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晚上六点。
桐城30摄氏度,还下着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并没有降温的作用,反倒是空气中的水汽湿黏黏的,让人浑身难受。
餐桌边,扎着长长马尾辫的少女放下手里的虾,用纸巾擦擦额角的汗,轻声咕哝了句:“这破天。”
少女面容白皙清透,穿着简单又裁剪精致的短袖,跟这个嘈杂的海鲜大排档有点格格不入,清爽的模样像是能给周围带来一丝凉意。
“这破天,就是要在这样的大排档,喝着冰啤酒才带劲,”对面短发少女豪气地接过话,“月月,阿锡,来,干了。”
“你少喝点,”凌月影微笑着道,“加重肝脏负担的,喝冰的对胃也不好。”
“......还不是医生呢,这么快就有职业病了,”
景楠戳了戳餐桌上唯一的男生,“阿锡,你说是吧。”
阿锡笑了笑:“这不是挺好的吗。”
三个人做同学已经有六年了。
从初中到高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月影就早早地定下了职业目标,想要成为一名医生。
而现在是高三毕业的暑假。
凌月影轻笑念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这啥?”
“医学生誓言。”
阿锡斯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道:“这是国内医学生入学时宣誓的内容,另一版本是医生入职时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学霸,停!低头,吃饭!”
凌月影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菜。
这时节的海鲜最是新鲜,只是闷热的天气实在让人没胃口。
她略微思索,又端起装着啤酒的玻璃杯:“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今天来帮我搬家。”
两位好友碰了碰她的杯子,“客气什么。”
冰凉的酒液流过喉管,确实够爽。
“不过话说回来,你哥去哪儿了,怎么不来帮你搬家?”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小幅度的振动磕在桌面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凌月影转头看眼屏幕,顿时乐了:“在这儿呢。”
接通电话,话筒里传出青年硬朗的声音:“月月。”
少女把手机握在耳边,眼睛弯成亮晶晶的月牙。
“哥!你忙完啦?”
“嗯,哥哥现在带几个兄弟过去给你搬家。”
才六点的天已经黑透了,还下着雨,凌月影怎么舍得让他再折腾一趟。
何况家已经搬完了。
“不用不用,”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凌月影还是下意识摆手,“已经搬完了,小楠和阿锡帮我搬的。你快让警察叔叔都回家吧,抓坏人辛苦了哦。”
“别担心,他们都很乐意——”
“真不用,我真搬完了。”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凌风影沉默几秒,温声问道:“现在干嘛呢。”
“在吃饭呢,你吃了没?”
“吃了。”
听出他话里有个短暂、微不可察的停顿,凌月影懂了。
“好吧,不讲了,你快去吃饭吧。”
凌风影拧眉,“月月,等一下。”
“嗯?”
“你的新公寓附近有一条小巷,大约是南边300米的位置,这几天摄像头坏了,已经发生了两起抢劫案。”
新公寓附近就意味是在大学附近,周围是学生们来往的地方。
凌月影心中一沉,“......啊?”
“你绕着点走,别经过那里,知道吗?”
“知道了。摄像头什么时候能修好?”
“就这两天吧。”
凌月影放心下来,“好的。”
挂上电话,又变回一幅笑眯眯的神情。
哥哥是最年轻的刑警队长,每次想想就自豪。
-
因为大家都没有成年,当然也就没有驾照。好在晚上没什么要紧事,吃完饭的三个人就慢悠悠往地铁站走。
景楠停下脚步,
“行了,月月,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阿锡闻言也说:“是的,别送了。”
抬头四处望望,已经能看见地铁站的标识,一个入口就在不远的地方。凌月影也就不再坚持,伸手指了指:“那儿呢,去吧。”
跟好朋友道过别,踮着脚尖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她才转身往回走。
马路和人行道上积了水,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有点不太容易。
凌月影也是刚搬来这一带。
得益于上万人的桐城大学带动周边产业经济,原本不是市中心的区域也变得热闹繁华。
按理说大多数人大一会选择住在宿舍。凌月影虽说人缘好又合群,出于家境优越难免有点娇生惯养。
想了想自己不是非常有把握应付好有生以来头一回的集体生活,最后还是在学校附近买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寓。
乱七八糟地想着,凌月影埋头往前走。
“......怎么还没到。”
路好像比来时远一点。
抬头把注意力从路上的积水转移到四周的景象,建筑物开始亮起霓虹灯。
一盏盏都是不熟悉的招牌,是她绕了远路。
拿出手机、调出电子地图,从这里走回家,距离最短的路线是......
