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松开了手,斜眼看着王韵兰紧缩的瞳孔,伸手推开她。
王韵兰在惊骇之下被推了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她抬起头:“你……”
看到她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容辞收了笑,面无表情道:“大嫂,莫要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殊不知有些人知道的不比谁少,只是想起某些事来就恶心,连提也不想提罢了。”
王韵兰瞪大眼睛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嫂慢走,我就不送了。”容辞冷笑道:“你也不想留在这里,听我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吧?”
王韵兰紧紧攥着拳,气得抿着嘴哆嗦了好半晌,才终于垂下头,一言不发的扭头走了。
李嬷嬷在后面问道:“这里的牛鬼蛇神还真是多,姑娘,这位不会是……”
容辞奇道:“嬷嬷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这大奶奶行事怪异,人人皆知,但无缘无故针对他人也十分少见。她为难你,无非是为情为利,为利的话应该去找顾二爷,那既非利益相悖,就只有……”
“——为情。”
李嬷嬷咋舌到:“这长嫂和小叔子……原来她就是那个……”
“不是。”容辞一口否定:“王韵兰一厢情愿,这倒不与顾宗霖相干,”说着又冷笑:“嬷嬷,你是不是觉得嫂子觊觎小叔子实在匪夷所思?却不知更稀奇的事还在后头呢。”
上一世容辞遭受了好几次王韵兰的为难之后,就差不多知道了原因,毕竟情意是掩饰不了的。她也曾一度怀疑她就是顾宗霖“另有所爱”的那个“爱”。毕竟叔嫂相恋在容辞看来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也十分符合顾宗霖所说的他们绝不可能在一起的情况。
可容辞万万没想到,顾宗霖的胆子比嫁不了弟弟就非要嫁哥哥的王韵兰还要大十倍。
——他居然敢觊觎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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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眨眼就过去了,这日便正是德妃的生辰,王氏和容辞两个盛装穿戴了,坐上了去宫里的轿子。
宫里自有奴婢服侍,因此一个诰命夫人只许带一个下人,帮着管理需换的衣服而已,这次带的肯定是王氏身边的人,容辞这边一个都进不去。
上一世容辞并没有进过宫,前几年是因为她只是小儿媳妇,前面有王韵兰顶着,后来顾宗霖袭了爵,她也成了龚毅侯夫人,但那时他们两个已经恩断义绝,谁也不想见谁,再加上容辞也开始常年卧病,更加不会进宫了。
恐怕是这次顾宗霖的态度比上次明显亲近了一些,让王韵兰无法容忍了,就想提前挑破那层窗户纸,以此离间两人。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惊喜,引得容辞和宫里那位来个明争暗斗那就最好了,反正谁吃亏她都高兴。
容辞现在没心情管王韵兰打得什么主意,她现在要去完全陌生,又步步惊险的深宫,身旁既没有李嬷嬷,也没有锁朱敛青,难免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用手紧紧地贴着肚子,一刻也不敢放松。
宫里的规矩多,她们到宫门口的时候还是下午,但等他们下轿,排着队进了宫,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路,最后在宫人的安排下按照位次坐好,都已经是黄昏了。
宴会是在一处水台上举办的,人们坐在一边饮宴,隔岸的另一座水台上则在唱着戏曲供人欣赏。
后宫的妃子坐在一处,诰命夫人们坐在一处,诸位宗亲公主及王妃们在一处,容辞则是和一群年轻的少妇们坐在最边上。
天渐渐暗下来,两处水台都掌了无数盏灯,映的亮如白昼,一点儿不耽误人们享乐,但容辞的位置太偏了,唱的什么戏也看不清,只能和坐在一起的其他人一样吃着菜等结束。
宫里的菜式都繁琐,缺点就是端上来就已经不热了,但容辞近来火气大,吃着倒还好。
正吃着呢,容辞就突然感觉到有人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不由抬头去追寻。
那个方向坐着的都是妃嫔,正中穿着最华丽也最显眼的女人当然是德妃,她之下就坐了几个人,毕竟皇帝的后宫如今还是小猫两三只。其中一个看着最为年轻的妃子正怔怔的看着容辞,察觉到容辞回望过去的目光,就忙不跌的移开了视线,过了片刻,又重新看过来,还对着容辞露出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
还真被王韵兰说着了,容辞当真看一眼明白了她是谁。
这位便是郑嫔,顾宗霖那位青梅竹马、非她不娶的真爱。
她长得确实漂亮,穿着湖蓝色的衣裙,梳着并不复杂的宫髻,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眉目如画,朱唇小巧,整个人温柔似水,不似凡品。
她是和容辞或者王韵兰完全不同的类型。
过了一段时间,正逢一出戏结束,好多女眷都借口更衣去如厕,容辞便也一道去了。
众人下了水台,被宫女引到了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宫室里,各人便都各自寻了房间解决问题。容辞出来后刚要原路返回,却突然听到有人唤她:
“许小姐!请等一等!”
