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太后既把死当做她生命中唯一要办好的事, 自然是细细斟酌,懿旨写了一半, 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怎么看都不如意,直接把刘利给赶走了。
赶走了人,她想起了田皇后,叫了人去唤,静安宫的宫人与看守皇后的侍卫闹了一场,才把田皇后带出来。
人带出来了, 但还没到静安宫,东太后又派了人叫田皇后回去。
这一来一回, 田皇后提心吊胆,回到住处都还云里雾里, 不明白都东太后是想如何。
难不成是知晓了她的想法想让她陪她一起死,若不是还有曜儿,她真想死了干脆, 可还有曜儿她怎么舍不得去死。
剩曜儿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定会被那贱妇生的贱种磋磨至死。
田皇后双手合十,祈求上苍, 东太后一定得想得通透, 她这生该享的富贵都享了,人也到了这把年纪, 与其活着病恹恹的受罪, 还不如死了干脆。
她要是不惧生死, 也算是为了福荫子孙了。
“太后娘娘要不要再见见四殿下。”田氏立在东太后的跟前小心翼翼地道。她本以为她写了书信就是想通了,没想到她又要叫皇后,可这人没见又让人走了。
难不成是后悔了,不愿为田家牺牲?
东太后刮了刮茶杯浮沫,雨前龙井的香气袅袅上升,弥漫空气之中。
“不了,既然曜儿想躲着,哀家是他的亲祖母,再疼他那么一回。”东太后想到赵曜,心中叹气,总归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经不起风浪,只希望她这一走给他们赢些时间,给他们机会醒悟翻盘。
“好好伺候曜儿,他荣则你荣,他要是过不好,你也讨不到好。”
东太后目光慑人,田氏连连点头,这宫里虽有两个太后,但西太后的架势怎么都比不上东太后,这气势一看就知谁是嫡妻,只是可惜东太后没诞下嫡子。
见田氏唯唯诺诺的样子,东太后表情不善。若问她后悔什么,就是后悔没个孙儿找个强势岳家。
他们总想着要讨明帝的高兴,先是挑了章家的女儿,硬生生被章家耽搁了两年,又决定要阮沁阳。
阮沁阳他们选得巧,正好是明帝看好的孙媳妇,只是这孙媳他是为了阮晋崤这个孽种看的,不是他们家的曜儿。
气,实在是气。
明帝就像是跟卑贱的野草一样,怎么打压还是春风吹又生,冒到了现在,阮晋崤看来真是他的亲种,与他一个样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进入视野之后就弄不死了。
被这样的人磋磨死,她真是死不瞑目,也不想瞑目。
“罗嬷嬷去取哀家的紫花茶饼来。”
田氏:“臣妾替太后娘娘泡茶?”
“不必了,哀家自己来。”
除了茶饼,东太后还让工人取了她最爱的那一套珐琅嵌红宝石茶具,坐在桌前斟水泡茶。
田氏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看入了迷。
东太后虽然病了许久,面容哀败,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
她抬手落手行云流水,带着指帽的手指微翘,就是做惯了泡茶的女官,动作也比不上她的优雅漂亮。
“想要喝一杯?”
察觉到田氏的眼神,东太后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
淡紫色的茶水在杯中荡漾,气味清香,色泽清透。
田氏却连忙摇头:“臣妾卑贱,喝不得这般好茶。”
“哀家让你喝你就喝,有什么当不得的……”
东太后还未说完,田氏腿软跪了下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臣妾喝不得,喝不得。”
“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在茶里面下了毒。”
田氏不敢说话,大跪在地连气都不敢大出一口,怕东太后惦记着她,非让她喝了那被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茶水。
东太后启唇轻轻抿:“多好的茶水你没福享……”
听到宫外杂乱的声响,东太后端杯一饮而尽,哼笑道:“外头是怎么回事?哀家的静安宫是杂毛畜生都能随便闯的?!”
静安宫侍卫不少,但却抵挡不了明帝身边的亲兵。
一刻不到便全面溃败。
阮晋崤进屋扫到已经干净的杯子,“太医,让太后娘娘服下解药。”
这几日阮晋崤都在宫中行走,但今日东太后才与他正面相见,见他穿了身洒金红袍,头带蟒冠,气势逼人,已经像是皇家子孙,东太后咬牙切齿:“哀家看谁敢上前,哀家不过喝了杯茶,怎么?想让哀家死,竟然要污蔑哀家服毒?”
