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形迹可疑的张同知, 顾邵只觉得他怕不是有病。
系统默默地看完了一切,然后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想的多,的确是有病。明明只是写一封平安信,怎么就扯出这么写有的没的出来了。便是写给圣上的奏折,宿主扯了满篇的废话,也没扯出来张同知这三个字。以宿主这脑子, 若是没有人提醒,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要找圣上告状的事。
顾邵确实没有想到这法子, 他还是从陈锋口中得知了自己告状的消息的。
这府衙本来也没有多少秘密。张同知和严同知是个嘴巴紧的,只可惜那位送信的小差役并不如此,自打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小差役便浑身不舒服,老是想要跟被人分享一下自己所知道的“天大的秘密”。这事不仅涉及顾通判, 涉及张同知, 还涉及京城的几位大人甚至是当今圣上呢。他好不容易得知了这么大的秘密,兴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比这还要大的秘密了,这叫他怎么能忍得住
是以下午的时候, 他便忍不住告诉了身边两个相熟的朋友。他那两个相熟的朋友又各自告诉了自己的朋友, 传来传去又传到了陈锋的耳朵里。
陈锋对这位新来的顾通判观感很是不错。他今儿碰到顾邵,见顾邵对这件事仿佛并不知情的样子,便主动跟他提了几句。
顾邵听完都惊呆了,好一会儿, 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问道“难道他们都觉得, 我写信是为了去京城告状的”
“难道不是吗”陈锋还觉得顾邵的态度有些奇怪。
“是肯定是”顾邵摸了摸下巴,乐得使劲儿点了一下脑袋,装模作样地道“我本来也不想要跟他们说的,只是我离京的时候他们再三交代了,让我有什么委屈都别憋在心里,务必写信跟他们说。”
陈锋听着顿时佩服至极。那些大人物,他可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结果人家顾通判却熟稔到了十分。末了,他又神神秘秘地问道“我听说那里头,还有尚书大人呢。”
顾邵将自己与郑先生的关系说了一遍,又简略了说了一下他同其他几位的交情。
陈锋听得喟叹不已。不过,还有顶顶要紧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他道“我还听说了,您今儿中午还给圣上也寄了信”
顾邵笑得眉眼弯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承蒙圣上厚爱,离京是被特意嘱咐了一番,每月需得书信一封,寄回京城。”
陈锋张大了嘴巴。天呐,顾通判这后台大的,实在叫人惊叹了。
因为这事与圣上有关,所以顾邵也不敢瞎扯,故意只说了这么一句。若有心人真想拿这事做文章,便是拿到圣上跟前也挑不出他的错来。本来么,他跟圣上就是这么约定的。
陈锋听来,却觉得顾邵与圣上关系实在是太不一般了。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这样的秘密,又在顾邵这里证实了,顿时觉得自己也了神气了起来。
陈锋有心跟别人分享一二,只是想到这件事终究与顾通判有关,他又赶紧问了一下顾邵的意思。
顾邵大度道“除了圣上的不能说,其他的也没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
陈锋了然。
送走了陈锋,顾邵踱着步子,特意去外头买了熟菜,又买了些小酒,慢慢回了自己的住处。
秀娘见他回得早,已经不奇怪了。毕竟他们来了这淮安府之后,相公每回回来都挺早的,公务上比之从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清闲的职位,也没有多少事情做。只是今儿比昨日明显不一样了,看到顾邵手里的酒,秀娘笑吟吟地走过去接着“相公今儿的兴致怎么这般好”
“今儿高兴”顾邵让红香将菜摆上,兴冲冲地拉着秀娘坐好,“方才我在外头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事儿,与我前两日写得那些书信有关的,你猜猜我写的那些信,他们以为是什么”
这秀娘如何猜得出来。只是她见顾邵兴致这样高,也不忍让他失望,遂随口猜了两个。
“不对,都不对。”顾邵摇头,见到秀娘猜不出来便更高兴了,“他们都以为,我送信回京城是告状来着。”
秀娘惊讶地微微挑起了眉头“这中间可有什么误会”
“误会可大了那小差役没胆子打开我的信,只看了信封便笃定我是去告状的,忙不迭地去张同知那里通风报信。也是他们做贼心虚,之前帮着张同知故意冷落我。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一看到我的信,便以为我是去告状去了。”
