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叶琦菲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叶紫假装没有看见她小脸上的不满,嘱咐叶出尘和唐无言保证好自己和留在这里的宇晴和小邪子安全,她便带着令狐伤出门。
早上晨光初现,潮气还重,远处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住处临近海边,两人往约定的码头走去,一路静默不语。
不同于三年前还是少年身形,如今已经快要十八岁的令狐伤已经渐渐褪去少年的稚嫩,向着青年的成熟稳重转变。随着愈发棱角分明的英俊轮廓引人注目的,还有他不断拔高的身形,比起当初不及叶紫,现在令狐伤的个子已经高出叶紫一头,乍一看,完全是大人的样子。
他控制着步速轻松地与叶紫并肩走着,一边心中思量昨日叶紫跟他讨论的问题,一边悄悄分出心神关注着她,见她一脸沉凝,心中滋味莫名,本能叫嚣着想要伸出手去抚平她纠紧的秀眉,却又在想起她深黑的眼神时被心中的敬畏和忌惮压下。
越是和这个师父相处的久,他就越能感受到她的强大与危险,是的,危险。如同追求强大的欲望一样,对危险的警惕也深深地扎根在令狐伤的血液里,越是了解的多,越是学习的多,他就越明白这个纤瘦的女子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这力量与纯粹的武力无关,仅仅因为她似乎全知全能一般,但凡江湖中秘闻往事无所不知,但凡出现什么大事,其中必有她的手笔。
这就是隐元会的力量吗?他其实很怀疑,究竟确实是隐元会的力量,还是她只不过拿隐元会当做幌子罢了。然而她对自己很好,毫无保留,甚至当初还舍命护自己,令狐伤每当产生一丝疑虑,都会惭愧自责于自己的自私,为心中那种尚未明了汹涌骚动的感情和理智的告诫所纠缠,无法脱离,自我烦恼。
人对未知的事物都会心怀畏惧,说白了,日渐深沉的叶紫在别人眼里也是如此,所以此刻正在烦恼的令狐伤并不知道,他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会被叶紫利用或者抛弃,才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而他在烦恼什么叶紫并不知道,因为现下她正在思考着玄宗降罪王毛仲的事情,也不知薛北辰那边的暗线唐简用的怎么样了,给高力士的迷药有没有派上用场?她苦思不得其解,见码头逐渐接近清晰,索性晃晃头把杂事甩出去,加快脚步。
到码头上,少林纯阳万花人俱已到,叶紫先同前日里就见过的少林澄如大师见礼,才与李忘生见礼问过好,她辈分高,除了平辈其他人自然只有给她行礼的份,至于翘首等着叶出尘不来一脸失望的皇甫唯明,叶紫连看都懒得看他,阿麻吕又兀自在那里想事情,她只好和李忘生客客气气地聊天。令狐伤看了看她的背影,抿唇向皇甫唯明走去交谈。
“师弟师妹,这位就是我之前与你们提及的叶姑娘,唐大侠高徒。”李忘生给随行的一群纯阳介绍叶紫,面对如此齐刷刷的阵容,大多没有见过,叶紫头皮也有些发麻,只是温和地冲众人一笑,并没有去看站在李忘生身后感激地望她的洛风。
“师父门下七子,想必叶姑娘也很清楚,这位是上官博玉、卓凤鸣....”许是与叶紫来往通信有些时候,了解到她的能耐,李忘生的态度可谓出奇的好,一一给她介绍。
叶紫上次去华山也没见过其余几人,当下便一个一个认识过去。从憨胖的上官博玉到神情桀骜的祁进,她脑中刷刷地划过各人事情,对着面貌默记下。其余几人的印象都非常好,到了祁进这里,叶紫定睛一看,果然俊逸风流,额角两缕银发,一派仙风道骨之像,不知是否因为知晓她与万花渊源或者是别的原因,祁进努力地压服傲气,与她见礼时明显地温和谦逊,叶紫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不显,只淡笑着嗯了一声,祁进这人她不是很喜欢,如非必要不想与他打交道。
几个人过去,叶紫唯独在最后的于睿处停下来与她攀谈:“在下听闻于睿姑娘天下三智,风姿卓绝,如今一听,果然不负盛名。”特意顾及到于睿俗家弟子的身份,她说的很是亲近。
于睿听到,看了叶紫一眼,脸上绽开笑容,心道自己猜的没错,先前不少事情看来正是面前这个名声不显的女子手笔,便顺杆子谦虚道:“哪里,不过是虚传,倒是今日见叶姑娘,让我自愧不如。唐大侠高徒....”两人都是人精,很快便愉快地交谈起来,看似闲聊,各怀心思,也掺杂不少信息进去。
李忘生知晓师妹能耐,并不阻拦,任由她们去说,自己则迎上姗姗来迟的秀坊众人,与萧白胭见礼后,大家簇拥着上船,向宫中神武遗迹进发。
抵达宫中神武时已是日上中天,一踏入此处,环境果然如同游戏里面一般险恶,熔岩暗红,巨石嶙峋,十分险恶,加之不知立场凶名远扬的剑魔,大家的脸色都逐渐暗沉下来,只无声地跟着打头的李忘生向内里走去。
与于睿言谈间传达自己的推测引发她的思虑,达成目的的叶紫转回令狐伤身边,不动声色地拉着他的袖子往前凑几步,跟在了带着洛风的李忘生身后。令狐伤蓦然被师父从皇甫唯明的谈论中抓走,看着她纤细雪白的手指握着自己黑色金边的定国袖子,眼底升起掺杂无奈的笑意,当下里便把可怜的皇甫唯明甩在脑后。
众人纵起轻功如同飞鸟一般轻盈地落下那处深深石台,李忘生默声与那边几人嘱咐着什么,似乎眼色还想她一起过去,叶紫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安排,却不愿意掺和进去,只当做没看见,另一手抓住被排斥没能凑过去的洛风,眼神扫过去,积威已久,洛风下意识地就跟着她向后面走:“叶师叔,怎么....?”
