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林问完了这一句后, 又略微问了两题,都不难, 顾邵随随便便就回答了出来。
可说完了之后,顾邵却又暗暗后悔,刚才他不应该答得这么快。
说好了要低调的,唉
顾邵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耳刮子。
再之后, 王翰林便没有再说话了。不过, 从眼神中也可以看出来,他是极满意顾邵的, 比之其他两个人, 王翰林对顾邵更为中意许多。
三人退下去之后, 各自手里还拿着王翰林和赵府尹赠的东西。顾邵心里还虚着, 也没瞧这些都是什么, 只不时地往吴澈那边看了好几眼。
吴澈一直冷着脸,都没有给他回应, 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他一样。
顾邵气急败坏“系统, 你给我等着我真的被你害惨了, 你可真是个祸害”
“我这也是为了宿主好”
“别做什么都说是为了我好,恶不恶心”
“不恶心, 对付宿主这样不思进取的人就该用这样的手段。”系统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想自己鼓个掌。
它先前对顾邵客客气气的, 只是因为想着要循循善诱, 想着让顾邵自己变好, 可如今碰到了这样的大事, 它自然不能让顾邵自行发挥。
否则以他的德性,今儿必定要惹王翰林不快。这个渣男,原以为他经过这些日子的磋磨,好歹能够上进一些,却不想还是这么个死德性。也是,本来就是抛妻弃子,还将自家妹妹卖了的渣男,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了呢
顾邵也正生着气“我不管,反正那件事是你答应的,我可不去做。”
系统冷哼“你大概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了。”
“我什么身份”顾邵怼了它一句,“我要是真有什么身份,还用得着被你欺负”
系统直接道“容本系统提醒宿主一句,考中了解元,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你。更何况你今天的话,可不仅仅是当着王翰林的面说的,旁边还有府尹,两名乡试的同年,更有那些衙役。今日的话,不是你顾邵说得,而是顾解元承诺的。若是往后自打脸面,伤的可是天下书人的斯文,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书人,最恨的就是斯文扫地。
顾邵咬牙。这个系统,当真是居心叵测,一点都见不得他好,“等着”
想来想去,他也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威胁的话来。
只是话音才落,顾邵便感觉手心一麻。这熟悉的痛感,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系统收回了电流,示威似地笑了一声“等着就等着。”
顾邵立刻就怂了,只是嘴上却还在叫嚣“往后别想让我再理你了。”
“我好怕哦。”系统冷笑。
顾邵都快被它气死了。
不理它,往后都不理它让系统一个人寂寞死。
除非系统求饶,否则绝不搭理
绝对
系统都懒得搭理顾邵,要是这个智障真的有这么大的气性得话,也不会这么好算计了。
再次落座之后,顾邵一直不大爽快。那边吴澈心里也攒着火气,不肯再跟顾邵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邵才看到他的脸色,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等自己斟酌得差不多了,才小心试探“吴兄”
吴澈回过头,脸上没有了一开始的熟络,而是略带了一些不满“顾兄还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想解释解释。”顾邵着急洗白自己,“其实方才那件事”
“顾兄可是以为我吴某是个小人”不等顾邵说完,吴澈便打断了他。
顾邵忙道不敢。
“既然不敢,为何顾兄的言语前后不一,我又不是什么多嘴之人,问的也不是私密之事,顾兄大可不必对吴某如此警惕。”
顾邵简直头大,这事他真是冤枉的很,因为压根就不是他做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参加会试。
“吴兄,此事我也有难言之隐,个中缘由,暂且不好明说,还请吴兄见谅。”
见谅是不可能见谅的了,经过方才的事,吴澈心中多多少少对顾邵落了些埋怨。他觉得顾邵未免太过分了,耍心眼也不能这么明着耍的吧,这分明是把他当傻子待吧。
两人都不是能在人前吵起来的人。既然话不投机,那就索性不说了。
吴澈安安静静地喝酒,顾邵就安安静静地发呆。
只是顾邵不找别人,总还是有别人寻到他跟前来的。这鹿鸣宴,一来是替新科举子庆贺,二来,也是让他们多结交几位同年。身为此次乡试的解元,顾邵理所当然地成为众人结交的对象。
顾邵对这样的交际倒也还应付得过来,左不过就是说些大家都爱听的场面话罢了,说好话他可是信手拈来,嘴皮子一掀就是一大串,想都不用想的。
是以没过多久,顾邵便跟几个人弄得有几分熟了,知道了名字,也知道了各自是哪里人。
说了一会儿,里头有一个姓金的举人忽然道“我听别人说,待会儿唱过鹿鸣之后,主考官还会亲自出题,让众人作诗切磋呢。”
“此次的主考官,你是说翰林王大人”
“正是。”
顾邵听了,暗暗摇头。这些文人,弄来弄去也不过就是这些把戏,怎么都不嫌烦呢真是无聊至极。
一时又有人道“顾兄,待会儿咱们可就看着你大显身手了。”
突然被点到名字,顾邵诚实道“我是极不擅长作诗的。”
