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个故事

    「午夜的森林是什么样子的呢?

    童话里的森林深处,夜空中会缀着璀璨的耀眼星辰,密林深处泉水叮叮咚咚伴着悦耳婉转的鸟鸣,翅膀散着磷光的蝴蝶在叶片上静静颤动着薄翼,地上生长着美丽的野荀麻花,白日里稀松平常的花朵在夜色中似乎在闪闪发光。

    而现实中的森林深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空中星辰被细密的枝叶遮拦,泉水的流动无声无息,只能在凝神屏气时听到那点恍若幻觉的咕噜声,就像远处架着巫婆煮沸了的大锅,诡异的药液冒着滚滚的热气与难闻的气味。

    今剑蹦蹦跳跳地走在林间唯一的小道上,脚底的落叶发出碎裂时的细碎声响。

    “真是奇怪啊,这么晚了森林里居然还有人呢。”金色长发的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衣服上的坠饰因为碰撞叮当作响“咦?是今剑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今剑迷路了哦。”他歪着脑袋“明明说好了和岩融在那棵大树底下见面的呢?但是岩融迷路了哦。”

    到底是谁迷路了啊……

    金发少年划掉乱藤四郎感到难办一般地揉了揉太阳穴,试探性地提建议“那么你们在哪棵大树底下见面?我说不定可以带你过去哦。”

    “在最高的那棵树下面。”

    “最高的啊……”

    乱藤四郎四处张望了一下,时值深夜,摇晃的树影如同重重叠叠的鬼影,透露出阴森而诡异的气息,然而无论上方天空中的星辰如何明亮,树冠的高度处都朦胧着一片遮住视野的灰暗。

    “……这种情况下根本分不清那棵树比较高吧。”

    “是这样呢。”今剑也仰着头努力地看了看,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乱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呢?”

    “其实我也迷路了。”乱藤四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和一期尼约好见面,结果他一直没有来,一期尼肯定不会走错地方的。”

    所以肯定是自己迷路了。

    “……”

    “……”

    两个同样迷路的人面面相觑。

    “总之,我们先一起去找岩融和你的一期尼吧。”今剑开口。

    乱藤四郎转了转眼睛,犹豫地往天上看了一眼。

    就和之前一样,只有星辰,没有月亮。

    “今剑你听说过这个森林的传说吗?我前几天听一期尼说过哦!”乱藤四郎假装兴致勃勃地开口“这个森林有鬼魂生存着,他们会无差别地杀死夜晚还逗留在这里的所有人,不过如果你能够找到那朵月光凝成的花,就可以避免被杀死。”

    “月光凝成的花?”

    “是啊,你看天上都没有月亮,那一定是天空中的月亮变成了花,我们一起去找月光花吧。”

    “不,没有月亮是因为天狗把月亮吃掉了。”今剑信誓旦旦。

    “……”

    乱藤四郎镇定地转移话题。

    “明明这个森林里之前有好多萤火虫的。”他说“现在这样黑漆漆的一片,就像萤火虫们努力地想用黑暗隐瞒些什么嘛。”

    他话音刚落,森林的更深处就响起了脚步声。

    很快,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那是一只浑身燃着青色火焰的一人高的巨狼,它口中咬着造型古怪的利器,矫健有力的四肢带着与体型不同的轻巧落在地上,却轻蔑地故意发出了脚步声。

    这是威慑,又是诱惑。

    巨狼已经足够给猎物带来巨大的恐惧,但若是两人把目光上移,就会发现那只骇人的巨兽背上居然坐着一个黑色的骑手,他握住缰绳,整个人都被隐藏在火焰之中,只有在那抹青色熄灭又燃起的片刻,才准许他人窥视自己的真容。

    那是一个无头的幽灵骑手。

    “快跑啊!”乱藤四郎狠狠推了今剑一把,咬牙一手拎起他衣服的领口发足狂奔,今剑虽然被吓着了,但还是不由自主顺着力道跟地踉踉跄跄。

    最后两个人一起精疲力尽地倒在不知名的地方。

    巨狼没有跟过来。

    今剑双手摊开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背部接触的地面冰冷湿润,泥土里还有很多小石子搁着背……

    嗯?

