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一、惊动

    外界如何且不去理会,却说身在苗疆五毒教内的叶紫,过了一年多的平静日子终于被打破。

    她才回到圣兽潭不过数十日,待艾黎长老回到五毒的时候,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一时间让她又惊又怒。

    容夏冒险接触五毒教圣物三世噬心蛊,被蛊毒反噬,性命堪忧危在旦夕。

    叶紫几乎是飞奔着闯进了容夏所在的树屋,挤开重重人群到了床边,只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脸色青紫可怖,神情痛苦,不停地抽搐着。她的眼泪唰地立刻就下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她仓皇着伸手抓住坐在床边的凤瑶,凤瑶只是一个劲地抹着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前两天还是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谁能想到这就要性命不保了呢?

    呆呆地环视四周,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只有屋角上坐着的高瘦女人她见过一面————容夏的母亲卓尼,脸色蜡黄,眼底深深青紫映着她的眼白,眼神恍惚,看起来极为骇人。

    正呆立着心里翻江倒海之时,只听见外面一阵人声噪杂,随即就是无比寂静——人群分海一样排开一条通路,白发妖媚的女子走过来,正是教主魔刹罗。完全无视掉床边的叶紫和凤瑶,魔刹罗站在容夏身旁端详片刻,然后冲一边挥挥手:“都出去候着。”然后挤歪在屋里的一群人都乖乖听话出去了。

    容夏的母亲卓尼枯立着没有动弹,不知为何脸色极为扭曲,像一柄利剑一样瞪视魔刹罗,却没有被对方接收。最终还是被几个教中弟子很不客气地“请”出树屋。

    站在门外任由凤瑶牵着袖子不停地哭,叶紫脑中有些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过了半晌,她木然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突然转头问凤瑶:“纳罗呢?”凤瑶哭着摇头。

    叶紫心里便明镜似的一片敞亮也一片冰冷了。

    风蜈使纳罗,宇文化及的后裔,原名宇文纳罗,宇文家族失势之后,他们身为皇族后裔,对昔日家族之荣耀耿耿于怀,对复国之心念念不忘,但大唐治国尚称开明,宇文家族一直毫无机会,愈加没落,唯一的一支便是纳罗家,辗转之下,流落西南苗域,他们感到五毒蛊术,可操控人心,是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融入五毒,动机就是复仇。在家族刻意熏染之下,纳罗从小个性阴沉,偏激歹毒,一旦发现敌人,无不用尽各种毒辣手段折磨对方,至死方休。

    她该想到的,她该想到的,怎么会这么简单。

    叶紫站在原地,心里却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一般翻覆推理算计着————纳罗没有来,这件事情和她有关,却没有被怪罪,多半是利用养蛊的权益放了这失传的三世噬心蛊,艾黎长老曾经讲过,容夏的性格是被误伤了,那么原本这东西就该是拿来对付自己的,为何对付自己却被容夏误伤呢?纳罗狠毒却年纪尚幼,明显是遭人利用借刀杀人,为何不动自己,是因为曲不瘾的看重和害怕被发现被报复,为何动容夏,因为她的性格使然不会被怀疑,而且她的母亲是醉蛛老人的女儿,在教内声望极高,与艾黎长老交好,索迪尔一直不能掌权就是如此;艾黎长老的亲信被害,当然是乌蒙贵与他不和的缘故,但是乌蒙贵不会想出这么高明的方法。

    倒吸一口凉气,叶紫梳理的清清楚楚————一切的矛头都指向魔刹罗————此刻正在救容夏的那个人。

    好毒的心思,好狠的算计!

    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心脏,双脚却还生根在原地,叶紫想的越分明心里就越恼恨。

    但她此刻只能站在这里,即便那个人正在容夏的床前,端详着,思量着,从容不迫地掌控着,决定宣判容夏的生与死。

    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什么都知道,叶紫却哪儿都去不了。

    这种让人窒息一样的无能为力感,她真是受够了!

    叶紫突然猛地甩开被凤瑶拉着的袖口,拔腿就走,把书屋旁边的人群抛到脑后。

    她走的很快,很急,脚步却很稳,没一会就停在了不远处艾黎长老的树屋前,大步流星地走进去,果不其然,纳罗正坐在正中间的兽皮毯子上孤身一人,清秀的面容还是一片阴沉,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惶。

    一把拽起纳罗,叶紫一巴掌便抡在她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她头偏过去,竟是缓不过神。

    “蠢货”叶紫的声音冷得像冰,语气又利得像刀,左手还拽着纳罗的领口凭借身高优势几乎把她提起来,见她一脸震惊的样子又是清脆的一耳光。

    被打醒般纳罗两眼似要喷出火尖声出口:“你说什么?!”

