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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歆下车的地方是幢老得掉漆的公寓，好几个老大爷在楼底下下棋。
远处有好几个桥洞，桥洞下有不少人在卖菜，一股菜馊和鱼腥味随着风飘来。
她一抬眼就看见河边蹲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戴着顶老掉牙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个白得发光的下巴。
那姑娘脚边放着好几颗小白菜，穿着件宽大的红色T恤，一倾身，大半白皙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
沈歆眨了眨眼，总觉得那一小片皮肤白得晃眼。
蹲在河边的人似是察觉不对，抬手就把领口扯了上去，用牙给咬住了，这一咬一提，胸口是挡住了，一截细瘦的腰露了出来。
腰又白又细。
沈歆握着手机，拨出去的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她看着远处那瞧不见脸的小漂亮，对着手机道：“你不能因为我不学无术就私自给我办了转校申请。”
手机里传出一阵喧哗，轰隆作响，显然是麻将被推翻的声音，那摸着牌的人柔声细气地道：“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话音一顿，那一边的人又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般说：“你不学无术还有理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流放到一个山旮旯，还美其名曰野外采风。”沈歆脸色阴沉沉的，腿边还立着个行李箱，显然已经被放逐出城了。
沈夫人笑了一声，“碰，胡了。”
“我才多少岁你就这么对我，你知道司机把我放在哪了吗，我现在路也不认识，还身无分文。”沈歆压抑着怒气，空着的手一抬，压住了头顶上的鸭舌帽，及肩的头发贴在了汗涔涔的细颈上。
如今正是九月入学的时候，天还热得很，艳阳当头。
沈夫人慢悠悠道：“回头看看那幢公寓，我给你租下了三单元六零二室，这个学期你就住那，客厅里的桌上用花瓶压了个信封，里边装着银行卡和一些现金，每月会定时给你打钱，不怕饿着。”
沈歆在楼底下站了许久，被晒得险些两眼昏花，她双耳嗡嗡作响，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亲妈做的事。她倒吸了一口气，“这儿的师资力量恐怕不行，你就不怕我学坏了？”
“你都蔫坏成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去，就当参加变形计了啊，好好改造，别惹事。”沈夫人又柔声道，把麻将砸得砰砰作响。
沈歆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咬着衣领的人，总觉得那像是一剂清心药，光看着心里也不是那么烦闷了。
“那我在这吃什么。”她问道。
沈夫人笑了一声，“公寓旁不是有座桥么，桥洞里有人在卖菜，随便买点什么自己做了吃。”
沈歆顿时觉得，她大概是真的在参加变形计，区别只是没人在跟拍罢了。
“事到如今了，随遇而安吧。”沈夫人还慢悠悠说了一句。
沈歆气得挂断了电话，拉着行李就往楼里走，才走两步又停了，想着还是先去买点什么填饱肚子为好，饿谁都不能饿自己。
于是她脚尖一拐就往桥洞走去，视线所及之处，正巧是那卖小白菜的小漂亮。
她把行李箱靠在一旁，垂眸朝坐在板凳上的人看去，却依旧没看见脸，入目全是那顶大得夸张的斗笠。
眼底的人四肢纤长，手腕脚腕都是细细瘦瘦的，白得连身上的血管都一清二楚，整个人像在发光。
沈歆半蹲而下，装模作样地拨弄着那些垫在塑料纸上的小白菜问：“这菜怎么卖？”
她还装作漫不经心地抬眸，就想看看这小漂亮长什么样。
陆念面无表情地看她，像是全然不在乎这菜卖不卖得出。
沈歆拨弄着小白菜的手一顿，怎么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那小漂亮整张脸小巧得像是一只手就能遮住，五官精致无神得像个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怪孤傲的。
“这菜怎么卖？”沈歆看愣了神，又问了一句。
陆念指了指旁边写着数字的纸板，依旧没开口。
得，还是个看起来有点脾气的小漂亮，沈歆心说。
下一秒，她在瞥见了纸板上的数字后，险些一口气没咽下去。
不是，这菜怎么能这么贵呢，就算她没买过菜，可这小白菜也贵得太明显了点。
“你这菜还是镶金的？”沈歆目瞪口呆。
陆念没说话，一副要么买、要么走的模样。
这来都来了，问也问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于是沈歆讪讪地摸了摸口袋，却只摸到几块硬邦邦的硬币，行，她如今穷得连白菜也吃不起了。
陆念无声地看她，好看的眼睛里露出一分鄙夷。
“便宜点？”沈歆沉默了好一会，憋出来一句话。
她X校一姐当了这么久，向来喜欢什么买什么，哪有过这样跟人讨价还价的经历。
这小漂亮还摇了摇头，冷面无情地伸手朝那写了数字的纸板指去。
沈歆：……
人生中第一次砍价就这么结束了，她忽然觉得这小地方不太简单，不单物价贵，随便碰到个小漂亮还是个冷酷的主。
陆念细眉一蹙，似觉得这人挡光了，还往旁边微微侧了一下身，宽大的T恤下露出褪色牛仔短裤的一角，两条腿屈着，交叠在了一起，脚上竟蹬的是一双猫咪图案的拖鞋。
真可爱，沈歆在心底叹了一声，可爱又可恶，真是个奸商的胚子。
她讪讪地拉起行李，正要走的时候，一个老大爷摇着葵扇从远处走来，还一边道：“小妹要买点啥，随便看看。”
陆念闻声站了起来，回头朝老大爷点了点头。她把脑袋上压着的大斗笠也摘了下来，露出一个被压得凌乱的丸子头，脂白的脖子细细的。
沈歆看得真切，那侧颈上还有一颗暗红色的小痣。
大爷笑了笑，把斗笠接过来就戴到了自个的脑袋上，他往矮凳上一座，熟练地拿起了一旁的秤杆，问道：“两块一斤，要多少？”
沈歆又朝那纸板看了一眼，合着上边写的“21”是两块一斤的意思？行，是她文盲了。
陆念踩着拖鞋自顾自地走开了，还绕开了地上的污水，那身影瘦而单薄，看着不怎么高，应当及她耳廓，沈歆心想。
那问话的老大爷抬眸朝走远的人看了过去，一拍脑壳便道：“念念，今天多亏你替我看了一会，不然可就少赢一局棋了，改天到爷家吃饭。”
那小漂亮没回头，大爷却也不恼，似乎早习惯了。
沈歆饶有兴致地问道：“大爷，这菜摊子是您的啊？”
老大爷笑说：“可不是吗，自己种的，吃不完就拿出来卖了。”
“那姑娘是您……孙女？”沈歆想了想又问。
“哎呀我哪能有这么好看的孙女。”老大爷笑得双肩都在抖，“你还要不要买了，两块一斤，全场最低价了，童叟无欺。”
沈歆：……
“要，来个一斤吧。”
口袋里的硬币凑一凑，还是够的。
那大爷称好了菜，朝沈歆多看了两眼，“来走亲戚？”
沈歆按捺着心底的不甘，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道：“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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