    “湿润的泥土……就说明附近有水流吧。”曾经偶然看过野外求生类型书籍的今剑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顺着水流往下走,应该很容易有村庄。”

    他摸着泥土跑到了流水旁边“乱,我们顺着这个走应该就可以……乱?你还在吗?”

    环顾四周,今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乱藤四郎已经不见了。

    空荡荡的河边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乱……?”

    树冠处的薄雾陡然散去,星辰的光辉温柔地洒向他,照亮了周围河滩的同时,也照亮了他眼角余光处那涂抹着的粘稠红色。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河流。

    ……是血红色的。

    那才不是河流。

    那是在地上如河流般潺潺流动的鲜血。

    “呐呐。”有声音在他背后嬉笑轻喃“你看到了吗?你已经看到了呢,你已经看到了我的秘密哦。”

    “所以——就请你去死吧。”

    眼前是逐渐逼近的暗红色,那是近看正如同脉搏一样鼓动着的、活着的血,薄薄一层如同红色镜面的血流下有无数张熟悉的不熟悉的狰狞人脸。

    岩融的、乱藤四郎的、一期一振的……

    “啊啊……”

    他只来得及从喉咙中卡出一句短促的低叫,就被拖入了油漆一般的腥臭味中。目光最后所及,是滚烫血液深处的、正同样向自己狰狞笑着的,陌生之极的自己的脸。

    天边一轮新月浅浅印在血水中。

    背后暗算了他的幽灵依旧在笑闹着“哎呀哎呀……最后的那个人,藏在哪里呢?”」

    藤原真衣停止了讲述。

    她这次的故事并不是为了吓人,所以特意消减了许多的恐怖感,转而在里面增加了不少的伏笔。

    除了主动要求成为主角的今剑与乱藤四郎,故事中还有侧面出场的今剑与乱藤四郎的监护人——岩融与一期一振,以及以萤火虫为暗喻出场的萤丸,作为惊悚因素加入的英灵海森·罗伯。

    “诶……这次只有四个人呢。”完全没有意识到萤丸与海森·罗伯出场的今剑趴在桌子上,掰着手指头点了下人数略微不满地嘟起嘴巴“而且今剑居然也被杀掉了?明明我那么努力地拿到了月光花嘛。”

    不不不你哪里看出来自己找到月光花了?

    “因为是今剑把月亮吃掉的,所以月光花应该就是今剑本人啊。”今剑眨眨圆溜溜的红眸,目光纯净地像是在说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啊。

    藤原真衣捂脸,明智地跳过了月光花这个话题。

    “你是笨蛋吗?”藤原真衣是跳过了,乱藤四郎就没有那么容易略过这个话题了“先不提天狗到底会不会吃月亮,主公说月光花明显是有目的的吧!那么容易被你找到主公不要面子的吗?”

    藤原真衣“……”

    我觉得你也没给我面子。

    今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仰头对藤原真衣露出一个灿烂的杀必死微笑。

    藤原真衣还没来得及被天使的微笑闪花眼,就突然被宽大的白色袍袖遮住了全部视野,然后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真衣酱看着别的男人发呆,我可是会吃醋的。”

    梅林把唇贴上面前微凉的橙色发丝,垂下眼眸看自己白色的长发与橙色交缠又分离,就像自己与迦勒底御主藤原真衣之间那点微薄又无法扯断的缘分,看似缥缈,不可或缺。

    对面的两个短刀付丧神已经露出了冰冷的表情,他们握上刀柄,注视着他的眼神就像被抢走了挚爱的凶兽,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两人的短刀就会划过他的咽喉。

    真衣酱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梅林想。

    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手臂,看两人的表情立刻切换回了原本的天真无邪,继续一唱一和地逗着真衣玩,梅林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他曾经注视着她走到了短暂人生的终结,为了保全所重视的一切,毅然决然地献祭了自己的生命,终结了这个由藤原真衣所书写的故事。