“顾兄未免也太谦虚了,堂堂解元公不善作诗,谁信呢”
“就是,听说顾兄尊师乃是金坛县的文胜公,这文胜公的诗词,也是咱们江南一绝了。顾兄身为文胜公的亲传弟子,必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顾邵讪笑。
他觉得,这些人拍马屁的功夫也都不在他之下。只是顾邵却不敢应承得太快,而且,他也无心在这鹿鸣宴上显摆,“不瞒诸位,我确实不善诗词,先生教了我多遍,可我却天生少了几分灵性,于诗词一道上并无多少造诣。好在乡试不考诗赋,若是考得话,只怕”
“原来是这样。”众人也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既然顾邵都这样说了,便说明他真的不擅诗词。
他们本来是过来想跟他结交的,见顾邵对诗词实在不感兴趣,便岔开这话不提了。
吴澈也被围在里头,不过他对这些往来没有什么兴趣,听到顾邵说不善诗词的时候,也微微蹙眉了一下。
书人,怎么能不善诗赋
若当真是为了应试而书,那岂能出什么风骨来不过这些话他也就只在心里想一想,以两人之前闹出的不愉快,吴澈还不至于去提醒什么。
没过多久,赵府尹大人便领着几位乡试考官一同来了园子。赵府尹和王翰林走在前面,其余人都只缀在后头。
歌鹿鸣诗后,果真如方才那位举子所言,赵府尹便请王翰林出了题。王翰林谦让了几次,两人彼此推诿,这出题一事还是落到了王翰林头上。
王翰林略想片刻,便给众人出了一道题。
顾邵在底下,一面听着,一面在心里细细地盘算着。
上回金坛县文会,他为什么能压得过那些文人,还不是因为他马屁拍得足够顺溜顾邵觉得拍马屁在任何时候都是通用的,可眼下关键的是,他并不想认真地去拍。方才被系统捉弄了之后,他便起了反心,就是不想让系统得逞。
想来今日这样的喜宴,该是人人称颂的日子,那他们就反其道行之,给他们来个不如意的东西。想必那位王翰林看到了之后,便会对他彻底丧失兴趣了。
这般想着,顾邵便更加嚣张了起来。
别人都是一片恭维,独他反其道行之,写今日这番喜宴,觥筹交错,丝竹悦耳,却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大齐疆域之下还有无数的穷苦百姓,又过得是什么艰难的日子。
真正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写得酣畅淋漓,骂得万分尽兴。实则,顾邵压根也没见过多少穷人。
上枣村是不算太富裕,可是金坛县和整个镇江府都地处江南,再不富裕,也比别的地方好上许多。顾邵自己家里虽然败了,可总归还是剩下一些家底的,他自己更是从来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那些穷人如何,顾邵是没有亲眼看过的,可他看过游记。眼下拿出来再瞎掰几句,便是一首不长不短的诗了。
等诗交上去之后,顾邵长舒了一口气,一身轻松。他觉得这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系统转了转眼珠子,决定观望。
那边,王翰林几人已经在翻阅诗词了。
顾邵无事一身轻,得意地不行,一脸臭屁地忘了自己方才说得话了“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若是他屁股后面有尾巴,只怕早就翘得老高了。
系统白眼一翻“宿主不是下定决心不要搭理本系统了吗”
对哦,顾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而后拉下脸,再次唾弃了一句。
给台阶还不下,矫情
他再也不会搭理系统这个小垃圾了。
顾邵安静下来之后,继续志得意满。可他还没有得意多久,便听到王翰林点了他的名,将他的诗挑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对面。
顾邵听着那熟悉的几句诗,差点没能绷住。
怎么会
系统这才跳了出来,善意地提醒“宿主,这位王大人,最不喜溜须拍马之辈。宿主写了这样的诗,恰恰最中他的意呢。”
顾邵差点被气得突出一口血来。
果然,待王翰林将诗念完,还颇为赞赏地夸道
“书人,当有居安思危的远识,和心怀天下的气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书人的本分。”
“尔等应当多多效仿顾解元之心胸。”
王翰林平时最不喜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今日收上来的诗,无一不是花里胡哨,溜须拍马之作。只顾邵这一个,让王翰林眼前一亮,不止是诗,还有字。
说完,王翰林再一次欣慰地看向顾邵“顾举人有年纪尚小,却有古人遗风,待明年乡试,定能更进一步。”
顾邵僵硬地干笑了两声。
等他坐下之后,便发觉旁边的吴澈气得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吴澈虚伪
顾邵“”
他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但是,这次也不能怪他,他哪里能想到这位王翰林的品位这样奇特。
鹿鸣宴之后,众位举子对这位顾解元有了更深入的印象。
长得好、诗文好,为人谦逊,听说明年还要考会试,这话是从王翰林嘴里透露出来的,想来不会是假的。
所以离开的时候,便有不少人过来提前恭贺。
总不会有人嫌好话太多。
顾邵一边应付,一边在心中哀嚎,完了,这下子真的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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