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06

    蜿蜒山路，尽头是姜家古宅。方圆百里独一幢，属于姜家。环湖而建，隐在山水间。

    连片的峰峦映着波光粼粼的湖色，景致僻静不俗。

    二楼书房，姜淮升看着邮箱里不计其数的工作邮件，气得眼角直抽搐。

    姜阮啊姜阮，你是真的不拿你哥当亲哥对待。

    怕累着自己老公，就不怕累着我吗？

    听着院落传来的引擎轰鸣，姜淮升捏捏眉角，下楼兴师问罪。

    -

    每月月底，是姜家家宴。

    虽然这两年老爸老妈长居澳洲，对他两兄妹处于放养状态，传统还是有的。

    姜阮和梁计尧刚跨进门，楼梯口传来一声恐吓：“站住！你们俩谁也不准进来！”

    姜阮恍若听不见他的话，侧头对梁计尧说：“你随便逛逛，我来解释。”

    梁计尧提醒：“你注意点，淮升要是揍你，你大声喊，”欠揍地一眨眼，道，“我给你喊加油。”

    姜淮升一身浅灰色的家居常服站在楼梯口，直勾勾望过来的目光仿佛要将两人看穿。梁计尧吹着口哨，优哉游哉地抄着口袋从他身边经过。

    姜淮升怨气满满地瞪了他一眼，扬起胳膊。

    梁计尧眼底惊慌失色，脚底抹油，飞快地溜进了厨房，遥遥地传来他大声吆喝：“秦姨，今中午吃什么？”

    只落了俩兄妹。

    姜阮气定神闲地歪着腿坐到沙发，冲姜淮升一扬下巴：“哥，你也坐。”

    姜淮升被一声哥就捋顺了毛，脾气消下去一半，过去坐下：“解释吧。”

    厨房那边传来梁计尧与家里欢声笑语的交谈声。

    客厅沙发区，气氛严肃。

    姜阮：“我找人调查了车祸，”

    姜淮升吐槽：“所以，你为了你老公的安全，要累死你哥？”

    姜阮毒舌：“反正你也没女朋友，除了工作，也没其他事可做吧。”

    姜淮升抬高声调，抗议：“为了不工作，我明天就去找个。”

    姜阮挑挑眉：“你先找得到再说。”

    姜淮升气得肝疼，她这个妹妹啊，真的是不给人留一丁点面子。

    -

    姜家兄妹各有自己的住处，爸妈不在这些年，姜家老宅常年闲置，上下佣人却留着原来的那些。

    18岁的梁计尧是姜宅的常客，看到秦娟，自然毫无陌生与距离感。

    年过半百的中年妇人被这一声噙着亲昵的秦姨喊得心尖一颤，神情恍惚打量着眼前的丰神俊朗的男人，感觉又回到了曾经的少年，眉宇间跳跃着她熟悉的稚气与狂躁。

    这一道带着语调的称呼，配合上漾在眼梢嘴角的笑容，秦娟眼眶润湿，险些有失分寸落泪。

    秦娟调整情绪，笑着问：“先生想吃什么？”

    梁计尧眉一皱：“怎么喊上先生了，秦姨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阿尧。”

    秦娟晃神，见人一副正色不想玩笑，忙笑吟吟的改口：“阿尧。”

    秦娟对于这突如其来暖心感到惊愕。

    在先生小/姐回来前，姜淮升已经给家里上下打点过，简单解释他身体的情况。当下秦娟心疼地同时，却忍不住去想焉知非福。

    毕竟现在的梁计尧更有人情味了。

    不再是那种冷冰冰、漠然寡淡、仿佛谁也入不了他的眼走不进他的心的性子，那才更让人心酸难耐。

    梁计尧笑脸，朗声应下：“我想吃你做的四喜丸子，还有肉末藕合。”

    “好。”拖着的长音里是长辈对小辈的欣慰与满足，秦娟趁他不备，揩拭下眼角，说道：“这就去准备。”

    梁计尧：“我给你打下手。”

    -

    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姜淮升否定掉梁计尧提议打麻将的想法，将人逮到二楼书房，按在电脑前面，处理工作邮件。

    姜淮升：“你老婆不舍得让你工作，我舍得，来，坐这。一封一封地看，还有这些，都是你助理送来的，你看完顺便签字。”

    “……”

    梁计尧一捂脑袋，演得有声有色：“脑袋疼。我失忆了，这些东西看不了，不信你问姜小阮。”

