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澜看着那宫灯冷嗖嗖的想
虽说总归逃也逃不过了,但是这世要再被他杀一次着实不公平,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她杀他,问心无愧,即便知道有今日这一回,她也要杀。
明澜站在空荡荡的殿里,听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混合着关合殿门沉重的咔嚓声,让这寂静的大殿凭添几分压抑。
两个时辰后,殿门口走进来一人。
他是一个人进来的,从殿口进来,远远的站定,宫人从他身侧鱼贯而出,随后门在他背后缓缓关上,光线一点一点变暗,最终只在紧合的门缝里昭进一道明晦不定的甬道。
现在殿里只有他二人。
云昳走到自己面前笑道:“女公子,别来无恙。”
他从唇齿吐露出来的声音如此温柔,如轻羽落水,看不出一分萧条的杀气,听了甚至让人如沐春风,他越是这样,明澜越是头皮发麻。
明澜的骨头都要酥了,她转动脖子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关节咔嚓咔嚓的响。
本来是无恙的,听见你这个声音我就恙了。
云昳慢条斯理的坐在桌前:“我等了十几年,一直在等,我会不会遇见你,后来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我已经要放弃了,却又在这个时候让我等到了。”
明澜心想,那还真是惊喜。
云昳:“坐吧。”
明澜腿不累,心有点累,现在,明澜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刚才做的心理防设已经崩的一塌糊涂,全靠一口已经岌岌可危的傲气吊着。
明澜笑道:“没事儿,我站着。”
云昳默认了,问:“祖籍何处,家中有几口人。”
明澜脸色道:“你可不要这么卑鄙,一人做事一人当。”前世再怎么着,我也没动你家人一根手指头。
云昳笑道:“你紧张什么,你我也算故人,照料下你家人也是应该的。”
明澜千算万算,没算到家里那群老小,早知如此,前世那最后一刻的心软也不该有。
明澜咬牙:“是么,那恳请不必麻烦了。”
云昳道:“你说与不说都无所谓,我要查你如今的身世易如反掌……”他话未说完只见明澜迅速的抽出他腰间的匕首,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
云昳捩手屈指弹中她的手腕,将匕首从她手中轻轻松松夺下来,冷笑:“怎么,你还想自尽。”
明澜真想唾他一脸:“自你大爷,我要杀你。”
云昳故作惊讶:“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不记得了么。”他振衣而起捏住明澜的手腕笑道:“你要是不记得了,我就帮你想起来。”
明澜挣扎要脱手,伸腿去勾圆凳,她做足了架势,谁料云昳突然刚巧松手,明澜架势有多大,摔的就有多惨,头磕在凳子角上,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明澜心想我艹你大爷。
云昳蹲下来,把尖锐物体都撤到一边:“明澜?看着我。”
明澜捂着脑袋,装了半天死,有点恨自己身体太强,关键时刻晕不过去,然后抬起头,晃了下脑袋,看着云昳问:“你是谁?这是哪?我是谁?”
云昳眸子沉了沉,噌的站起来坐了回去:“明澜!”
明澜:“行行行。”她扶着地面坐起来:“那你痛快点吧,等死的滋味还挺难受的。”
云昳的语气终于正常了:“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明澜:“请讲。”
云昳看着虚空问:“我曾,对你不好么。”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深刻有意义,但是却是把前世今生割裂开的,这王八蛋只记得前世,却不记得他们的第一世,与明澜而言她问心无愧,与云昳而言,确实是有点冤屈,可明澜能怎么办。
云昳现在终于肯正常说话了,非常好,但明澜此刻又陷入了选择两难的境地。
一是趁机痛哭流涕抱大腿求饶,可是明澜不愿意,一方面她低不下头,另一方面依照云昳的性格,能不能感动他另说,把他恶心到几率还大些。
第二个选择就是横眉冷对,坚持自我,然后自己就可以直接挂了。
明澜想了想道:“你对我很好,但是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你。”态度就是这么个态度,让他早日知晓也好,她也不想为了求生昧着良心说一些牙酸倒胃口的话。
云昳笑了,而后声音转厉:“为什么?”
