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小说:让春光 作者:这碗粥
    林路尽头就是瀑布潭。

    正如小十说的,这瀑布不过几丈高。

    马匹不管不顾地奔跑,到了湖边一个急转,刹不住的马车划了一个半圆。

    二十紧紧拉住车杆,抵不过马匹的力量,被摔在窗上。危急之际,她掀开帘子,趁着马车撞向大树时,她跳了出去,飞过树枝,坠落在水里。

    乍看之下,就像是马车将她甩了出去。

    二十跌入潭中,趁机潜到离岸边更远的旁边。

    二公子还在和山匪纠缠,暂时脱不了身。况且他不会泅水。今天的一切忽然成了天时地利人和。

    二十在水中找了一会儿,不见有洞口。她有些着急,又怕慕锦追来,于是寻了一处隐蔽的水下先躲了起来。

    一枝倒挂的茂盛枝干陷进水里,围成了繁密的绿荫。岸上的人无法窥探这片葱绿。

    二十探出了头。

    离得太远,打斗声消失了,耳边只有瀑布坠落的“哗啦”响。

    她扒开一层树叶,观察潭边。

    阳光洒在潭水上。

    静静待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追来。

    难道二公子以为她就此丧命了?那真是大吉大利了。

    二十不担心山匪杀死慕锦。

    当时那灰衣山匪说了一句:“二当家不让招惹慕二公子。”这群山匪应该对慕家有所忌惮。图财罢了,最坏的就是,他们将二公子绑走,以此勒索慕家。

    但这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二十上了岸,将她的小荷包和慕锦的钱袋子绑到一起,藏在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度潜进水中寻找。

    瀑布不高,潭子不大,却也费了她不少力气,才终于见到往外冒水的洞口。

    洞口越二尺宽,水流将一群鱼儿推出来。

    二十换了换气,游进了洞里。

    ----

    慕锦无心恋战,往后跃出几米远,他合上扇子。“你们这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鲁农虽然是莽夫,却也察觉此时的慕锦与方才不同。

    慕锦穿苍白衣袍。

    白是白,为何是苍白呢?因为二当家说过,无论何种颜色,只要加一个“苍”字在前,就莫名有了秋末凉意。

    慕锦笑容更加亲切,眼眸黑漆漆的。他的扇子一展,扇骨处多了几根尖利的细长暗器。

    鲁农正要看个仔细,忽然慕锦不见了。

    在众人还没发现慕锦去了哪里的时候,慕锦又出现了,他站在灰衣壮汉的跟前,“刚才是用右手抓了我的女人吧?”

    没有人回答他。

    慕锦轻笑,倏地以扇尖挑了灰衣壮汉右手的手筋。

    灰衣壮汉的痛嚎响起,握刀的那只手瞬间软下去,大刀落地,发出“哐哐”声响。

    鲁农大骇,举臂砍向慕锦。

    慕锦又消失了。

    鲁农东张西望,见不着人,他朝空中恶狠狠地喊:“用暗器算什么好汉?”

    “谁要当好汉?”慕锦站在一棵树的绿叶尖上,身体似乎比叶子片儿更轻。

    眼见灰衣壮汉手上鲜血淋漓,鲁农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粗喊一声:“上马,撤!”

    慕锦没有追,合上玉扇,他迅捷地往马车狂奔的方向而去。

    林路上有两道深浅不一的车痕。顺着车痕,慕锦找到了马匹。

    两匹马安静了下来,正在树下乘凉。马车被撞坏了窗棂,空了大片。

    慕锦进去找了找。什么都没有丢,除了他的钱袋子。

    原路返回,见到了尽端的瀑布,他不由得想起,那女人给十五求情时,就是游过逝潭的。她水性佳,逃生大约走水路。

    慕锦始终无法消除对二十的怀疑。对于机敏的人,无论男女,他都抱有极重的戒备心。今日当是二十的最后一关。只要她过关了,他也就安心些。

    近日来,那群山匪徘徊此处。慕锦故意选了这一条路。混战中,二十如若有逃跑的念头,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这个狡诈的女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揣着他的银两跑了。

