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你们两个去门口站着。”陈覃予吩咐刘风和刘十娘,“没我许可,此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刘风和刘十娘忙答应一声,小跑着出了门,还贴心地阖上了。

    陈覃予蹲在地上,看着跪趴在地,个子比自己大上两倍的刘力,本来火冒三丈的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怜悯的情绪。他沉声问:“你为何要偷拿白厕纸?”

    刘力不答话,只哭着摇头。

    “是不是……有人逼迫你这样做?”

    刘力顿了一下,又飞快地摇头。

    陈覃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个人是不是位高权重到能决定你的生死?”

    刘力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陈覃予,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忽地,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又低下头。他的嘴巴依旧闭得死紧,可握紧的双拳出卖了他的想法。

    “你知不知道,我也可以决定你的生死。”陈覃予冷漠地站起身,冷声道,“你不过是贱籍,就算被我打死,别人也只会骂你不知好歹,竟敢偷拿主人的东西!”

    刘力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似乎含着哀伤,又似乎含着几分坚毅,却唯独没有陈覃予预测的求饶。他深深地凝视了陈覃予一眼,又低下头去。这次,他终于出声了:“小的知道……请少东按律处置我吧!”话落,他双拳紧握道骨节发白,似乎是豁出去了。

    这不对劲。

    陈覃予看着刘力的后脑勺,整个人定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都说出这种话了,刘力还不肯吐露真相,甚至想求死。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让他比自己的命更加在意?

    ——莫非是他的家人?

    陈覃予能够联想道这个因素,是因为无论在古代,还是在现代,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就拿明史来说,其中有位名人宁愿死也不愿当个军户,理由则是怕累及家人,害家人也得世世代代从军。

    若是真如此,那刘力现在这样子倒也能说得通了。

    “刘力,你的亲人现在何处?”

    果真,这个问题一出,刘力就猛地抬起头来,急急地辩解道:“少东,偷盗之事全是小的一人所做,与他人无关!他们根本不知小的会做出如此……如此不知好歹之事!”

    “既如此,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因为偷盗之事被我处置,来日他人会如何论议你的亲人?尔等本是贱籍,无家业田产,若是他人知晓你家出了个贼,谁人还敢用你的家人做事?”

    刘力闻言,震惊之下,又忍不住双目泪流地重重磕了个头,压着声哭道:“少东,小的……小的……”

    陈覃予又蹲下了身,凑到刘力的跟前轻声说:“是那个人用你的家人来威胁你,让你来偷我的东西?”

    好一会儿,刘力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陈覃予见他终于肯松口,心里也松了口气。对方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便也软下声:“你且放心。我既成了你的主子,必会为你做主。”

    稍后,刘力哭着跟陈覃予讲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老祖宗言道,财不可露白。

    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可陈覃予家的情况极为特殊——现在不仅是北京城,怕是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陈家有钱——但他们是在天子面前都出了名的人,无人敢来明抢。

    于是,“有心人”们就开始在暗地里使坏。

    据刘力说,指使他来偷东西的人叫李茂谷,是上林苑监的左监正,主管的就是农奴和农业。刘力一家原本是上林苑监的在册农奴,但因为他相貌好,天家想要赐农奴给陈覃予一家时,这位李监正便将刘力叫到身边,让他务必从陈家偷点奇物出来,好孝敬他老人家。

    刘力还说,这陈府满院的小厮就只有那日挑选时,裕王殿下挑出的两人不是来偷东西的,毕竟那两人原是裕王殿下的世仆。还有那书娘——刘十娘也是被人塞进来的。可这幕后之人的身份,刘力也打听不到。

    其实,刘力偷了不止今日这一次。他之前都是一日偷五张,凑满三十就送出府,偷偷孝敬给李茂谷。但随着和陈覃予相处的时日变长,陈覃予对下人的好让他内心的愧疚和恐惧与日俱增。他想收手,可李茂谷拿着他父母兄弟的命,他要是不偷,李茂谷就会折磨他的亲人。

    双重压力之下,刘力决定暴露自己的腌臜行径,给陈覃予提个醒的同时,他自己也能从这份折磨中解脱。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听到刘力这番话,陈覃予是又气又怜。他问:“在你心中,你的命还不如几张擦屁股的纸?”

    刘力沉默以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陈覃予说:“今日之事,你既有苦衷,我自不会要你性命。至于你的亲人,我亦会尽力让他们平安。”

    听到这话,刘力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覃予抬手打断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身为陈家的人,却敢替别家的人办事,实在是有愧我与母亲的信任。等这事了结,你且去管家处领十大板。你今年每月的月俸,也别想领了!”