    在故事结局那由他构建出的片刻幻境中,她依旧扬着嘴角冲前来送行的英灵们温柔微笑。

    藤原真衣与世界的故事结束了。

    英灵们一个个离开,梅林也回到阿瓦隆的高塔,继续注视着这个世界,试图在这里找到另一个可以替代那个橙色头发少女的故事。

    ——哪里都找不到。

    他用越来越多的时间注视着荒废的迦勒底,在藤原真衣走后,罗马尼·阿其曼就带着玛修与藤丸立香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普通的工作,普通的上学,结识普通的朋友,工作人员也选择了去往别的地方,让曾经被喧闹覆盖的天文台慢慢变得寂静无声,消融在了经年不息的暴风雪中。

    他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回想过去那点稀有的相处时光,但记忆中少女身边总是围绕着别的人,再加上狮子王因为特异点经历的影响一直默默在暗处守望着少女,因为他与对方的相性问题,导致他与御主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少得离谱。

    他回忆少女的时间越来越多,心中的空洞就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到了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的地步。

    他最后一次守望世界时,玛修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抱着录取通知书在藤原真衣的照片前认真地诉说,身旁是絮絮叨叨讲着自己事情的所罗门,藤丸立香与父亲走到藤原真衣的坟前祭奠,然后离去。

    圣杯战争又一次开始,被召唤出的英灵们在那个墓碑前站了很久,离去后都默契地留下了一朵橙色的小花。

    所有人都接受了藤原真衣的结局,并且背负着她的期望与爱继续前行。

    似乎只有他抱着心中的空洞,越陷越深。

    “梅林,你没事吧。”藤原真衣担忧地轻拍着半梦魔的脸颊“是有哪里受伤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就算你是冠位Caster也绝对不能逞强,一定要和我说。”

    “没事啊。”梅林收起了心里的情绪,笑眯眯地捏住真衣的脸狠狠一揉“只是感觉好久没见过Master了,有点怀念。”

    那两把短刀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去寻找自己的监护人。

    “毕竟已经过去差不多200年了,我的寿命又不长,撑不了那么久的。”藤原真衣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我以为梅林不会在乎呢。”

    “真衣酱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梅林轻声说。

    “……是这样啊,对不起。”藤原真衣乖巧地窝在梅林的怀里,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温暖拥抱“梅林,谢谢你。”

    “虽然对于你来说,这件事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们一直在守护着我吧?所以我知道,自己以后也一定一直陪伴着你们,如果可以,到最后也想一直握住你们的手不要放开,哪怕我死去,也不希望你们出任何事……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带着与我的约定,一直走下去——虽然有些孩子气和乱七八糟,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她绽开软萌甜的微笑“当时的我,一定也会是这么想的。”

    “……”

    这应该是御主对他说过的,最认真也是最动听的话语。

    所以……

    “Master,请你务必要把这句话讲给从前的我听。”

    藤原真衣郑重地点了点头。

    半晌后。

    “……说起来,爱德蒙去哪里了?”

    “他似乎有点事情,要去一趟时之政府,不过真衣酱为什么会想到在故事里把新宿的Avenger加进去?”

    “上一次已经确定在故事中进行召唤,除非借用媒介钻法则空子不然无法到达本丸,这一次我想试试直接在故事里创造我所认识的那个英灵,看看能否将他直接带回来。”真衣顿了顿,遗憾地说“上次真可惜离开地太仓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贞德Alter了。”

    “肯定可以见面的。”梅林说。

    “嗯!……嗯?梅林你刚刚说爱德蒙他是去时之政府了对吧?”

    “有这样说吗?”

    “有!”

    “不记得了呢~一定是真衣酱听错了哦?好啦好啦,进噩梦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梅林你不要转移话题?!”

    “真衣酱~”

    “梅林你不准撒娇!……撒娇就撒娇你快放开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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