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沈歆原本没当一回事，可是被陆念盯得紧，只好去学校附近的小诊所清创了，完事了两人才去找吃的。
那自行车忽然变得累赘得很，就像个巨大的摆件一样，前座空着，后座也没有人。
沈歆本来想载着陆念往新街去的，可陆念却迟迟不肯上车，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走着，她两眼一垂，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又朝那上过药的伤口看去。
“别看了，真没事。”沈歆真想把外套脱了系腿上，好把伤口遮起来。
可陆念的目光就跟黏在了上边一样，怎么也转不动。
沈歆只好下了车，和她一块走着。
小地方绿化做得还行，路两侧都是树，树荫把路遮了大半。树影婆娑，光影斑驳，热风从街的那一头一扫而过。
两人走得挺慢，还挺浪漫。
新街各类美食应有尽有，可人多得很，绕进街里就连半点浪漫也不剩了。
几棵树稀稀落落地立着，如果不是空调的冷风从店门里吹出来，定然能把人热成液体。
陆念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她没拿出来看，按着这个频率，她猜得到是谁发过来的。
那人发信息不成，改打了电话。
原本时不时在口袋里震动一两下的手机，连续不断地嗡嗡作响着，震得她腿都发麻了。
沈歆把车放在店门，走进去点了菜，这时候店里的人还不多，和街外的吵杂相比，这里边还挺安静。
这一安静，那手机的震动声就清晰起来了。
“我手机响了？”沈歆迟疑地摸了摸手机，可那玩意静悄悄的，动也没动，明摆着响的不是她的。
陆念坐在桌前，眼眸低垂着，不声不响地望向另一处。
“不接吗。”沈歆问了一句。
陆念摇头，神色淡淡的，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那手机停了一会又震动了起来，嗡嗡直叫。
陆念抿了一下唇，这才把手机拿出来，细白的手指一动便接通了电话。
她没把屏幕贴到耳边，反而拎远了一些，果不其然，里边传出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
那叫喊声几近嘶哑，就连沈歆也听见了。
沈歆愣了一下，怎么也猜不到打来电话的人是谁，她往陆念脸上瞄，却见她那漂亮同桌定定坐着，像个瓷偶一样。
陆念性子不冷，只是不太喜欢搭理人，她把情绪收得紧密，连一丝也不易外露，可她一听见手机里传出的叫喊声，她眼眶忽地一红，就像抹了粉一样。
沈歆没吭声，还侧头把视线给避开了，免得陆念会尴尬。
电话里头的人在吵嚷了几句后冷静了些许，喘气声剧烈，像是随时都要窒息。
陆念捏着手机的五指微微一紧，瘦白的手背上青筋突兀，五指因用力而略微泛白。
她等着这人给她打电话，却又不想接起这人的电话，像是叛逆期姗姗来迟了一样，看着手机里好几条未读的信息，她甚至觉得有些欣悦。
听着手机那头的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陆念眼一抬，便看见沈歆站起了身。
沈歆不大看得出陆念的情绪，却觉得她这小同桌像是想哭一样，她拉了拉领口，回头看见陆念还在听着电话，便压低了声音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坐着。”
陆念没点头，反而也跟着站起了身，她往门外一指，迈开腿就越过了沈歆往门外去。
她推开门站到了外边，背后是从玻璃门里钻出来的凉风，迎面的是夹杂着各种气味的热流，浑身难受得不得了。
手机里的女声在说：“念念，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在学校里出风头知道吗。”
她不说话，嘴紧紧地合着，连一丝声音也没有泻出来。
“懂事一点，不要让徐哥知道你，妈妈努力了这么久，才坐到了徐哥的身边，徐哥要是不开心，妈妈也不会好过，就不能拿更多钱来养着你了。”
她眼眸一低，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抠弄着指甲，喉咙里似有什么东西哽着，让她连咽下一口气都难。
怎么这么难。
“妈妈不能回去，你在老师面前表现好一点，以后有机会了，妈妈一定会见你。”那人又说。
陆念手指一动，把声音给调小了，不太想听。
