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沁阳轻车简从, 一路顺顺利利到了锦州。
因为路途安稳,马车驿站休息时,她都会抽些时间,挑选了当地土特产,送回镇江侯府和阮晋崤那儿。
半游玩的心态,阮晋崤每次收到她的书信和礼,脑海里就能浮现她笑的灿烂的脸, 想着她见到新奇事物, 遇到新鲜事都不是第一时间与他说, 恨不得抛下俗事,陪她一同出游。
当然,阮沁阳失去音讯后, 阮晋崤最后悔的就是没在产生陪她想法时,第一时间就从京城赶到她身边,让她一人去了锦州。
阮沁阳沿途有当地军队护送, 身边又有阮晋崤留给她的亲卫, 劫道的看到都躲得远远的,路上没出事, 到了锦州城内反而出了问题。
阮沁阳到锦州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 大街小巷都是闻声而来的百姓,有部分是从各地赶来受过阮沁阳恩惠的百姓, 当然也有小部分纯粹看热闹的。
人流太多, 锦州迎接阮沁阳的官员根本不敢让她下车, 两道有官兵维持秩序, 就这样马车还是走走停停。
乱子就是这时候出来的。
一群人哭倒在阮沁阳的马车前:“我们全家老小都感谢县主,若不是县主赈灾救命,我的小儿子没生下来多久就要被人抢走拿去煮了,我们一家也会饿死没命,我们的命都是县主给的啊……”
有了第一家,就像是一个指令一样,许多人纷纷跪下,夸阮沁阳的菩萨心肠。
“我爹当初就吊着一口气了,要不是‘阳’记药铺免费施药,我爹早就没了……”
“还有我家全家命也是县主给的,若不是县主建了房屋让我们住,我们早就冻死在荒野……”
……
外头的每一句话都恳切真诚,伴随着哭声,整条街哭嚎一片,马车动弹不得。
阮沁阳在车内与海棠她们大眼瞪小眼,现在要是下车,情况势必会跟乱,但要是不下车,阮沁阳又觉得心有不安。
同样都是拦车哭嚎,之前的姑娘她不止没下车,还冷嘲热讽了一番,可这会是好意,她口齿感觉都没平日那么灵活。
阮晋崤对她煽情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不适应太煽情的场面,现在更是肯定了,她完全应付不了一涌而来的真情实感。
车内的海棠眼眶红了一圈,见自家姑娘看过来,抽了出鼻子:“姑娘,你真的太好了。”
“我的好你还需要听了别人说才晓得?”
“姑娘啊……”
阮沁阳本来只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谁知道触动了海棠哪条神经,教她抹着眼泪,呜呜呜的哭出了声。
“迟早要把你这个蠢丫头嫁出去。”
阮沁阳本来还想带海棠进宫的,现在要好好考虑一下了,这么个傻丫头,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活吞了。
官员在外安抚百姓的情绪,不过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听都听不真切。阮沁阳手搭在车帘上,想了想只掀开一个小角。
“增多人手保护情绪激动的百姓,让他们别急别挤,免得好事变坏事,我等到明日会与他们说话。”
她下去也不一定能安抚的了他们,这里也没话筒,她那点细声音,还是省省好了。
下头人把阮沁阳的话传递了下去,嘈杂的哭声小了不少,侍卫安抚着跪倒的众人起来,阮沁阳刚松一口气,利刃破风的声音骤起,旋即尖叫吼闹环绕,阮沁阳反应过来这一系列的变化,外面已经传来了“有刺客,保护县主!”
“保护县主,不能让歹人害了她!”
跪着的百姓纷纷上前,拥护在马车前面,打算用血肉之躯挡住飞箭。
箭没伤到马车,但箭全扎在了百姓的身上,阮沁阳频繁听到哭嚎与尖叫,喉咙发干。
这圈套太毒,她不知道这外面挡箭雨的百姓是真心,还是想杀她人安排的攻心计,但这招反正攻了她的心。
让她脑乱头胀,坐立难安。
“姑娘别怕,这锦州都是太子爷安排的人,这乱马上就平静了。”
“保护百姓。”
阮沁阳拉动玉环,把马车铁板收回,朝车边保护她的侍卫道:“分小部分人疏散他们,就说我知道有危险,马车上不是我,想一切办法让他们散开,减少伤亡。”
“这会儿太乱了,咱们人手有限,若是分散部分,而这些百姓依然情绪激动不听,就无法保证县主的安全。”
侍卫收到的命令是绝对保护阮沁阳的安全,虽然他们也不忍心看无辜的百姓死伤,但现在并无办法。
说话间,箭矢破空钉在阮沁阳的眼前,与她不过一只手的距离,阮沁阳怔了怔:“我无事,疏散百姓,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这是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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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县主就是天大的善人,为了百姓,不惜以自己的千金之躯涉险,下官惭愧啊……”
锦州知府的话没说完,“啪”的声,阮晋崤挥动手上的马鞭,桌旁的瓷器四分五裂,知府猛吸了口气,“太子殿下,是下官没保护好县主,下官该死……”
“你是该死。”
阮晋崤的声音沙哑至极,宛如石头在沙石地上摩擦,锦州知府触到阮晋崤的眼睛就打了个寒颤。
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赶路,阮晋崤的黑眸满是血丝,乍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双血眸,随时都有可能有浓稠的血液从里面渗出。
“县主失踪后,下官已经派人全力搜查,当时并未发现县主的尸首——”
锦州知府说话越急就越容易说错,“尸首”这两个字,刺痛了阮晋崤的耳膜,手一挥,这次四分五裂的是知府旁边的椅凳。
木材裂开,碎末四溅,知府吓了一跳,腿软跪下,这次全脸扑地,嘴唇紧闭,不敢再说什么要命的话。
阮晋崤头疼欲裂,低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放心阮沁阳来锦州,是因为这里的人不是明帝的,就是他的,却没成想还是出了问题。
她到底去哪了?