    “你个蠢货!”叶紫的声音猛然拔高了,狠狠地把她向地上甩去:“有什么仇怨不敢当面动手,却偏偏自以为聪明的不得了要凑上去给别人当刀使?”她半蹲下来伸出手去掐住了纳罗的喉咙,硬生生地让她的头面对着自己逼视的目光。

    “我说你有本事冲着我来啊!”

    “偷偷摸摸算什么!”

    “该死的东西!”

    或许是来这个世界过得还是太顺利,或许是她聪明得过分了,叶紫却还真的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大到她在纳罗的眼睛里看到神情凶狠的自己。

    脆弱的喉咙被叶紫的手扼住,纳罗脸上全是恐慌,却说不出话,只是咔咔地发着声音,被掐得脸膛通红,清秀的五官扭曲。

    她害怕了,她感受到了杀气。

    那一瞬间叶紫是真的想杀了她。

    然而叶紫松开了她,跌坐在地上,纳罗双手抱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就像要把肺都咳出来,脸上涕泪纵横。叶紫转过头去看着门口,门口逆光立着高大的艾黎长老,粗犷的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表情。她站起来,自然地对艾黎长老一笑:“你的人,管好了。”听见她这么说,艾黎长老眼神转深,什么都没有说。

    走过他的身侧,叶紫平视望向远处,嘴角慢慢拉开一个弧度,声音冷冷的,却愉悦的很:“艾黎长老,这苗疆的天色有些不好,是时候要变变了,你说,对么?”

    下了很大的雨。

    雨幕绵密遮蔽了所有,视野所及全是雨水,耳际能听的也只有雨声,泼溅地砸在地上,沟沟壑壑坑坑洼洼的流成水洼,到处都是雨。

    这在地处西南的苗疆并不稀奇,密林深处,本来就气候潮湿,下雨是经常的,人人都有防水的斗篷,也不怕雨,下起来跑回去躲开便是。

    曲不瘾眼看着外面雨越下越大,本来想等着叶紫回来的想法也歇下来。或许这么大的雨她不回来了吧,他这么想着,收起桌子上的东西,准备吹灯就寝,就听见屋外的响动。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门。

    门开了,铺面的水汽和飞溅的雨花没有遮掩他的视线,全世界都只剩下站在门口颓然欲倒的身影。

    叶紫是淋着大雨一路走回来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此刻站在门口,形容狼狈,行迈靡靡,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长发一缕缕贴在头上脸上繁复难辨,衣服也全部湿透堆积皱巴,雨水像河流一样顺着头发,下巴,倒灌进颈窝,脸上水流交错纵横,沾成一片,她抬起眼茫然地看着门口震惊的男人。

    看到这样的她,曲不瘾心都要碎了。

    他慌忙地把她拉进屋,大叫着让守夜弟子去准备热水和衣服,又抓着旁边自己的大披风裹着她,给她擦头发上、脸上的雨水,一叠声地问怎么了,她却只是摇头不说话。脸上的水擦去了,马上有新的溪流流淌,原来是她的眼泪。

    像个木偶一般任由着女弟子动作,叶紫木然地泡过热水,换好干燥温暖的衣服,从里间走出来,迎着满屋暖黄的灯光和男人担忧的神情,她的泪水又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般下来,止都止不住。见她又哭了,那人脸上一阵慌乱,几步上前抱住她,把她带到自己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叶紫只是流着眼泪,不出声。

    好奇怪啊,似乎在他身边自己的眼泪格外多。

    她狠狠地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放任咸涩的泪水流过眼角,流过唇角,消失在腮边。

    “容夏出事了。”

    “是纳罗做的。”

    “都怪我,”

    “教主利用了她,”

    “艾黎长老也不可信。”

    曲不瘾轻轻地拍着怀里人的背,她肩膀一颤一颤地发出细微的哭声,一下下像是敲击着他的心脏。胸口的衣服大片大片的都被打湿了,他恍惚觉得一定是泪水太多太烫,不然怎么比利剑穿胸更加让他疼痛难忍。

    “你还有我。”

    他搂紧她,把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强调一般说着:

    “你还有我。”

    “我不会利用你,我可信,我不会让你出事,相信我。”

    怀里颤抖压抑着的哭声突然就放大了,叶紫伸出双手,环抱在他的背后。这样不宽阔的后背,却第一次让她产生了名为可靠的冲动。她嚎啕大哭。

    哭得像个孩子。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啊。”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对我这么好,

    要是有一天你对我不好了,我会很伤心的。

    请容我再作这最后的软弱吧。

    这一场哭过之后,便还你那个理智冷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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