手机那头的人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就说：“这次的事下不为例，妈妈没什么时间，先挂了，你千万别打过来，懂事一点。”
手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连一声忙音也没有响起来。
她最不想听见的话就是“懂事一点”，可那人却说了不止一次。
菜已经上齐了，陆念还在门外站着。
她身一矮，竟蹲下身抱住了膝盖，背弯着，脊背骨锋利得像是一把弯刀，瘦得让人心疼。
沈歆见她没回来，就推开门往外探，还没来得及问话，就看见一个傻高个的身影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是袁宙，他站在街对面一个劲的朝两人挥手。
袁宙的身高扎眼得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剃了个平头，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他穿着还很潮，就这么往街边一站，周围的人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跑出来，沈歆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这人招手的动作浮夸得很，还越走越近，还一边说：“沈姐，真巧啊，同桌也在啊。”
沈歆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别乱攀关系，谁是你同桌。”
袁宙顿时就憋住了声，硬是在脸上挤出笑。
陆念没吭声，蹲在地上像是在给自己织茧一样，脑袋低着，只能给人看见个发顶。
袁宙见这两人一站一蹲的着实奇怪，就弯下腰瞅了一眼，这一看就愣了，大大咧咧地说：“哎哟，同桌怎么哭了。”
他说完又瞅见沈歆膝盖的血，讷讷说：“我去，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都见红了，歆姐你是不是欺负人啊。”
沈歆愣了一下，忙把人拉起人，这才发觉陆念的眼眶真的在红着，像在哭。
陆念把头扭开，避开了沈歆的视线。
沈歆回过神，回头就呵斥了袁宙一句：“眼睛不好使就捐给需要的人，什么哭不哭、吵架不吵架的，我同桌眼睛进了沙子，我膝盖是摔的。”
袁宙呆了一瞬，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也能被凶，“我这不是看错了吗。”
陆念没提电话的事，沈歆就没问，只把人带回了店里，连碗筷也给她摆好了。
袁宙坐在一边，自说自话着：“歆姐，我爸妈在找我，把我所有的卡都冻结了，这不是逼我回去吗。”
沈歆没说话，自顾自地吃起了菜。
“可我不想认命啊，我觉得一个人得有自己的梦想，得有一个能够追逐的目标，不然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要是照着他们的期盼，去上学、考试，再工作什么的，我一定得疯。”袁宙说。
沈歆说：“不巧，我也这么觉得。”
袁宙一听这话就来气，咬牙切齿地说：“可是姐，你已经开始好好学习了，你背叛了我。”
“我这不是找到了别的目标么。”沈歆悠悠说。
“什么目标？”袁宙不解。
沈歆意味深长地回答：“你还不懂。”
袁宙当然不懂，他整颗心都飞远了，哪能理解沈歆在这小地方待着有什么乐趣。
“你一定是迷失了自我。”袁宙说得斩钉截铁的。
沈歆摇头，“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摩我的行为。”
陆念低头吃着菜，细嚼慢咽的，那模样乖得很，五指捧着墨绿色的瓷碗，显得那手白得更甚。
袁宙还在那长吁短叹着，从爸妈唾弃到了他歆姐身上，丝毫不顾及沈歆的心情。
沈歆还挺大度，就听着他数落自己，边听边挑了一下眉。
陆念把碗一放，将手边的手机拿了起来，打开备忘录就打起了字。
沈歆以为是刚才给陆念打电话的人又找来了，所以小同桌才忙着回信息，可没想到陆念眼一抬，竟把屏幕举向了她和袁宙的眼前。
备忘录那一页满满当当的，把袁宙给打击坏了，字里行间全是对袁宙这一行为的不认同。
沈歆怎么也想不到，这漂亮同桌不说话还好些，要是开了口，指不定还能把这傻高个给说哭了。
陆念写的什么？写了袁宙这些想法的不切实际。
说他身上没点钱还想追逐梦想，没有赚钱的能力，全靠爸妈支援，这不是在追求自我，是傻。
