尖擦过,一个冷静而克制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额头。

    藤原真衣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过的吧,下一次见面的约定。”

    “约定……您是在说草莓蛋糕吗?”

    他似乎笑了一下“姑且把你的草莓蛋糕当做未尽的愿望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

    “真衣!欧尔麦特来找你了!”

    “打扰了,Master。”

    通形百万激动的喊声与美狄亚Lily的问好声混杂在一起,把藤原真衣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惊醒。

    “真是好久不见了,藤原少女。”接下来是欧尔麦特哈哈大笑着走进来,熟练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一次我和塚内警官过来,是有些事想要问你。”

    “没问题……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直接和我说。”藤原真衣的思绪虽然因为刚刚的梦境而有些混乱,但还是回答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塚内直正直接摊开了一张地图,手指点在目标地点,那里标了一个小红圈。

    “你对这个小巷里的火灾有印象吗?”

    “……小巷里的火灾?”藤原真衣费力地回忆着,自从在梦境与斯坦因再次见面后,那个意外的吻就模糊了她的全部记忆,让过去的经历都如同陷在迷雾中。

    但她最后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那是在之前被安德瓦命令去追踪脑无的时候——

    无法使用维摩那做交通工具又不会飞的藤原真衣对于有翅膀的脑无简直称得上是束手无策,只能凭借职阶卡赋予她的出色耐力与「Gandr」和它打消耗战。

    而变故发生在一条主道分支出的巷子里。

    再一次被她的「Gandr」禁锢住的脑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展开的侧翼掀翻了小巷里不知为何摆着的油桶,油桶与地面摩擦出的火星霎时点爆了周围的空气,将一个路人卷进了滔天热浪之中。

    “危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进了火焰里,一脚踹开滚烫的油桶,抓着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的手腕硬生生把他甩出了危险地区。

    身形高大的男人体重一股脑地压到身上,更别提还要勉强把对方从火焰上方甩出去,即使藤原真衣负重训练卓有成效,也无法阻止那一瞬间由于惯性的踉跄。在火焰中停留过长时间,她的膝盖以下部位都能感受到火舌舔舐的热度,应该庆幸魔术礼装的防火措施实在管用,她的腿部检查后才只是轻微烫伤,而不是留下大块难看的烧伤痕迹。

    略微冷静下来,她才发觉这个油桶引发的爆炸实际上并不剧烈,简直就像有人——

    她没能想下去。

    被火焰灼烧的脑无再次发出了一声凄怆的悲鸣,挣脱束缚挥动浴火的双翼重新飞上了天空。藤原真衣焦躁地望着展翅高飞的它,潜意识告诉她不应该让脑无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然一定会发生什么让她后悔的事情。

    “您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只能匆匆留下了叮嘱,甚至没能多看几眼对方的面容与打扮的藤原真衣转过身,迅速追着那正展翅掠过建筑物顶端的脑无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头儿……您没事吧?”

    在她离开后,终于有隐在黑暗中的人战战兢兢地发问。

    治崎廻却只是看着自己刚刚被握住的手腕。

    没有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厌恶感,连精神洁癖都像是被治愈一般失去了作用。

    像是想要证明一些什么,他把手腕按在了最接近的下属身上。

    伴随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怪异感觉,红色的斑点蔓延了整块外露的皮肤,他触电一般收回手,厌恶地拉了拉袖子与手套,试图消去那股自骨髓深处透出的不适感。

    下属惊慌失措地退后了几步。

    他没有追究,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无个性……?”他想到刚刚橙发的少女与他直接碰触的肌肤,在过热的火焰围绕中透着一股令人感到舒适的冰凉,喃喃“还是……干净的特例?”

    不论是哪一个情况……

    都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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