秀娘听了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虽然这回是吓住了他们,可他们之前排挤相公也是真事儿。秀娘沉吟道“这淮安府的官吏,还不如翰林院的呢。”
顾邵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好在如今他们有了忌讳,也不敢轻易招惹我。我说怎么那张同知今儿见到我的时候就腿软,话还没说两句便转头走了呢,原来他也是信了我是去告状的。自个儿吓自己,才被吓成那个模样,真是丢人。”
想到这里,顾邵便觉得他这几封信写得还真是时候“这事过后他们定然会消停一阵子。等再过些日子说不定晋安先生那边我要让我过去了。到时候,他们便是想要折腾,也没人陪他们折腾了。”
说话的功夫,红香已经将饭菜摆好。夫妻俩见状,也就止住了这话头。
另一边,陈锋得了顾邵的允许,便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跟府衙里头相熟的人都说了一遍。没说关于圣上的,只是其他几位他可都说了。不仅说了,还下意识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本来他们还只是猜测,说顾通判跟那几位大人的关心应该挺亲密,可如今才知道,事实比他们想的还要夸张。
“那圣上呢,顾通判有没有说关于圣上的事儿”听完之后,便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
陈锋为难道“这个顾通判不让说。”
众人叹息了一声,虽然遗憾,但其实他们也是能理解的。毕竟那是圣上呢,总不能随便说什么议论什么,否则一个不好可是重罪。遗憾过后,他们看向陈锋的眼神便开始意味深长了。
“还是你小子会来事儿,人家顾通判头一次过来就上去献殷勤。如今咱们府衙里头,与顾通判最亲近的只怕就是你小子了。”
说这话的人话里未尝没有酸气,虽然他们早听说顾通判来头不小,但是也没想过人家来头竟然有这么大啊。说句不中听的,不仅仅是人家张同知跟他没法儿比,就连人家贺知府,只怕也比不上。别的暂且不提,单单是顾通判与圣上的关系,便是知府大人赶也赶不上的了。早知道这顾通判这样有本事,他们也不会跟着张同知去针对他,更不会放着这样讨好的机会不要,白白便宜了这个陈锋。
陈锋回得却很是老实“分明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接近顾通判才将活丢给我的。”如今倒是头过来说他的不是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众人更是痛心。他们后悔啊
更后悔的分明是张同知。
消息从陈锋这里传过去之后,没多久就到了张同知耳朵里。原先众人琢磨的都是顾通判告状这件事,如今传着传着,却渐渐不在意顾通判是否告了状,在意的反而是顾通判到底有多大的后台了。
欲盖弥彰的话最容易让人遐想。他们这些人,最不缺的便是联想了,联想来联想去,愣是断定了顾通判是位简在帝心的大人物。
这话传到张同知这边,越发叫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别看张同知比平日里对着那些小吏差役耀武扬威,好像家里有多大本事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个所谓的靠山,实则并不能给他多大的助力,更不会给他一个远方亲戚撑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连着在六品官上熬了这么多年了。且眼看着,还有的熬呢。
不过作为一个六品官,张同知在这府衙里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他。谁知道,这回刚好踢到铁板上了。
回到家里,张夫人一看到他便又问起了那两间屋子的事。前两日,她夫君每回都是信誓旦旦地跟她承诺,说是一定会让对方将这两间屋子让出来的。张夫人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消息,心里也着急。这不,今儿便多问了几句。
张同知却是立马发了脾气“问问问,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问,若非你这样逼着不放,我又怎么会得罪旁人回头等京城那边来信儿了,夺了我的官,我看你还怎么念叨去”
张夫人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给骂得晕了脑子“怎么了,我不就说两句么。”
平日也没见他这么急躁啊。
张同知长叹了一口气,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说来说去,就是那两间屋子害的。”要不是为了这个,他也不至于得罪了顾邵。
连贺知府都对这位礼让三分,他这个区区小官,竟然比知府还嘚瑟了起来,也不知道之前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愣是觉得对方毫无用处,还好欺负得很。
