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寒亭,”一撩衣摆,叶紫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平视着他震惊张大的眸子:“我并不是看不起你的行侠仗义,相反,我非常佩服你,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了!碰到强大的敌人,战胜一次是热血,战胜两次是侥幸,战胜三次、不,你已经败了!”
“我....”陶寒亭嘴唇半张轻轻颤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你失去你的妻子?!”叶紫有些不忍地移开目光看向他身旁地上的两根木柴。
“紫霞....紫霞!不,不会的!紫霞她!”听到爱妻的下场,陶寒亭猛然挣扎着坐起来,不顾断腿疼痛伸手一把揪住叶紫金色的衣袖:“紫霞她怎么了?姑娘你是不是知道紫霞她如何?她,她......”
身后满面同情不知如何开口的叶出尘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陶公...方嫂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的,不会的!”陶寒亭目光惶然,七尺男儿眼中居然漫上隐隐泪光。
咬咬下唇,叶紫抽开被抓住的袖子站起,拍拍叶琦菲的脑袋:“琦菲乖,你不是平时一直不知道自己剑法学的如何吗?带着楚小妹去把镇子里带着恶犬的宋家家奴干掉,也算为小妹报仇。”又对一直看着陶寒亭的楚小妹说:“小妹乖乖和琦菲去,我给你的陶叔叔看一看腿伤。”
“没问题师父!我顺便去看看洛风哥哥!”她点点头脆生生地答应着,拉住楚小妹的胳膊飞快地跑开了。
“来,出尘,把他扶着腿搭起来我看。”在苗疆学了些基础的疗伤技术,叶紫毫不犹豫地指挥叶出尘将愕然的陶寒亭摆弄着,拉起来一看,小腿满是淤血的青紫,她稍微一碰陶寒亭就疼得冷汗直冒牙关紧咬咯咯作响,却忍着不痛呼出声。叶紫戴着手套整个一圈摸下来,基本能判断出来两条腿的小腿胫骨被打断了,完全移位,又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断骨整个嵌入旁边的肌肉里才导致如此严重的肿胀和淤血。而且情况果然非常严重,不但是骨干完全断裂,以她这么简略摸着就有两三块碎骨,简而言之,就是后世所说的粉碎性骨折。若是放在现代,还是可以开刀作复位手术的,但是在古代,技术不支持。
什么,你说她自己开刀?别开玩笑了,她学过生物,没有学过医,就算微操作支持也不可能在不清楚血管和神经的情况下随便动的。作为相关专业人士,她太清楚这种操作的复杂性,其他那些穿越小说里面动不动开刀手术的,除非从前就是大夫,其余都是胡扯。
陶寒亭本来有些期待的表情在看到叶紫阴沉的神色时候,一点点黯淡下来:“...我,我的腿....”
“别胡思乱想。”叶紫没好气地一句截断:“情况很严重,不过还好我在,你先忍着点。出尘,给我找块帕子。”叶出尘翻了半天从身上弄出块绢帕递给叶紫,被她一把塞进陶寒亭嘴里防止他一会用力过度咬伤舌头,随后站起来走了两圈,从废墙底下的石头堆里面翻翻找找,捡块圆润点没有棱角的大石头,又挑了两根比较粗直的木柴,一把把自己秦风袖子上两根黑色的长带子扯下来,拿着这么一堆东西,把石头塞进陶寒亭手里:“握着石头,忍住了!”陶寒亭被塞着嘴说不出话,知道叶紫要给他先正骨,点头靠着叶出尘握紧石头。
切好心法为补天决,小心翼翼地从断口上面往下摸,回想当初艾黎长老讲的内容,叶紫找准断口,用拢按法摸到骨干,猛地对准地方一合,顿时痛得陶寒亭全身抽搐起来,合准骨干以后再小心地避免伤到血管,缓慢挤压着把他的两块碎骨拢到位置,用木棍和带子权当夹板固定好,最后再冰蚕牵丝给他止住内部出血化解淤塞。两条腿折腾了大半天,等着两腿骨位都正了肿也消下去一些,陶寒亭早已痛得面如金纸几欲昏厥过去,挂了一额头豆大的汗珠。也把叶紫累得半死,索性从仓库里掏出一件蚩灵还是什么套装,往地下一铺就一屁股坐下来,直喘气。
看他们忙得差不多,问话回来站在后面半天的唐无言才敢走上来,询问地看向她。叶紫累得随便挥挥手意思他有话速度说,叶出尘看唐无言表情就知道梁师道带来没好话。果然,唐无言抿唇半晌,才向一头虚汗眼带期待的陶寒亭开口:“陶先生,令师梁师道给你带话说,‘如今寒亭得罪此人,须得谨记一个“忍”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可逞一时之气,老夫这幅手书,你带去给寒亭,他当会明白老夫苦心’”说着摸出一副字展开,上面大书一字“忍”。
“...恩师他,怎会如此!?”陶寒亭嘶哑地颤抖着嗓音,不可置信。
“哼!”毫无形象地坐着叶紫讽刺地嗤笑一声:“宋南天死皮赖脸地拜帖在高力士门下,本人又是神策军东路慰抚使,梁师道才是个太守客卿,他会帮你?说难听点,他只顾着自己,哪有真把你们夫妻当做门生?”这件事情她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怪在高力士头上,若不是碰巧叫自己一行人碰到了,她都不准备管这么个闲事。官场上就是如此风气,哪个高官不是一堆门生,高力士还能有那个闲工夫一个两个的去看门生家里的家奴都干什么坏事了?不可能么,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管郁清公主的事情叶紫都感激得很了,宋南天凡事还真是扯不上高力士本人的。古代就是古代,这个觉悟叶紫是有的。
正说着洛风就回来了,一个梯云纵落进破院,小道长清俊的脸上写满同情和愤然:“叶姑娘,陶先生!”似是想起浑身伤痕、衣衫不整的方紫霞的遗体,他不知该如何告诉陶寒亭这个噩耗:“方嫂她......我在林子里发现了她的遗体已经去世多时,便就地挖了个坑....”