    “我问过医生了，你能看。”姜淮升一脸“你休想靠着失忆的借口将工作都推到我身上”的嫌弃状，随手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窗边绿植旁，翻起来。

    梁计尧有苦难言，强迫地坐在桌几旁处理工作。

    他虽然失忆，但工作能力还在。昨天下午梁计尧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并不惊讶。长期记忆与短期记忆的存储地点不一样。

    梁计尧缺失了近十年来在生活上的记忆，但身体机制本能让他完全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工作。

    早晨出门前，姜阮表示让他近段时间注意休息不要过问公司的事，说暂时交给姜淮升处理。梁计尧一时偷懒，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反正他和姜淮升不分你我，能让他多干一点就多分给他一点。

    好兄弟就是应该这样，坚决不能让对方轻松。

    近三个钟头过去，梁计尧活动着僵掉的脖子，唉声叹气。生怕姜淮升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工作给他，赶忙道：“好多地方看不懂，我就随便翻了翻，反正家大业大，不怕亏。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自己再过一遍。”

    28岁的梁计尧，事业至上，恨不得争分夺秒地计算金钱。

    但18岁的梁计尧，娱乐万岁，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让他爱上工作。

    梁计尧慢吞吞地摆着胳膊出去：“睡觉去了。”

    姜淮升看着他朽木不可雕的样子，无语地摇头：“你俩的房间在二楼尽头，朝南的那间。”

    梁计尧留给他个冷漠的背影：“我知道。”

    -

    走廊尽头，梁计尧戏多地敲敲门，没人应。

    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水声哗啦响。

    “我就假装听到你应声了。”梁计尧手按在门把上，推开门：“所以，我进来了。”

    梁计尧打量着房间。

    陈设陌生、簇新。应该是两人结婚后重新布置的。

    他记得以前姜小阮的房间不是装成这样。她虽然常年不在国内，但作为姜家常客，梁计尧对这栋别墅每一间房都非常的熟悉。

    大概是四岁那年被接回梁家，没等他适应那里的生活，姜淮升就出现拯救了他。梁计尧不喜欢在家里待着，三天两头被姜淮升喊到家里做客。

    两个不足米的小男孩玩捉迷藏。

    梁计尧最喜欢往这个房间里跑。

    每回都被姜淮升掐着腰提醒：“哇！你跑进我妹的房间，你死定了！”

    梁计尧困惑不解：“你还有妹妹？”

    男孩子叛逆心理重，梁计尧总爱往那跑。

    后来姜叔叔见他那么喜欢那个房间，就让管家将房间收拾出来，成了小梁计尧的专属休息室。

    这个被梁计尧抢了卧室，被姜淮升挂在嘴边多年，却从来不现身的妹妹，终于他们升入高中那年秋天，见到真容。

    姜阮得知他就是抢走自己房间的外来人，上来就一记冷眼。

    梁计尧心情不错地翘起嘴角，心想原来那么多年前，姜小阮就在他心里留了极深的印象。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梁计尧灵机一动，抱起枕头一边观察着浴室的拉门，一面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

    没一会，姜阮擦着半干的毛巾从浴室出来。雾霾蓝的吊带套裙衬得皮肤细白如雪，步步生姿，周身蒙着一层水雾，美艳又清纯。

    见他动作，不解：“去哪？”

    梁计尧回头一瞥她，神态自若地解释：“去客房睡。”

    姜阮淡淡扫他一眼，似有不舍。

    梁计尧心底一喜，心想自己这招欲擒故纵用的没错。

    谁知，姜阮手上动作不停，摆动着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凳上坐好，提醒道：“客房有枕头，你把这个留下。”

    梁计尧嘴角抽搐，不甘示弱地冲床上示意：“那还有一个呢。”

    姜阮头也不抬，拧开瓶瓶罐罐夜间护肤：“我枕一个抱一个，不行？”

    梁计尧撇嘴，将枕头连带着自己一起丢回到床上，动也不动，装死物：“我枕着枕头，你抱我，这样睡得更香。”

    姜阮嘴角动了下，懒得搭理他。

    身后一直没任何动静。

    过了会，姜阮掀了眼皮，从镜子里看一眼床上。

    吸顶灯没开，只床头一行小暖灯散着微弱稀薄的光。

    梁计尧和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下半边身子悬在床沿上，曲着条腿，脚尖落地。

    手肘压在眼上，不知在想什么，还是已经睡着了。

    姜阮做完最后一道护肤工序，又去吹干头发，再回来时，床上的男人仍保持这个姿势。

    姜阮过去踢踢他的脚踝：“喂，想在这睡，起来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