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泽虽然只有十岁,但因多年来练习骑射,底子好爆发力极强,绝非昇阳能控得住的。
在他竭力的控诉声中,夹杂着昇阳的轻声叹息。
“又是听了哪个婢子的胡言乱语,就记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在翟泽愣怔的瞬间,昇阳将他拉到身边,按着肩膀坐下。
“我成什么亲,生什么孩子?”
她认真又严肃:“单凭你一个的本事,就足够让我一辈子都不敢再要孩子了……”
顿了顿,又用一种既无奈又骄傲的语气补了一句:“何况我还有四个。”
翟泽吸吸鼻子,有点紧张局促。
他一向都是高冷孤傲的俊美小王子,从来不过分亲热她。
没想今日没有憋住,竟说出了透着浓厚依赖味道的话来,被昇阳一句话安抚之后,他飞快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笑话了!
果然,昇阳的嘲笑接踵而至:“翟泽小王子,如今我根本没想回国成亲生子,你就不舍哭了,往后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岂不是要寻死觅活?”
翟泽顿时拧起眉头,俊朗不凡的小脸上是真切的怒意:“你、你就是这么口不择言,父皇才生你的气的!若你像父皇其他的妃子一样会说话,也不至于被赶回来!”
其实翟泽想说的是下一句:如果你愿意,我们再向父皇求求情,此刻便打道回府吧。
昇阳不怒反笑,姿态慵懒,单手支颌,另一只手屈起食指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年纪不大,心思不小。”
翟泽酝酿着,想知道她回到大禹的原因,还没张口,楼上传来了裴嬷嬷的声音:“夫人,小公子醒了,找不到您正在哭呢。”
昇阳神色一正,赶紧起身要回去,走了几步,见翟泽还留在原地不想动的样子,她轻声道:“翟泽,不会很久的。”
翟泽站起来,不解的看着她。
昇阳一笑:“在羌国长大,你们未见得有多开心,为何不趁此机会见一见外面的景色呢?我向你保证,至多三年,若三年之后,你们依然不喜大禹之地,那么天下之大,随便去哪里都好,回羌国也好。”
她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让人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生不出怀疑:“那时候,我依然会考你的骑射,教锦葵和芙蕖读书写字,陪着翟枫长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你觉得如何?”
翟泽抿着唇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回来?是为了你大禹的儿子吗?”
终于问出口了。
翟泽觉得堵在胸口的一团气都跟着消散,接下来的话也说得更加容易:“裴嬷嬷说,你是为了大禹的儿子回来的,你想帮他,就和对我们一样。”
他红润的唇抿了抿,郑重道:“我可以帮你!”
昇阳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反倒对后面的话比较质疑:“你帮我?省省吧,我可不敢让你帮。”
“我真的能帮你!”翟泽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背都挺得更直了,又提起这次山匪之乱。
的确,这次剿匪之行,他功不可没。若非他这孩童身躯让山匪放松警惕,又顺利留下了线索引她们找到匪徒上山时走的秘密通道,不会那么顺利攻破的。
那时候的翟泽,是真的临危不乱,章法有度。
昇阳轻笑一声:“好,若我遇上什么难处,需要翟泽王子帮忙,一定不与你客气,可以放心了?”
翟泽刚点头,她就转身上楼了,等到昇阳走远他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坏女人,又借故圆过去了!
……
夜渐渐深了,哄好了翟泽和翟枫,看着他们重新睡下,昇阳却没了睡意。
蓝秧陪着她去外面吹风,顺便禀报了一些消息。
“您此番回大禹,虽早已经料到京中有流言,但凡事总有超出预料的时候,眼下这流言,似是过头了。”
苍茫的夜色被客栈的窗户箍在四方之中,少了几分宁静甚远,多了几分暗沉诡谲;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渊,不知何时会从看不见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来,将你拽进去。
昇阳伸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低声道:“他的那几个女人几时安生过,恐怕早就摸清楚了我回来之后的境况,派了人来大禹散播流言。”
她的右手按着脖颈,轻轻转了转脑袋:“女人嘛,嚼舌根是看家本领,岂会因为威胁走了,便轻易荒废?”
