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别陆危楼和卡卢比,时隔多年,叶紫带着令狐伤踏上重返中原之路。
一路穿越风沙离开明教西域,第一站叶紫没有顺着以前的路回去,而是直直向着天山一侧的恶人谷去。
她想见一面王遗风。
不为别的,或许就是为了多年前灯火阑珊处那白衣风流。
叶紫和令狐伤两个站在恶人谷的大门口,脚下是赤砂的三生路,面前高大沉重的铁门向全天下无家可归的恶人们敞开——戈壁狂风呼啸而过,孤兀石路高悬在绕谷的赤红岩浆之上,怪石嶙峋,无愧关外险恶之地。
垂着眼,两个人都戴着明教外炮宽大防风的兜帽,把半张脸遮蔽在兜帽后,叶紫笑着给自己的大徒弟解释:“这里就是闻名天下的恶人谷,已有六大恶人坐镇,乃是天下无数背负恶名之人的天堂,也是无数武林正道人士的地狱。”
金银妖瞳的混血少年眯下眼,好奇地问:“虽然远在明教我也听闻过,据说上一任圣女就是逃到了这里?”
“没错。”叶紫微微笑着说:“她叫米丽古丽,如今位列六大恶人,当年圣女的事情你可知多少?”
“我也就是平日听教中几个年长的师兄当八卦似的聊起过,听说上一任圣女原本是教主养女,后来和大师兄沈酱侠两情相悦却没能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就走火入魔逃入中原,据说是被情变刺激?”令狐伤有些疑惑地问:“既然如师父你说的,米丽古丽与沈酱侠师兄同为陆教主的义子义女,从小感情很好,有什么事情能刺激的她走火入魔呢?”
叶紫皱眉变了语气:“世人都道是明教的圣女,曾经前路光明,曾经深受义父喜爱,曾经与义兄形影相随,却怎么知道表象底下她的苦楚?”
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不徐不疾地给自己的大徒弟讲着昔年尘封密事:“.....陆危楼他这个人我可清楚的很,雄才大略,文成武功无不好,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很重,当初米丽古丽和沈酱侠确确实实是兄妹,虽然没有血缘,所以陆危楼不想早早提起这件事情,就拖到了米丽古丽继任圣女。你们这些小的却不知道当初圣女是要修炼秘典《断情》的。”见令狐伤脸上露出好奇神色,她继续解释:“《断情》圣典需要女子保持贞洁心无牵挂不可动情,米丽古丽怎么能同意,她又是至情至性之人,于是便与沈酱侠商量私奔出逃不要做圣女,可是这种大事上沈酱侠怎么敢私自做主?于是他最后还是去找陆危楼求了情。”
令狐伤脸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接着听她说下去:“陆危楼惊闻此事心里又气又无奈,但是这条规矩是从祆教传承已久他也无法动摇,自己的义子义女他也舍不得怎么样,就只得将沈酱侠□□起来。米丽古丽在房中收好了包裹,终宵苦候,但终是没有等到心上人敲门的声音。”
“失望已极之下米丽古丽真的做了圣女修习《断情》,可是她用情很深,却遭到背叛,心魔深种,怎么不会出事?于是一发无法收敛,错解典中精义,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捉来美貌女子放血洗浴,最终还是被陆危楼发现。魔头竟然是自己从小疼爱的女儿!那晚上大战一场,陆危楼无比痛悔,终始未能下得杀手,最后放走了米丽古丽。自此她血洒江湖,做下无数杀劫,杀死诸多女弟子,终于惹得几大门派围剿,就在几年前的开元惨变前夕,昆仑山巅飞雪漫天,沈酱侠不顾武林不齿,出手相救,金童玉女再次联手,两人力敌诸派高手,创出重围,此役实是轰动武林。不料此役过后,米丽古丽却宁可入恶人之谷,而已不愿随沈酱侠回返明教。”
故事讲完了,叶紫转头看着身侧徒弟动容的表情,轻笑:“如何?没有想到背后的故事竟然是这样的吧?”
“....命途多舛”令狐伤剑眉皱成一团,心中的波动纠结让他有些沉默了“这件事中间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也都有过错。要真是说来错就错在《断情》,灭绝人欲。”
“所以从这件事情以后陆危楼就排除异己力主废除了这条规则,你们才不知道其中内情。”
“造化弄人。”
“心若已死,何堪谈情?怕终此一生,她都无法再触碰感情二字吧。”
说话间已经走过铁门,叶紫轻轻拍了拍仍然在纠结的徒弟肩膀,自己纵身一跃,便上了铁门————现在还没有黑鸦陶寒亭。
她沿着门上面修筑的工事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侧坐着的恶人谷弟子,居然偷懒睡着了?心里一乐,上前去叫醒他:“小兄弟?别睡了,快起来!”