“嘘,走远些。”叶紫摇摇食指,忽而扭头向那边迷雾后的甬道方向看去,压低声音:
“来了。”
武功高强的众人同时也察觉到了动静,纷纷向那边望,却见一个极其高大黑沉的身影渐渐从迷雾中显现出来,带着冲天煞气和压迫感,一头雪发高束,容貌英俊之至却满是孤桀高傲,依稀可以看出二十年前名剑大会上那个纯阳少年的影子————正是归来的剑魔谢云流。
比之原本的时间早,他也还算年轻,并不是烛龙殿里那个老头子样,而是刚过英年,因为早年的事情和凶烈的性格白了一头发,随着他渐渐走近,那身上的浓重剑气和绝世高手带来的压迫感逼得在场年轻弟子皆尽十分警惕畏惧地向后退,将手握在刀柄上。
谢云流好似没有看见周围的人,两眼自出现便直直看向李忘生。他的步子缓慢却笃定,一步、一步,遗迹里略带炙热的气流吹拂起他长袍的领口,连带着脸颊旁缕缕银丝,他却浑然不觉,眼神让他人害怕。
李忘生呆立着,只看向他投向自己复杂的眼神,心中惊痛非常,恍然不知身边诸事。
“大师兄....”最先打破静默,于睿嚅嗫着开口,终于见到自己心中仰慕多年的大师兄,竟然是这般情景,她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纠结和莫名愧疚。
这一句话轻轻的,却像一身惊雷,把所有人都震醒。李忘生睁大眼睛望向谢云流,谢云流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冷笑一声:“哼,纯阳宫五子齐至,广邀名门正派,李忘生,多年来你是长本事了!”
“大师兄!”李忘生心中一痛,看到谢云流眼中渐起厌烦,脱口而出,语气急切:“大师兄!你离开华山多年,师父与我都时常思念你,今日忘生请各派同道来此,便是想要请他们为当年之事做个见证!”
“善哉,谢施主切莫冲动。”澄如大师双掌合十冲谢云流朗声道。
“李道长所言非虚。”萧白胭附和,向谢云流表明来意,叶紫与阿麻吕交换了一眼,都没有做声。
“我道你与我来和谈便罢,居然未曾想竟带来许多不相干之人,李忘生!”谢云流拔高声音满面怒色叫道:“既然你不欲善了,我也不是当年的谢云流了,任由你等妄加诽谤!你且说,我倒看看待我想走谁能拦得住我。”
“大师兄,当年...”李忘生乍见谢云流失望神色,急急辩解:“当年我与师父密议之事,乃是为你找寻脱难之法,并非是要将你交给朝廷,你只听得片言只语,着实误会啊!这些年我时常思量此时,只盼能与师兄说个分明!今日见师兄两鬓生霜,师父知道定是、定是万分难过的...”李忘生说着语气愈发痛切,竟然不顾众人将心底话都翻了出来,叶紫旁观着心中感叹,李忘生这么说真是戳了谢云流的伤疤,今日怎能善了?
果然一提到当年旧事,谢云流怒气直冲头顶,又见对面人多势众,自己多年回来竟然还是众叛亲离的境地,兀然发怒:“休得巧言!谢某一直以为二师弟你忠厚,什么事情都先与你商量,你怎知我当初背敌逃脱,回头来你竟将我藏身之事泄露!同门数载,我可有负于你?到最后却换了背后一刀!谢某怪不得师父,可流落十数年的仇恨却要着落在你李忘生的身上,你可还有话要说?!”