明澜:“没有为什么,你我本就是死敌。”
云昳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好,你有骨气,那朕就如你愿。”他说着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估计要出去自己吐一会儿血,总之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跟明澜说了,自称都用上了“朕”。
云昳走出殿外,没说让她生也没说让她死,就直接把她晾到这里了,明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被宰的猪,屠夫磨磨叽叽不下刀,屠夫不急她自己都急了。
明澜坐了下来,分析了下:云昳既然只有前一世的记忆,也就是说那个日天日地的魔教教主还没有苏醒,他再大的能耐,不过是个人界的皇,前世是个小绵羊,如今也顶多是个盘羊。
明澜正想着盘羊的事儿,从大殿外进来一个太监,太监用尖利的嗓子道:“恭喜红泥姑娘,皇上下旨封红泥姑娘从七品女官,当值流昭殿副司设。
明澜内心:“……”
太监很贱的笑:“姑娘真是鸿运当头,这样儿都能引起皇上注意,咱家给姑娘备了药酒,好好把脸蛋上的伤养养,皇上看了更喜欢,哎,咱家真是羡慕姑娘的运气。”
明澜觉得内心有一团血憋在胸口,这下子不怪别人觉得她狗屎运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狗屎运,要不是尊重自己的生命安全,她真想一脚把旁边的桌子踹翻,然后抡那个太监脸上。
你懂个屁!
流昭殿是云昳的寝殿,睡觉用的,而她的司设就是干掌床席帷帐,铺设洒扫之类的活儿。
行,让我给你铺床是吧,既然胆子这么肥,就别怪我往你床上放什么蛇鼠蚁虫。
明澜这么想着但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没有机会。
没想到给皇帝铺床还是个尊贵活儿,这活儿都是司设做的,司设从六品,自己是从七品,离皇帝的床还差那么两个官阶。
杯子里下毒也没什么可能,自己是新来的,既没有家世,也没什么突出贡献,被皇帝看了两眼就调了流昭宮实在是招人恨,于是明澜再怎么降低存在感,她在殿中的日子都有几分步履维艰,处处被作对,不知道是不是深宫太寂寞,不玩点勾心斗角就会无聊死。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斗的,斗来斗去最多在暖床宫女中争得一席之地,真是可悲。
这么一比较,之前那个长得像夜叉的姑姑倒是坦荡荡的好相处了。
明澜是真的觉得她们可悲,年纪小小就入宫,伴君如伴虎,一年到头困在深宫内院,除了皇上之外,见到男子都是太监,她也很少与她们计较。
日子一连过了七八天,云昳都没有回来过,明澜抓心挠肺七上八下的过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问一个叫秋水的姑娘:“皇上一般也是七八天不回来吗?”
秋水惊讶的看着,脸上带了几分真真切切的恼怒:“你又想干什么。”
后来明澜自己又在别处打听到云昳一般每晚都会回来,七八日不回倒是头一遭。
这里的活儿并不沉,却委实有些寂寞,殿中大丽花一日凋零过一日,每日听水钟滴滴答答的漏声,烦郁的快要变态了。
就在明澜处于变态和不变态的关键时刻,一个夜里,云昳终于回来了。
云昳一回来,殿里的人忙成一团,传夜膳的、收拾的,殿内灯火通明,明澜耐心的等待了很久,终于挑了一个云昳独处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里,极其诚恳的说:“我想通了,你想怎么杀我都行,麻烦给个痛快。”
云昳抬起头问:“你在求我杀你?”
明澜:“是,说真的,我宁死也不想被你这么折辱。”
云昳笑道:“折辱?这天下都是朕的,你只要活着,在何处都是为朕做事,你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明澜:“不错,你若宽宏大量就放我一马,若是恨我,一报还一报,就杀了我,我虽会含冤而死,也算我倒霉。”
云昳:“你倒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手里玩转着琉璃杯:“一报还一报,你是认真的?”
他身子靠在椅背上,椅背发出一声悲凉的叹息,云昳用手摸了摸肩胛骨的地方:“即便又过了一世,这痛楚却还是铭诸肺腑,你要我一报还一报。”
明澜噎了一下,方才攒的骨气眼看要漏出去了,她镇定了一下,心中虽然很抖,但是多年炉火纯青的装逼经验让她风淡云轻的说了一句:“也成。”
云昳瞬间将琉璃被捏碎,杯子碎块飞溅出去,残骸四溅,他自个捏碎了杯子,居然想了想,又站起来,纡尊降贵的一片一片捡起来,全部堆到桌子上。
“你到现在都毫无悔意,真是冥顽不灵,蛇蝎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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