“紫霞————!!!”没有听洛风讲完,陶寒亭悲呼一声,已经落下泪来。他的表情又是怒,又是痛,更有无奈:“紫霞!紫霞!你我汉阳偶遇,从此琴瑟相合,逍遥人间,何等快活!你怎会如此离我而去!?你怎会如此离我而去!?”
陶寒亭一改沉静之性,变得很是癫狂,双眼瞪得老大,眼角渗出血来,突然对天大喊起来:“师父!师父!你常教我守正驱邪!嘿嘿!紫霞这般死了,你还叫我退忍,你这守的什么正!?驱的什么邪!?这人间还有公理么!!宋南天!宋笑声!”
看他心性突变形容可怖,叶紫也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暗叹一声拍拍土站起来,冲满脸震惊的洛风和叶出尘摇摇头低声道:“先等着你们师兄回来吧。”
踏炎乌骓乃绝世好马,脚力一日千里,令狐伤的动作也快得很,不一会就风尘仆仆地回到院子,翻墙而入,啪地一下把一个布包的圆滚滚东西扔到陶寒亭手里:“宋南天没抓住,一个皱皮老头子护着他跑了,只拿回宋笑声的头。”叶紫扫视他周身见毫发无损放下心,伸手去想要摸摸他的长发,被他微微一闪躲过。
却说陶寒亭拿到了宋笑声的的头颅,不顾一派鲜血淋漓狠狠盯去,越看越恨,竟然一口咬了下去,扯下大块血肉来!周围几人都感到胃里一阵抽搐连忙把头转向一边。令狐伤面不改色地往前一步把个沾着血腥的短剑抛给陶寒亭,他下意识放开那头颅接住剑,头颅骨碌碌滚开去撒了一溜血,叶紫没忍住抽着嘴角皱眉闭眼不想看那头颅,令狐伤一个幻光步过去拿块步提起头颅就抛出了破院。
“这把秋离剑,是我当年重金觅得赠与紫霞的,怎能落到他人手中!”陶寒亭看清手中是爱妻佩剑,眼珠转了转狂笑起来:“哈哈哈!他宋家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洗不清身上罪孽!贪官当道,国无明君,我夫妇却妄想得个清平世界!这原是痴人说梦!秋离之剑,现下想来,这名字如此不祥,我不该将它送给紫霞啊!这把剑,是紫霞的遗物,我要日日抱着它!直到宋家偿还今日之恨!”陶寒亭口中吐出些肉块来,想来舌尖已然被他不觉咬碎,吐字已是含混不清。
叶紫看他这幅样子,心里又是同情又是无奈,若是刚才有话说,现在他已经癫狂却没办法开解什么,让他满心仇恨也好,总能支撑他继续活下去,她悄悄伸手碰了碰左手边的唐无言,声音很低:“现在都解决了,赶紧给陶寒亭一个雷震子弄晕了拉进城里治。”唐无言撇撇嘴,手中暗光飞转,一镖打的陶寒亭僵坐半刻,慢慢软了身子顺着墙滑下来。
终于解决了大事,几人分工上前,扛人的扛人,找叶琦菲的找叶琦菲,没多久就拉着马驮着昏迷的陶寒亭向洛阳城内赶去。
两日后,从昏迷中醒来的陶寒亭发现自己正身处布置极好的客栈中,房间无人一片寂静,屋子中间正放着一小小药锅煎着汤药,药香缭绕。他脑子里空白片刻,忽然感觉到小腿之处有了些许知觉,惊骇中才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半坐着掀开被子,见伤腿敷满药,他环顾之下便见枕侧放着秋离剑,不由得悲从中来。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一袭簇新衣裙的楚小妹端着饭菜走进屋,看到半坐起来已经清醒的陶寒亭,连忙放下托盘跑到床前:“陶叔叔,你终于醒了!叶姑娘他们给你找过大夫看好腿,还留了好多东西就先离开了,真是好人啊!哦对了!”她想起来什么小跑到一旁取出薄薄一封信笺拿到陶寒亭面前:“她还给你留了这封信让你醒过来看呢!”
陶寒亭低低垂下眼,呆了一会,才接过信细细看起来,原来是叶紫对他的交代,上面交代自己给他看过腿,药方子也开过了,幸亏接骨及时只要按时疗养,两月以后他就能痊愈。客栈的账已经结到两个月后,钱两盘缠等物也留了不少,若是他们二人不够用就拿她留下的商会令牌去支取。包裹里还有一本她抄写的自己剑法心得,要他勤加练习,往后的路怎么走是他自己的选择,只需记住若是有一日呆不下去,昆仑一侧的恶人谷便是最后的容身之地。最后告诉他,追求善与恶终究为何的答案,她不能告诉他,但恶人谷的谷主雪魔王遗风,能告诉他答案。
合上信长叹一声,陶寒亭暗暗在心底发誓:
“恩人高义,陶某不敢忘怀,来日飘萍江湖、四海相逢之时,再做报偿!”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白衣陶孟尝,剩下的只有黑鸦陶寒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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