蓝秧并没有昇阳这么乐观:“流言伤人,若恶意污蔑,弄假成真,那些人仅仅捏着这些话头,就能继续控着小王爷。奴婢只是担心,小王爷年幼,被这些流言左右,对郡主生出误会。”
昇阳笑出了声,好心的提醒蓝秧:“你是不是忘了,那是昇平的儿子啊。”
蓝秧语塞。
两位姑娘自小不和,从小斗到大。
当年郡主还在京城做姑娘时,昇平县主就鲜有压过郡主一头的时候,那些诋毁郡主的言辞,十句有八句都是昇平县主放出去的;层出不穷,花样百出,比如今京中那些只会拿妇道名声来说事儿的流言丰富精彩多了。
昇阳将窗户轻掩,转身慢慢回房,压低的语气里,似有被掩藏的低落与缅怀,她说:“昇平讲我的坏话,可是从小讲到大的。”
这话没讲完,后半句是:要误会,还等到现在吗。
……
第二天一早,昇阳的车队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如果路上不耽误的话,今天就能抵达京城。
因为羌王的书信一早抵达的缘故,许多人都接到风声,知道了这件事情。
低调回国的消息与流窜在京城的风言风语完美的结合,极具针对性的指向一个令人欣喜的真相。
“夫人!”谷嬷嬷兴奋不已的回到王府找到姚氏,“消息确定了!”
姚氏眼神一亮:“当真?”
“当真!”谷嬷嬷的眸子都亮了:“鸿胪寺根本没有接到任何的旨意,皇上和太后谁也没有主动问起周玉雁回来的事情!若周玉雁真的还是羌王后,即便她曾经是淳王府的郡主,如今也是外宾待遇,是要入住馥园的国宾驿站的,老奴为求稳妥,还专程走了一趟馥园,果不其然,馥园也没有任何操办的动静!”
姚氏心中大定。
馥园是京城连着京郊处占地极大的游乐之地,依山傍水,能骑射打猎,赏花游湖,最重要的是,一旦大禹有外宾来朝,必然会有鸿胪寺官员在馥园选择招待之所,而用于招待外宾的园子,在外宾入住期间都会有侍卫守护,宫人伺候。
周玉雁若还是羌王后,最合适的下榻之地是馥园,而不是王府。
可现在馥园根本没有为她做准备,这就是证明她是废后不是外宾的最好证据!
女子会被丈夫抛弃,还能因为什么原因?
善妒?
暗害皇嗣?
娇纵跋扈令国君厌弃?
不管如何,她都再没有名节可言,更别提二嫁高门,靠厉害的夫婿继续作威作福。
姚氏捂唇轻笑:“谷嬷嬷,命下人去准备厢房。”
谷嬷嬷一怔:“夫人,您这是……”
姚氏面露轻蔑:“她到底是湛儿的亲姨母,虽说馥园还没有动静,但皇上和太后也没有惩处驱逐的意思,依我看,他们八成会看在老淳王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周玉雁回王府。”
谷嬷嬷皱起眉头:“夫人,您不是希望她连回王府的资格都没有吗?”
姚氏低笑起来:“这怎么能一样呢……她若来势汹汹,我们自然要想办法拒之门外;可她现在已经是一条落水狗,我们大大方方的容纳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姚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说不准皇上和太后嫌她丢人,咱们出手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世上,还成了功劳一件呢……”顿了顿,她又笑起来:“也算随了她姐姐的命,成了这姐妹之名。”
姚氏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等周玉雁踏入王府,走向无尽深渊的那一刻!
可是从白天等到了黑夜,愣是没有什么车队从城门进来。
姚氏觉得有点不对劲,催促着谷嬷嬷去打听情况,谷嬷嬷急匆匆得回去,面色复杂的回来,还带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昇阳一行人根本没有踏入京城的土地,而是在距离京城咫尺之地时,方向一转,往归元寺去了!
……
“归元寺?”明太后的注意力从手中的佛经中出来,挑着眼角,略显疑惑。
陈泽恭敬道:“是,传了口信,道是要前往归元寺取些东西,三日后再回京城。”
陈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偷偷地瞄着太后放下的佛经。
归元寺是国寺,除了光头和尚,最多的就是经书啊!
乖乖哟,这个昇阳郡主莫不是有什么千里眼的神通吧!?
她怎么晓得太后近日来时常研读佛经呢?
事实上,明太后的目光也缓缓望向手中的佛经,然后想明白什么似的:“哀家记得,最近长公主送来了几本佛经,是太皇太后在世时留下的。”
陈泽立刻明白过来——对啊!当初昇阳郡主就是替大公主出嫁,成全了大公主和驸马裴源。
皇上登基之后,大公主成为长公主,与驸马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昇阳郡主对长公主有恩,长公主为她打听消息很正常。
难道这位是真的要投靠太后,所以开始投其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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