“你接着说。”
“是是,下官遵命。”知府不敢站起,继续地道,“县主下令疏散百姓后,死伤减少了不少,局面也暂时控制住了,哪成想马车的马突然失控,人群混乱,县主似乎是跳了马,百姓们看到县主跳下来,本来疏散又激动的围聚……”
那些想利用混乱场面刺杀阮沁阳的刺客,大概也没想到百姓能激动成这样,场面太乱虽然阮沁阳不容易被救出去,但他们想下手也不容易。
而且刺客还活生生被百姓用棍子打死了俩。
知府想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但当着阮晋崤的面却怎么都不能笑出来,“抓住的几个刺客早有准备,还未审问全都服毒自尽,是下官无用。”
“大爷,你终于来了,姑娘到现在还没音讯……”
当时场面太乱,海棠和青葵相继跳马,她们无事被侍卫找到,但阮沁阳却不见踪影。
青葵与海棠见到了阮晋崤像是见到了救星,这几天这些人她们一个都不相信,惶恐不安,要是阮晋崤再不来,她们都想自己出门去寻找她们家姑娘。
两个丫头的说法跟知府的差不多,青葵:“当时场面太混乱,车外都是惨叫,我家姑娘听到婴儿的啼哭,眉心都皱成了一团,奴婢知道姑娘是受不了,果真姑娘就说要下车,说马车安全但都是旁人用命换的,下马车更好突围,这时候马匹又失控了,不得不跳。”
海棠在旁哭着点头:“出行之前,姑娘就说心思难安,还说是怕嫁才心神不宁,现在看来是早有预兆,早知就该劝姑娘不要出门。”
话是那么说,但沁阳决定的事,又怎么可能劝得动。
她总说自己心硬如铁,但其实心比谁都软,这一点他早就晓得,也利用这点,半强迫的让她伴他一生。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没护好姑娘,也不知姑娘现在在哪……”
阮晋崤按了按快爆炸的额头:“你们退下,把沁阳住的屋子收拾整齐,我马上便会找回她。”
“奴婢领命。”
青葵拉着海棠往回走,只是回头看到阮晋崤外疲惫的模样,不知道姑娘见着大爷现在的样子会心疼成什么样。
大爷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更分明深邃,一双眸子深幽泛红,就像是寂寥的孤鹰,锐利但透着心酸。
“太子爷,我们家姑娘算过几次命,每位大师都说姑娘会长命百岁,再说太佛寺的大师也说了,姑娘和太子爷会有子有女,姑娘一定会吉人天相,太子爷得保重好身体,才能跟姑娘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大约触动了阮晋崤,阮晋崤微微颔首,像是听进去了。
不过他人却依然没去休息,而是去了府门口,看着外头等消息的百姓。
视线扫过这些人,阮晋崤想到沁阳是因为这些人来的锦州,因为这些人失踪,心里升起一股暴戾,恨不得把这些人都灭了。
不过脑海里想起沁阳,这股念头升起又迅速的压下。
他的沁阳一定没事,若是她回来知道他迁怒这些百姓一定会生气。
也就是靠着这个想法,锦州知府现在才还活着。
“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让他们散了,雕像也停了,沁阳就是为了那像才千里迢迢来的锦州。”
阮晋崤声音淡漠的如同一月的夜风,压抑着心中快爆发的恶意。
不过这话下去,百姓却没散,只是看向阮晋崤,慢慢跪倒一片。
他们自然知道他们被利用了,阮沁阳失踪跟他们脱不开关系,而且说是失踪,谁知是不是已经被歹人抓去没了性命。
他们的恩人因为他们而死,光是想想就让他们恨不得一头撞死。
府门口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阮晋崤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沉声道:“你们留在这于事无补,我找到她,会通知全城,她会平安,她希望你们平安。”
因为沁阳希望,所以他们就得好好活着。
阮晋崤抿唇,“闲着的话,就去揪出是谁第一个建议造雕像,是谁提议用金银为材料。”
就算刺客死了,这既然是个局,那源头自然就是那座准备要建的雕像。
为了那朝雕像,百姓们集银融银,每家人自发的捐银子,把家中的银器拿出来。
这阵仗任谁都想不到会是个局,就是有了刺客,也觉得是有人利用了百姓的狂热,而阮晋崤的命令,却是笃定了这是有人从头到尾的设计。
或许也不是笃定,而是他总要找出个发泄对象,让他承担罪责。可能失去沁阳的想法,每一刻都在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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