袁宙看愣了，他在X城里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太子爷，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般没人会说他不好，他享福也享得理所当然。
可确实，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家里给的，被冻结了卡之后，他也干不了什么事了，他又是吃不了苦的，怎么愿意去给人打工。
陆念收回了手机，低头又拿起了筷子，面无表情地夹起菜吃了几口。
沈歆暗暗观察了陆念的神情，又想着她在备忘录里打的字，一个钱字就扼杀了袁宙的念头。
钱？
她心说，陆念是不是很缺钱。
身边没有一个长辈，一个人生活，省吃俭用，连饭也吃得少，她是不是缺钱。
可陆念没给别的表情，方才脸上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愠怒又消隐了。
袁宙愣了好久，眼巴巴的朝沈歆看了过去，问道：“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沈歆朝他看了过去，“你要不回去上学吧，你还太小了。”
袁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地说：“不对，我们不是一个年纪的么。”
“可你傻啊。”沈歆说。
陆念抬眼，默默无声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对沈歆话语的赞同。
袁宙被噎得说不出话，他一时没想通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的。
沈歆和陆念回了学校，那家伙才发来信息说：“歆姐，我回去了。”
沈歆回了个拜拜的表情。
……
二模结束，陆念奇迹般地保持了和一模一样的分数，这一回没人叨叨她，反倒像是在看学神一样。
低调是不能低调了，这事儿又被拿到了论坛去说。
【你们知道两次考试保持同样的分数有多难吗？】
【保持零分并无难度。】
【你懂个屁，我说的是每一科都和上次考试一样的分数，每一科！】
【确实不难，白卷就好了。】
【可一班陆某并没有交白卷。】
【什么？陆念每一科的成绩都和上次一样吗，这一回数学卷最难的那道题她也拿满分了吗。】
【没错，那道题她拿了满分。】
【什么隐藏学霸，这是学神吧？】
……
曾悉总觉得陆念这做法太任性了点，还想着再联系联系她的家长，讲讲她最近的情况，可没想到，家长留下的号码却打不通了。
陆念被叫到了办公室，听曾悉问起了号码的事。
那老师长得瘦小，说起话来也细细弱弱的，像是怕陆念想多了一样，为了问这么个事，还弯弯绕绕地讲了一堆。
陆念愣了一下，没想到董瑞绮会做得这么绝，竟然连号码都停掉了，也没跟她说一声。
这么一想，总觉得自己每年在特定的日子站在街上等她，像个傻子一样。
曾悉又说了许多，劝陆念端正自己的态度，不能总把考试当玩儿一样。
陆念回过神，点了点头，那漆黑的瞳仁空洞得很，连半点神采也没有。
“算了，你回教室吧。”曾悉摆摆手说，她看陆念呆愣着，像是也不知道家长换了号码的事。
她心说这学生实在可怜，从开学到现在，就每一次家长会是有人来的。
班里已经发完了二模的试卷，一个个都探头朝陆念桌上的卷子看。
沈歆啧了一声，把自家小同桌的卷子全收到自己抽屉去了。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说：“别看了，沈姐不乐意了。”
“可我们看的也不是沈姐的卷子啊……”
“你看的是沈姐的同桌，那也不行。”
陆念坐了回去，对着自己空落落的课桌，一时没回过神，过了一会才回头朝沈歆看了一眼，在纸上写：“我的卷子呢。”
沈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叫一声沈姐，我就给你。”
陆念本来还微微张着嘴，听她这么一说，把唇缝给合紧了。
沈歆把卷子掏了出来，“行了，不逗你。”
陆念把卷子接了过去，又听见她说：“小学神，你这么厉害，要不再给同桌友情辅导一次？”
“没空。”陆念写。
“这样，我报个私人班，你给我当私人老师？”沈歆想了想又说：“学费不能太贵，给个友情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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