    刘力说:“主子,你莫要为我一个罪人,去得罪了李监正。李监正是白家的女婿。白家可是五大家之一啊!”

    白家?

    李、秦、张、戚、白,是大夏朝众多世族中,最为重要的五大世族。若真是白家的女婿,那处理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就算当今首辅,犯了罪也要受罚。难道白家的女婿比白辅臣还金贵,罚不得、判不得吗?”陈覃予略带着几分怒火地说。

    刘力道:“主子,你也知李监正是白辅臣的女婿,那便莫要替小人出头了!”

    陈覃予:“……”

    啊?他不知道啊!

    当天晚上,皮蛋睡醒了。一整天都望天兴叹的陈覃予终于等到吐槽对象。他赶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给自己的“智囊”,顺便吐槽道:人家穿越都是升级流,可轮到我这儿,怎么一开始就要遇上关底boss级别的啊?!

    皮蛋:我有个疑惑,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陈覃予:……

    陈覃予:我暂时还真的想不出办法来。

    皮蛋:那……再装神弄鬼一次?

    陈覃予:算了吧。皇帝已经对我有意见了。

    皮蛋:……操啊!那怎么办啊?

    陈覃予:我也在抠脑壳啊!

    皮蛋立刻炸毛了:所以说,上次我就想说你了。你说你,人家梁宥朝好歹是个亲王,你不上赶着巴结,你也别撵人啊!你看,现在他不高兴你了。你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好的靠山啊?!

    梁宥朝?

    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的陈覃予猛地坐起了身:对啊!我还可以找梁宥朝!

    皮蛋:[黑人问号·jpg]朋友,你是不是忘记当初是你把人家赶出去的?

    翌日,陈覃予从网上买了两种水果——马奶葡萄和哈密瓜。他找来一个精美的竹篮,将水果放在里头后,吩咐人备车。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覃予提着果篮,站到裕王府端礼门前,抬手拉住铜环,敲门。

    不过片刻,朱红色的大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探出头来,又低下头一脸懵逼地看向陈覃予:“你谁啊?”

    “我名叫陈覃予。不知今日裕王殿下可在府中?”

    “你是何人的儿子?因何事来找王爷?”中年人问。

    “我乃是宛平县陈六郎,今日特来向王爷赔罪。”

    中年人一听他的自我介绍,眼珠子就瞪圆了,赶忙说:“你且等着,容我先去禀告王爷。”

    此时,梁宥朝正在听成显讲课。他并非只有成显一个侍读,只是今日轮上了成显的序。

    有人来告时,梁宥朝正好学到《论语·里仁篇》中的一句——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爷!王爷!”平日里最得宠的少年宦官——金仁进门来带着几分笑意地喊道,“那陈六郎来向你赔罪啦!”

    梁宥朝一听,眉毛一竖道:“不见!”

    金仁蒙了:“爷……你还气啊?”

    梁宥朝绷着脸说:“孤与他置何气?不过是个无知小儿,孤不屑与其为伍。”说罢,他提笔写字,那落笔的力道却差点把笔尖戳出茬来。

    金仁又问:“那陈六郎还带来一篮子果子,要不……小人替爷把果子收下?”

    果子?

    梁宥朝写字的手顿住,须臾后又猛地一摇头道:“不收!”

    金仁虽然是个伶俐的奴才,可平日里也是个贪吃鬼。他眼珠子一转,失望得真假掺半:“爷,那陈六郎带来的可是奴才们见都没见过的果子。我听守门的王大郎说,那果子恁大一个,还香着哩!”

    “馋什么馋?孤何曾缺你一口吃的!”梁宥朝把笔砸向金仁,“不过区区几个果子,就想来讨好本王,他陈六郎未免把孤看得太轻贱!撵走!连门前的地儿都别让他站着!”梁宥朝吼罢,猛靠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金仁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立在一旁的成显。后者低头看书,也没有说话。金仁便低头应诺道:“是,小人这就去。”他弓着身,后退着出门,心里还在惋惜那一篮子瓜果,就听见梁宥朝忽地出声喊:“慢着。”

    金仁忙顿住身。

    梁宥朝问:“那陈六郎都带了什么果子来?”

    “听王大郎说,是半篮子跟嫩叶一个色的葡萄和一个黄皮的瓜。”

    梁宥朝又不说话了。

    金仁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只能小心翼翼地请示:“那,爷,陈六郎还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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