“....唔...谁啊?哎?”睡眼惺忪中被弄醒,见到叶紫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看门弟子一惊,鲤鱼打挺爬起来:“阁下是何方来客?”
“小兄弟,你们谷主可在谷里?”
“...哎?哦我们谷主他最近不在谷里,他到小西天去了。”那个弟子还挺年轻,愣愣地接着她的话回答,说着突然觉得不对,脸上冒出紧张警惕:“阁下有什么事?”
“别紧张。”叶紫温和地笑道:“我是你们谷主的老友,本来是想看看他,既然他现在不在谷里,那就改日吧!”想了想叶紫从怀里掏出一颗雪白剔透冒着寒气的珠子递给对面的小伙子:“把这个给你们谷主,告诉他,有时间了我等着和他一起喝酒看花。”
撂下这句话,叶紫就翻身落下铁门,对令狐伤说:“此间事了,走吧!”
“师父你不是说来看朋友吗?怎么这就要走了?”令狐伤见她没一会就回来,不进去就要走了,疑惑地问。
“他们谷主不在。”叶紫笑道,转身往回走:“不急,先带你回中原。”
“是人称雪魔的那位王谷主吗?”令狐伤说得十分坦荡,并没有鄙视不屑等神情,让叶紫看了心里很满意:“遭遇八大门派围攻,也能反败为胜,都归功于这位王谷主,想来此人应该武功了得。”
“王遗风与我同门之谊,你以后改口叫师叔吧!”叶紫表露出些骄傲情绪:“我们都师出红尘严纶门下,如今你是我的徒弟,也记得自己是红尘门人哦~”笑着笑着,叶紫忽而神情一肃,凝视着令狐伤英俊眉眼:“你对恶人谷能不偏不颇公平看待,我很高兴,切记不要被假象蒙蔽。很多事情都不是世人想象的那样,正邪之事,难以说清。”
“就比如说这位雪魔王遗风,自贡惨案一夜屠城,哼!”叶紫一声冷笑:“世人皆说他一人所为,怎么不想想,城中数万人,一己之力如何能够一夜屠尽?就是不眠不休地杀人也做不到。以讹传讹!”见令狐伤脸上出现沉思神色,叶紫继续冷声道:“别人不信就算了,叔夜与我年少相识,我再清楚不过。这件事情的真相倒不妨与你说说,正是已经叛教的血眼龙王萧沙勾结南诏与已经失踪的前五毒教主魔刹罗做下的,血踪千里,滔天大罪,竟然拿叔夜来顶罪,不可原谅!”叶紫满面怒色:“可惜当初我不在,不然怎么能容他们嚣张!”
“总之他只是被陷害,也懒得解释,可笑天下众人悠悠江湖,竟然都信了,荒谬啊!”叶紫长叹一声:“木已成舟,也就算了。他的性格,在恶人谷也好,自在逍遥。这谷中,有如同叔夜这样被陷害的,有米丽古丽这样痛苦入魔的,有十恶不做的大坏人的,还有很多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被命运戏弄的无奈之辈,他们聚集到这关外险地,逃离那些条条框框,反倒长乐无极大自在了。”
“我与你说这些,并不为了分辨什么,也不是为了美化什么,你对他们之前什么态度,往后自然也什么态度。”
“给你讲些陈年旧事,只是出于一个师父的立场,教你如何看待问题,如何分辨何谓正邪,何谓善恶。”
“人人都说,世上有黑白,世上有善恶,世人单纯的以为黑就是恶,白就是善。与善相对的一定就是恶,一定是人人得而诛之,因为是恶人,那么恶人所做之事一定是十恶不赦,即使恶人做了好事,也是假情假意,心怀目的;而如果是善人,那么善人所做之事一定是为国为民,即使好人做了坏事,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黑与白,善与恶?善恶黑白均在一线之间,人不会只有善或者只有恶。你看那些天天吹嘘正义,打着惩除邪恶的招牌的,所谓的正道人士们,他们私底下做的还不是鸡鸣狗盗,贪图利益之事?其实你认真想想就知,江湖上盛传的作恶之人的恶事,又有几人真正见过,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倒是些所谓名门正派,犯下的鸡鸣狗盗之事,多不胜举”
“照我说,该当如何便如何!”
“秉持己心,天道昭昭,心有圣火,清浊自明。”
“你是我的徒弟,只需记得,善恶本为一体,无需强行划开。一切均在你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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