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15年、大唐开元三年,严纶师徒三人离开明教踏上回归中原的返途。
此后三年,叶紫和王遗风跟随严纶足迹远至中原各地,看遍千万风光,见识江湖豪杰,真正可谓游戏人间快意恩仇。
当然这句话不是光用来快进的,三年的时间,足够严纶把自己毕生所得的人脉学识一一展现给两个聪明的年轻人,也足够他把自己的武学心得教给他们,即便只是浅尝辄止,他也相信以那两个孩子的天分,只要给他们时间,超越自己是迟早的。尽了自己为师的责任,他要去履行那个自己必须担负的承诺了,此去天高路远、凶多吉少,有生之年但愿还能再见吧。
这样想的严纶老头子从矮几旁边站起来,拉过旁边的外袍罩在背上,轻手轻脚地跨过旁边两个早已喝的烂醉东倒西歪的人。快要走到拉门时还是折了回来,悄悄伸出手理了一下醉倒倚墙的青年压皱的袖边,顿了顿,把手落在旁边少女柔软的黑发上面,轻轻抚摸。半晌,起身出门。
木质拉门发出“咯”的细微磕碰声,几乎是合上的一瞬间,本该不省人事的叶紫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
“呵,真是讨厌的老头,都这么老了还任性的要命”撩起耳际长发别到脑后,她向旁边的人撇嘴:“喂,需要我叫醒酒汤吗?”
完全没有刚才烂醉的样子,王遗风已经支起身子半坐着,白袍松散,脸上微微透着醉酒的红晕,神情莫测,伸手拿着酒壶给自己继续倒了一杯,酒壶肚子碰在小巧的白瓷杯沿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用。”
左手托腮叶紫没精打采道:“这下老头子跑去作死,散伙饭也算吃完了,我要去干坏事,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另一只手捏着杯子凑上去让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凑在唇边抿着。
“我吗?”比起两年前更显俊美的青年摩挲着下巴:“不知道.....大概会继续游历下去吧?去看看还没看过的风景,认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尝尽天下没有尝过的美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叶紫诗兴大发般一干而尽:“唉唉唉要不是我有事情不然还真想和你一起游历天下呢!可惜.....”
王遗风静静地凝视着对面毫无形象的叶姓少女,头上垂鬟燕尾只带了两朵珠花装饰,一身杏色对襟望月襦裙,莹白纤手捏着杯边无聊地晃荡,衬得手比官窑烧制的白瓷还洁白三分,虽说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还跟长不大似的身量未足,不知怎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小脸上有些婴儿肥,两眼因为微醉水色盈盈,方才不经意撇过来一眼正可谓“稚齿韶颜,夭桃秾李;皓齿朱唇,剪水秋瞳”。他低眼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
“有何不可?”
“哦....哈?!”叶紫起初没听清,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打翻了杯子:“.....你是在邀请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王遗风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不去看她表情,只是端在眼前平视水面反射晕黄的灯光。
“...你这么一说我更意动啊喂”叶紫烦躁地一抓头发,仰躺着倒在后面的软榻上:“可惜了我还有一堆麻烦事情要解决呢,跟你没法同路。等我忙完这阵子吧,有空我们再一起结伴游历。好讨厌,老头....”望着酒馆隔间华美的天花板四角装饰的精致宫灯,叶紫的思路默默地飘远。本来解决完剑圣的事情她跟着严纶学习,本来准备两三年就自己主动抽身去准备和筹划九天那些破事,让严纶和王遗风师徒两自己去愉快地玩耍的,万万没有想到严纶自己早已有了走人的想法啊!策划什么的果然太不靠谱了————谁来告诉她这里的严纶和萧武宗为啥和昆仑派有关系?!她也是在前不久发现严纶不对劲才想着弄清楚结果调查到一些很多年前的东西让她大吃一惊啊喂,为啥严纶和萧武宗是基友为啥萧武宗死了严纶那么伤心为啥这两年严纶教的东西多的不对劲为啥尼玛这几个月严纶表现得像是要交代临终遗言似的!!原来他俩最早是同门来着后来不造为啥叛出昆仑派了具体完全不清楚总之萧武宗死了严纶这次出发就是回昆仑派了结那些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了坑爹呢!!!!!!
= =她就说这寒属性心法和剑法怎么不对,先不说剑圣的剑法貌似也是寒属性,后来恶人谷和昆仑派干架老王好像还把人家什么人给搞死了果然是有这些背后的原因在的吧!对吧一定是吧!
只要是武侠的大背景就永远存在这种师门恩怨,不论是金庸古龙还是剑网三都是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唉,现在只能希望老头子一切顺利保证安全,其他的,不要跟她说什么一起去帮他挡刀这种傻话,没看人家正牌徒弟还在旁边喝酒呢么?