    她今日一逃,辜负了寸奔对她的信任。

    慕锦早和寸奔说过,她胆儿肥,可怜模样都是装的,假的。给她一尺,她能顺杆儿爬一丈。

    到了瀑布边,看着潭水中的鱼儿,慕锦有些惋惜。他讨厌聪明的女人,但聪明的女人也难得。惜才爱才嘛,他该是惋惜的。

    “二公子。”片刻过后,寸奔赶来了。林路有血迹,他知道山匪来了,于是追寻车痕而来。

    慕锦回头。

    “属下来迟了。”

    “无妨。你要早来了,那女人还跑不掉。”慕锦用扇子轻拍掌心,“跑得好,极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二十姑娘跑了?”

    “跑了。”慕锦顿了顿,又说:“马车跑了,她在车上。”

    寸奔转向瀑布,问:“是停在这儿?”这儿可不是好地方。

    慕锦指指树下的一小片碎布。正是二十坠湖时被枝丫刮掉的。他左手执扇,右手食指抵住扇尖,慢条斯理地说:“我得仔细琢磨,她是自己跳下去了,还是马儿将她丢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然而寸奔明白,二公子已心中有数。

    “寸奔,你下去找找。哪怕她在这儿淹死了,也要把尸体捞上来,鞭尸。”最末两个字咀嚼在慕锦的齿间,生生嚼出了血腥味。

    “是。”寸奔听令,跃入潭中。

    慕锦好整以暇地坐在巨石上。二十的去向,他早有揣测。

    过了一会儿,寸奔浮起了水面,“二公子,没有。”

    慕锦很平静,“知道了。”越平静越诡异。

    寸奔问:“二十姑娘可能进了皇陵。”

    “那天小十到灵鹿山,对皇陵很感兴趣。她爱好民间传说,回去肯定会讲起此事。”慕锦笑了下:“那个女人应该是躲到皇陵了。她平日一肚子鬼点子,没想到,情急之下也失了分寸。”

    寸奔额上滑落的,不知是水滴还是汗滴。皇陵机关重重,之前,倒斗的死了多少,就连精通易经八卦的,也有不少命丧其中。二十再聪明,不过是普通女子,她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帝皇陵墓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如果她能在皇陵里安然无恙,我也饶她一命。”慕锦转向寸奔,“以防万一。调派人手,全面搜山。”

    “是。”

    ----

    二十进了洞口,算着自己的闭气时间。如果在一半时间里,她找不到另一头的出口,那么她必须即刻返回。

    非常幸运,她见到的是另一个山洞。

    上了岸。有左右两条暗道,边上分别刻有四个大字。

    她不识字。

    左边暗道黑不见五指,右边似有亮光。她选了右边走。才没走几步,见到了前方的出口。她惊喜地跑了出去,只见一座山丘。从周围的林木分辨,这是灵鹿山的深处了。

    游水耗费了太多体力。天色尚早,二十先是小憩片刻,坐在洞口边,揉捏自己的肩膀。

    短短一时半刻,她就走上了逃亡之路。

    听得二公子的秘密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一时保住了性命,难保日后他不会再动杀机。

    休息了一会,二十生怕慕锦顺着水流追过来,不敢久留。她拨开及膝的野草,向前走去。沿途用树枝给自己标下了不易察觉的记号。

    远远见到一条泥巴小路。

    有路就有人。她只要能出去,自然能缓一阵的。况且,她还有二公子的银两当盘缠。

    哪知,转过一棵树,听见有一个男人粗鲁叫喊:“忍不住了,就在这儿解决一下。”

    这声音像是山匪的其中一人。

    二十缩起身子,正要返身,却被拽着裤头的鲁农撞了个正着。

    她对上他的熊眼。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跟大熊一样,膀圆臂粗的。

    鲁农绑紧裤头,哈哈大笑,“天意啊,兄弟们,捎个姑娘回去!”