张夫人纠结道“那这房子,不要了”她都还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要什么要再要下去,你老爷的官儿都快没了”张同知没好气地骂道。
他不仅不能要这房子,回头还得跟那顾通判好生道个歉,让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最好别在揪着他的这点事不放了。他这六品小官,可禁不起京城那几位的折腾。
张同知一时又想起严同知说的一块儿道歉的话,心中更为后悔,早知道他当时就别撑着,索性跟人家一块儿去道歉不就得了,也省了这么多的事儿。
张同知打定主意,明日便去寻严同知,跟他一块去顾邵那边服个软。
主意定好之后,第二日张同知起了个大早,速速去找了严同知。
不想严同知听了他支支吾吾的几句话之后,却愣了一下“昨儿晚上我听了那消息之后,便知道顾通判惹不得,所以立马去了顾通判家里,送了一份礼,也与他说清楚了。”
说罢,严同知疑惑地盯着对方看了一眼“难不成你也想找顾通判道歉”
严同知瞅着张同知,眼神暗号惊奇。这人昨儿不是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吗
“我”张同知急得干瞪着眼,愣是没好意思将原本的话说出来。
之前那样对人,如今怎么好意思再说要去道歉而且,还是一个人过去道歉,这不是连脸面都没了么
张同知想着,对严同知也多了几分责怪,怪太滑头,竟然抛下了他一个人。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话,等去了官署里头,迎面撞上了顾邵,严同知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客套地跟顾邵打招呼,张同知却感觉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半天没好意思凑上去。
顾邵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见昨儿早上还趾高气昂的张同知,如今已经吓成了胆小鬼,便知道是那些话起作用了。
心下一哼,顾邵抬着头,慢悠悠地进去了。
看来这位也就是个纸老虎,还不如人家鲁齐林呢。
接下来的几日,顾邵在这府衙里头的待遇果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原先冷着他的人,都像是狗屁膏药一样地贴了过来,甩都甩不掉。连原本对他不满的张同知也不作妖了,想着法子往他身边凑不说,还故意想要找他搭话。
顾邵却每每不搭理他。
见此,张同知更是担心受怕,觉得自己官位肯定是不保了。急了两日,生生把嘴唇急出了两个泡。
这日一早,众人围着一个刚结的案子正将顾邵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案子是下头的县城呈上来的,他们对着案子讨论了好几日都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可人家顾通判只看了两眼便想出了个法子。
县城那边的人按着这法子办过之后,果然找出了那个盗窃的贼人。
“顾大人果真是目光如炬,一下子便想到了办法,直接让贼人落了网。不像我们,看了好几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顾邵微微点头,对这过于明显的恭维并不很感兴趣。
张同知刚想跟着一块儿夸一句,却又被旁边的小吏抢了话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案子对于顾大人来说压根没什么难度。我听说顾大人原先在金坛县时,只用一个字就破了一桩偷银的案子。”
张同知张了张嘴,旁边一人又迅速接道“果真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你快讲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张同知心想这事儿他知道,前两日刚打听出来,正要说话,严同知却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却说原先金坛县有一户人家”
张同知“”
算了,他不说了还不行么张同知满脸郁气地退到了旁边。
顾邵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拍着马屁,还觉得挺没意思的。这些人如今这样,压根不是因为他多有本事,而是冲着京城里头的那些人。
正开着小差,外头忽然又急冲冲地跑进来一个人。那人看到顾邵,立马停了下来,喘着气,急道“顾大人,知府大人寻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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