其实她最明白这种心情。
不光是老头子,若是换成她自己也不会愿意别人插手。
那是他的过去,他的羁绊,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他不得不面对的伤痛,他承诺了一定要兑现的诺言,他寄托了半生的感情,他注定要了结的东西。除了他,谁都没有资格参与,谁都没有资格插手。即便是什么“为了不让老师受伤害”这种听起来圣母的大义凛然,也不过是不了解和不尊重而已。
除了他,谁都不行。
她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很动心王遗风同游江湖的提议,她的理智还是拒绝了。这两年相处下来,以叶紫的敏锐和聪慧,又怎能不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淡淡好感?说起来这好感从何而来她不得而知,但是两个人相处上确实是有很多默契之处存在的,对于这一点叶紫并不惊讶,不夸口地说,从见面开始她就知道王遗风和自己是一类人——都是聪明人,但也因为比大多数人都聪明而麻烦得多,同样无法解决过重的思虑,表现在王遗风身上成了自苦,到她自己身上则变成谋算,只有重重算计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变成已知才有安全感。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两种表现都不过只是才智过人,却也同样的危险。
王遗风显然也是很早就意识到他们是一类人,所以才会对她比较放心,并且渐渐产生一点点亲近,最后还有好感。
这些想明白对叶紫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抬起右手把手背贴在眼睑上。要说对王遗风没有好感,那肯定是骗自己,但是可惜就可惜在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太聪明,想得太多,就像如今了解这种好感的自己首先思考的就是这种不过源自相似的好感究竟能持续多久?究竟有多少?有好感又能如何?
对这样的自己,她很无力,理智超越感情太多,就变成了机器,怎么敢谈感情这种沉重的东西。
更何况,好感不过是好感,连喜欢都还及不上,她不敢奢望太多。喜欢还是喜欢,及不上爱;就算是爱又如何,还可以不爱。
两个太过相像的人是很难在一起的。
还有一个原因出于自己的立场也让她说不出同行的话,牵扯到九天,她自己机关算尽尚且举步维艰,都是善谋不善武的类型,她没有理由让王遗风卷进来。
他本来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关系,知道就好,掺和还是算了,要是有危险她没脸见严纶。
不知道是她的蝴蝶,还是其他什么作用,这个世界的剧情似乎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快进,虽然目前为止还在她已知的范围内,但是发生的时间明显提前推进了,这种现象从改元开元开始就不断发生数不胜数,她已经不能预见那几个影响局势的大事究竟会何时发生,或许是几年后,或许就在不久的某一天。
没有多少时间了。
沈庆一事后尹天赐已经继任丐帮帮主,正在统领整合江陵丐帮;方亁纵横中原无敌手后已经南下苗疆;拓跋思南扫荡融天岭,不久前已经启程前往霸刀山庄准备回归中原;唐简调查九天李守礼找到了秘药线索如今身在寇岛;无名已经完全掌控隐元会散布唐简下落不明的消息,唐门门主已经由唐傲天继任;同时东瀛传来消息谢云流已经和废帝李重茂见面,组建中条一刀流势在必行;罗宇那边李策的夫人已经怀孕数月,这个孩子起名就叫李复......
而这其中有些事情本该是再过几年才发生的,现在提前了不止一两年。
一想到李复马上就要降生,叶紫心头一阵紧张,记得CG里面唐简救助李家时候李复是个婴儿,这也就意味着稻香村事件最多最多也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她不会冒险去弄些别的人参与这件事情,救人还是会让唐简出手,而且是必须要他出手,不光是因为只有他有这么高的武功,更因为有自己在,可以保证唐简不死。当然她心头这个计划远比以后让唐简知道的要疯狂,她会拉上剑圣把西域黑榜十大高手做掉,就算现在弄不死伊玛目,也要让他脱层皮。
躺了很久,叶紫才把自己不知飞到哪里的思绪拉回来,挪开一点盖在眼皮上的手,她小心地瞄向仍然在喝酒的王遗风,即便看了都快三年,仍然还是不由感叹他的气质风度,虽然如今还未长成,但比起初识王遗风脸上的稚气已经褪个干净,两年多游历江湖的见闻让他染上一丝江湖意气,有些随性不羁,看得多了眼界也开了,没有以前那么沉郁外向多了,介于儒雅文人和粗狂豪侠直接的复杂气质正造就了他奇异的魅力,尤其还是在这个人容貌出众丰神俊朗的前提下,更是无法不引人注目。
把面前这个年轻的消减不少忧虑的王遗风,同日后那个无数人心中复杂、沧桑、深邃的经典形象相比较,叶紫一时也说不出好坏,究竟是现在这样好,还是很多年后更好?他们中间隔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文小月,而是亘长的数十年岁月,是资历,是眼光;至于文小月,大概是寄托,是成长,也是失去。多年后完全版的老王或许是成熟的、符合大家心目中形象的那个智者,但是现在的他更快乐。她的私心希望,让时间再在这个窄小的隔间里留久一点,再久一点点,就像是能留住年轻的自己和他。
梨木窗半开半掩,分明是燥热的夏夜,却无星无月也无风,微燥的空气被凝滞起来,沉沉天幕,乌云暗涌。
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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