    二十一动不敢动。

    鲁农几步过去,拎小鸡一样地拎起她。

    她想,今日的运气,恐怕在离开二公子的时候就花光了。

    ----

    匪窝在非常隐秘的山腰上。名字倒是喜气,叫做:福寨。

    二十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她隐约听见,匪窝入口处有水声。

    接着,远近听到的,全是男人破嗓的叫嚣。

    在大户人家,连长工都没有如此粗狂的野气,她暗地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真是自不量力,竟然以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走出这座深山。

    鲁农的手在她腰上掐了几把,力道像是要把她的腰给拧断。他纳闷:“女人腰这么细的啊?”

    另一山匪接话:“别太用力,小心给折了。这些兄弟们好久没见过女人了。”

    自从山匪频繁出没,只有慕二公子这种不怕死的才敢来了。

    鲁农赶紧松开了手,问二十:“疼吗?”

    她惊得连连点头。

    他看看自己黝黑的大掌,嘿嘿地笑,“干粗活惯了,以后我轻点啊。”

    才说完要轻点,他拎起她的衣领,一把丢她到柴房。

    二十缩在柴堆里,第一次盼着慕锦出现。二公子人是凶了点,起码没有把她扔给一群男人。

    门外吆喝声不停,空气中有一阵男人汗水的味道。

    十五那次被救回,没有多说山窝的事,只强调山匪没有伤害她。

    十五给的理由很天真:“可能他们害怕二公子。”

    二十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却不那样觉得。如果真的怕二公子,今天山匪也不会突袭马车了。

    二十轻叹一口气。如果山匪真的侵犯她,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在画舫,她就不该救慕锦。她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慕锦没有理由再留她性命。

    午后,鲁农送了饭过来。

    “你胜在胆子大啊,由始至终都没哼一声。”他咧嘴一笑,“到现在也不说话。”

    鲁农蹲下,平视她,说:“你别怕,我们粗莽了点,但以后你成为我们山里的女人了,疼你是肯定的。”

    可她不想当山里的女人,这山里比慕家还难逃。

    “你也太瘦了,没几两肉。我们山里最瘦的压你身上,你都可能断气了。”鲁农把碗推到她的面前,“来,半斤米饭,全部吃光。”

    二十稍稍抬头,现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鲁农横着一道眉,眉上有一道疤,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使劲地摆出和善的笑容,显得嘴皮子抽筋了一样。

    见她一声不吭,鲁农绷起脸皮,“吃!”

    她颤颤伸手。

    他盯着她的手背,“你的手指好细啊。”

    她又把手缩回去了。

    鲁农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他大吃一惊,“你是个哑巴?”

    二十点点头。

    “我们劫色,是要给二当家讨一个媳妇儿。这山里的女人,没一个合适的。二当家年纪有了,我们一众兄弟盼着他成亲。他的亲事解决了,才能轮得到我们嘛。”鲁农说:“不过,二当家有些才气,你是哑巴……不合适送给他。”

    鲁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第一眼,普普通通的,越看就琢磨出味儿来了。行吧,你配不上二当家,就跟我好了。”

    鲁农自顾自做了决定。

    吓得二十更加不敢动了。

    “我叫鲁农,记住啊。”他喜孜孜的,“等我们二当家回来,我跟他说,让你到我的房里。我就喜欢胆大的女人,以后我护着你,别怕了。”

    鲁农端起碗,塞到她的手上,“吃吧!”

    她只好低头扒饭。

    “上回捉了个女的,跟二当家很般配,可是那慕二公子,把人给要回去了。以防夜长梦多,咱们这事得赶紧来。”

    米饭哽在二十的喉咙,她眼睁睁看着鲁农大步向外走。

    他兴冲冲的,“我让弟兄们挂几个红灯笼,再给你找件红衣裳,咱两今晚拜堂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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