谢云流所言非虚,听到他这么说,李忘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目光伤痛地望着他。一旁于睿见谢云流情绪激动手握剑柄似乎即刻就要出鞘,连忙呼道:“大师兄!当年之事或许确有误会!切莫冲动!”
“师兄师姐,与此等叛逆何须多言!”祁进却早已按捺不住,满面义愤填膺神色般朗声道:“谢云流!你背叛师门竟敢向恩师出手,已是犯下滔天之罪!今日见到掌门毫无悔改之心,祁某虽是入门在后,却容不得你这忤逆之人!”
见竟然有无关之人插话于他和李忘生,还作出一副为师门除恶之态,谢云流最为痛恨这般嘴脸,怒气上头竟然笑了出来:“嘿嘿!哪里钻出来的狗腿子,也敢在谢某面前放言!”
看着两眼似乎都有些红了。一时间剑拔弩张,之前一直在纯阳五子身后未能出声的洛风心中焦灼,师父功力高强,一旦动手今日必然会被逼入不可寰转的境地。
不行,他不能让师父犯下大错!
洛风竟然猛地一提轻功直直向着前面窜去,叶紫一把没拉住,就见他已经越过卓凤鸣向谢云流身边窜去边喊着:“师父,不可动手————!!!”
此时场中祁进已然拔剑出鞘运转紫霞功厉喝着向谢云流攻去:“谢贼,尝尝祁某之剑利否!!”
剑气雪亮即刻间窜到谢云流面前,众人还未待谢云流拔刀反应,居然看到不知从何处冲出的洛风已经快到谢云流身前,眼看着就要撞上祁进的剑锋,一切都如同被无限放慢了一般,李忘生震惊地看着那剑锋一寸一寸地逼近洛风的左胸,只觉得喉咙被无形大手扼住般上不来气————这个时候收势也是来不及了。
场上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除却众人欲暴起的身形和卡在胸膛中的悲呼,时间凝滞了一刹那,于睿萧白胭等人疾呼出口:
“且慢————!!!”
“且慢————!!!”
突变陡生!一束强烈的碧光以极快的速度撞上祁进的剑身,来势凶猛,将剑尖撞偏了几分,此时距离心脉也只有纤毫之差,那剑随即便以不可逆转之势狠狠插入了洛风的胸膛,沉闷的骨肉摧折声响起,血花飞溅而出!
“啊!洛风你!!”祁进收势未及,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失口叫道。
“祁师弟你伤错人了!!”
“怎生如此鲁莽!!”反应过来的纯阳五子急忙喊道,想要往洛风身边查看,却顾忌着谢云流不敢上前。
“风儿!!!”谢云流眼见惨剧发生,洛风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一把接住洛风的身躯,谢云流两眼发出噬人红光厉喝:“祁进尔敢!!!”
还未说罢锵然一声即刻就要施展居合,却见一黑影呼啦啦落在自己面前,他一愣,定睛看去,只见那黑衣女子一挽左手长剑逼近他身侧,右臂引动小巧千机匣直指不远处黝黑通道接连便发出连弩暴雨梨花,密集蓝光速度快若虚影,顷刻通道处便传来噗噗射中躯体之声及衣衫御风的轻响。
你道怎的?原来是在没拉住洛风之时叶紫心里就一个咯噔,前面人多,她赶上洛风时候已经来不及出手,况且顾忌到谢云流拔刀术的霸道,若是自己贸然用剑只怕伤上加伤,急中生智,叶紫索性用了险招,借着前冲的势头一边拉开捆在右臂上的诸葛弩就是一发追命箭,虽然没能阻拦住祁进,好歹打偏剑势,没有伤到洛风的心脉,千钧一发险之又险,却保住了洛风的性命。
剑锋明显偏开之时叶紫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她知道自己的方法起效了,然而还没等她收住前冲的身形,一片寂静之中她却忽然捕捉到了不远处通道口传来的微弱动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得出推论————肯定是藤原广嗣派来跟踪谢云流的忍者。于是才有了这一发暴雨梨花,既转移注意力,也阻拦住谢云流动手发狂。
通道里有人,他们被暗算了!!
周围众人都不是傻子,皇甫唯明当即提枪往通道冲去:“追!!!”
一直围观不便插话的几个门派弟子立马也随他追杀而去。阿麻吕则已经走到谢云流身侧伸手麻利地点住祁进身上几处大穴,谢云流被这一发弄得压制住火气,看洛风流血不止疼痛难忍,连声唤:“风儿....风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洛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疼得一抽一抽还低声回应:“师父...莫要与掌门动气,徒儿觉得...今日之事甚是蹊跷...勿中计”
“风儿,你还有什么心愿,说了给师父听听?”谢云流听他不祥语气,心疼更甚,颤声问道。
阿麻吕一把点住祁进睡穴,拉着脸没好气地打断师徒情深:“死不了,闭嘴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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