“往南,”凌月影轻声念了句,跟着屏幕上的小箭头慢慢走。
走出四五步,忽然又停下脚步。
“哥哥说不可以去那里。”
积水像清清的小溪一样流向马路边的排水口,流过她脚边。
凌月影歪着脑袋犹豫片刻,轻轻一跺脚,“不管了,走快点就行。”
这破天气,想来罪犯也没心情出门营业。不然是晚饭不好吃,还是家里空调不好吹?
想象中是一个黑漆漆、阴森森、空荡荡的小巷,凌月影加快脚步路过,走到那里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把小巷口都堵住了。
她踮起脚尖,也没能看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偶尔有前排的人转过来交头接耳,只言片语混着雨声飘进耳朵里。
“好像是个人。”
“头发挺长,是女的?”
“还活着没,谁去看看?”
“哎哎哎,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去碰,小心惹上事儿。”
......嗯?
凌月影有几秒的茫然。
把这些零碎的字词组装在一起,她忽的心惊。
“人?死了?!”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少女纤细的手臂挡开人群,娇小的身影试着往里钻。总归大家也就是看个热闹,见状还是自觉地朝两边分开,给她让出一条窄窄的路。
“怎么了,小姑娘?”
“躺着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可别多管闲事呵。”
凌月影抿了抿唇,拨开人群的最后一层,终于看清躺在小巷里的人。
一身纯黑的衣衫破烂褴褛,布条零散;整个人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乌黑湿透的长发缠绕在脸上遮住了面容,身边浅浅的积水不断洇出血污。
这是一个,衣着怪异的,受重伤的,女人。
这些念头有些复杂,不过是在大脑里转了几个瞬间而已。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少女瞳孔微缩,冒着雨抬腿跑过去。
不知道是谁劝阻地拉了她一把,凌月影把那只手甩开。
跑到近前,躺着的那人仍然看不清脸,只有惨白到发青的脸色,透过长发的缝隙露出一点点。
黑色衣服的遮掩太强,凌月影不知道这人身上有几处伤,也看不出伤在哪里。
不敢贸然推他,只好伸手掐了掐人中。
预料中的毫无反应。
手指有点哆嗦,轻轻探向脖子上的大动脉。
脉搏很轻,但是能感受到。
凌月影闭了闭眼,轻轻松口气。
下一刻又转头望向身后的人群,“有人叫救护车了吗?”
少女年轻清脆的声音混着雨声格外好听,但是没有人答话。
雨水从天上落下,从屋檐滑落,拍在昏迷的人身上伤口,也顺着凌月影的额头脸颊滑过。
她抬手抹了一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叫了个救护车。
“......有人报警了吗?”
“......”
好吧,她就知道。
凌月影抿了抿唇,手指熟练地在按键上拨出自家哥哥的号码。
可怜的警察叔叔又要加班了。
作为警察的妹妹,面对这样的情况,到底还算冷静。
“地点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巷子,唔,疑似受害者......”
凌月影转头看眼地上躺着的那位,简单描述给他听,“快派人过来吧。”
“知道了,”凌风影沉声道,“先送医看能不能救,其他人不要上去破坏现场。阿强、冯飞去调途经现场路段的监控,张瑜、李三思去医院拿伤情报告,其他人跟我过去。”
凌月影在电话里听着他忙活,沉重的心情忽然轻快了点。
瞧瞧,多帅啊。
交代完个大概,转过头,凌风影又开始训斥自家妹妹:“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往那儿走?当耳边风是不是?你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
“......”
“怎么这么大还不懂事,要是碰到点危险,你哥我也不能长翅膀飞过去救你。”
凌月影只好乖乖认错:“知道了。”
对面的刑警队长默了几秒,像是觉得自己训人的语气不妥,忽的把声音放温了些:“怕不怕。”
他妹妹还是个小姑娘,忽然遇到这样的场面,肯定也是害怕的。
但是她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
凌月影微扬着下巴,骄傲地拍拍胸脯:“凌队长你放心,我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的妹妹,我不会怕!”
挂上电话,眼睛余光瞥见有人朝自己竖大拇指,凌月影有点不好意思。
反正衣服也湿透了,索性当作没看见,捡起刚才丢在一边的伞,撑开挡在地上的人身上。
伤口少淋点雨也是好的。
蹲着无事可做,凌月影轻轻唤他:“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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