她回头一看,却见郑嫔站在门口注视着她
按理说容辞是不知道她是谁的:“您是?”
“许小姐、不,是顾二奶奶。”郑嫔轻轻低了低头:“我是延春殿的郑嫔。”
容辞不知她的目的,只得依礼问安:“请郑嫔娘娘金安。”
郑嫔忙扶她:“你不必多礼……我这是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她看了看周围,道:“此处人多眼杂,请二奶奶借一步说话。”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并没有摆宫妃的架子,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容辞也不好推辞,况且这许多人都亲眼见着是郑嫔主动找她,万一出了问题,郑嫔也逃不了干系,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郑嫔拉着容辞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直走了好久才走到一处花园假山处,周围寂静无声,水台那边那样热闹,却只有很小的声音传到这里,可见其偏僻了。
天马上就要黑透了,这里又一点灯光都没有,又是个无星无月的阴天,只能凭着最后一丝光线看路,郑嫔可能对路比较熟悉,但容辞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并且隐隐后悔跟她出来了。
本来她是觉得出了什么事大声呼喊也肯定有人过来,却没想到郑嫔选的地方这样偏僻,虽说她觉得郑嫔不可能这样蠢,但万一人家一时冲动真的动手了怎么办?到时候不论郑嫔会怎么样,自己都肯定已经凉透了。
越想越后悔,容辞在心里责怪自己记吃不记打,之前那次的事还不够让她谨慎吗,居然又犯了这种错。
郑嫔转身握住容辞的手,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许小姐,我姓郑,名映梅,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容辞摇了摇头,郑映梅便在神情中带了一点暗淡,她轻声道:“你虽不认识我,我却早就知道你了,你叫容辞,对吗?”
容辞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看这情形就知道她应该不是想害人,于是稍稍放松了些。
郑映梅继续说道:“我和你家其实是世交,从小就跟宗……就跟顾大人相识,他比我略小一岁,我们……情同姐弟。”说着抬头望着容辞,一双美眸中水光摇曳:“你明白吗?”
容辞道:“郑嫔娘娘,我实在不知道您想说什么。”
郑映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自是知道顾宗霖已经成亲了,甚至许容辞从小到大的经历她都派人细细的查了一遍,知道她父亲是庶出,本人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便觉得她有些配不上顾宗霖,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这身份,才是真的配不上了。
她有许多话想对容辞说,想问她顾宗霖过得好不好,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怎么样,还有……他还在遵守当初的约定吗?眼前的少女是不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可是看着他的妻子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这些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道:“我是想嘱托你替我好好照料顾大人……他从小脾气就硬,也不爱听人劝。”她的声音透着哀怨:“若他犯了脾气,你……就提提我,看他还肯不肯听……”
说着像是忍不住了似的,竟轻声抽噎了起来。
容辞简直要被她惊呆了,她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私情吗,怎么敢把这事儿说的如此露骨?
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哭得婉转幽怨的女子,最后不得不确定她居然真的不是故意说这番话来膈应情敌的,她居然是在真心实意的伤心。
说真的,要是她在故作姿态,那容辞一定反讽回去,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拿顾宗霖当个宝,不需要她来大费周章的宣誓主权,可她偏偏是真情实意,虽然也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但容辞却不好计较了,便随口应了下来,又客气道:“娘娘在宫中能安享荣华,我们府上也替娘娘高兴。”
不想郑映梅听了却幽怨道:“你却不知道,我当初刚进东宫,还没来得及承宠,陛下便被贬为了燕王,派去了北边;等到今年陛下登基,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竟再没有招过人,我听之前伺候过的妃嫔都在说,之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怕是被前燕王妃的谋逆伤到了,暂时不想见后宫。”
说到这儿,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那股清愁之气都消了不少:“容辞,劳烦你把我刚才的话告诉顾大人……这样也能、也能让他多了解陛下的心事……”
也顺便把她还未承宠的好消息传过去,顺便提醒他守住他的誓言是不是?
容辞也是服了这一对儿了,在这一点上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天生一对。
还有,原来顾宗霖喜欢的是这种调调的,真是看不出来,原以为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喜欢的应该是端庄大气,优雅尊贵的类型,如今看来还真不能太想当然。
见容辞又答应了,郑映梅露出了一抹笑容:“刚刚我已经跟德妃娘娘告了病了,那我就先回延春殿了,你自回水台吧。”
说着便走了。
容辞目送她离开后一回头,却突然发现此地自己完全不认识,来的路是哪条都不记得了,忙开口喊了几句“娘娘”,想把郑嫔叫回来,却久久不见回应,便知她已经走远了,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循着隐约的乐器声音找回去的路。
等她摸黑走了一段,直走的天空完全黑下来,周围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时,还没有接近目的地,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底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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