阮晋崤不咸不淡地看着苍老的东太后,扬了扬唇,只是这笑没什么笑意,就像是礼貌性的尊重对手,露出了个略轻蔑的表情。
“太后娘娘别怕,臣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教你毒发身亡。”
太医与侍卫看了阮晋崤眼色,不管东太后的抗拒,挥开宫女上前。
东太后没料到阮晋崤那么大的胆子,浑浊的眼眸瞪圆:“你这畜生!”
“太后已经神志不清,周太医还不快点灌药。”
东太后身边倒是有几个会武的嬷嬷,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推搡间,阮晋崤一脚踹开了差点压到茶具的宫人。
“这些都是皇后下毒谋害太后娘娘的证据,好生收着,不能毁了。”
听阮晋崤把白的说成黑的,东太后算是明白了,他过来根本不是找什么证据,这茶水有毒无毒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是找一个契机,要来把她和田皇后一网打尽。
东太后死闭嘴巴,瞪着阮晋崤,狠狠咬舌。
周太医拿着药碗无处下手,手微微颤抖,阮晋崤掰开了东太后已经渗血的嘴巴,把药汁灌了进去。
东太后呛的药水没喝几口,倒是双眼泛白,像是要没命了。
周太医见药水都吐到了阮晋崤的手上,看着心慌:“这这……这该怎么办。”
“压出她喉咙两侧。”
“是是是,下官压住。”
阮晋崤拿着药碗又往东太后嘴里灌了一碗,这会他喂得好,药水混着她嘴里的血水都进了喉咙,阮晋崤对上她疼得出泪光的眼睛,轻笑了声:“听闻当年天后也是如此这般对待我的母亲。”
东太后怨毒的神情一顿,想起了曾经那个贱婢,当初她是怎么说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有朝一日一定会让他们田家人尝比她疼百万倍的苦楚。
她那时候听着就觉得好笑,一个没家世背景的贱婢,不求饶反倒想着报复,她跟田家云泥之别,就是留她一条贱命,她活一辈子也伤不了田家分毫。
而如今她所生的儿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带着宫里的侍卫、太医压着她的脖子,逼的她没有反抗之力的吞食药汁。
“给太后娘娘把脉。”
阮晋崤舍不得用妹妹的帕子擦这些污秽东西,挽着袖子就着屋里水慢条斯理的洗去了手上的药水。
见太医靠近,东太后挥手却觉得自个的手不听使唤,除此之外,她竟然感觉不到唇舌,嘴唇微张,低眸竟看到口水沿着唇边滑落。
“你……对哀家……做了……什么……?”
牙齿发软,舌头像是被拔去了一样不在口中,东太后心中涌上无尽的慌乱,含糊不清地质问阮晋崤。
“臣喂太后的是救命的药,太后现在语不成句是因为□□在肚里残留太久,若是余毒不清,恐怕太后这辈子就要合不拢嘴。”
与东太后解释清楚,阮晋崤点了两人,给东太后的舌头上药,时刻打开她的唇看看,别喉咙管咯痰噎死了她。
太医把了脉,舒了口气:“太后中毒不深,我们来的刚好,只是没抠吐出来,才叫余毒残留在体内。不好幸好不会伤及性命,太后凤体无恙。”
“哀家……根……根本没中……”
东太后听着太医胡说八道,眼珠子瞪得快脱框,她根本没中毒,体内又怎么会有残毒,明明是他们给她灌下的药有问题。
让她全身麻痹,说不了话,只能手指都没法子动弹。
“除了残毒,东太后的身体如何?”
东太后发髻散乱,鼻涕口水混在一起,但脸皮子泛红,倒是看着比进门时精神要好。
“太后娘娘前段日子是闷着了,凤体虽比不上西太后娘娘康健,但远没表面看着那么哀老,好好调养再活十年也没问题。”
知晓阮晋崤想听的是什么,周太医拱手道。
听到一个太医也能张口数落她,把她当做市井普通老太太不知尊卑的诊脉,东太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床榻上就像是展板上快没气的鱼,拼命的摆动身体想脱离麻痹的身体。
周太医连忙看她唇齿,确定她不会憋死就不再管她。
“既然闷,就把门窗全部打开。”
阮晋崤吩咐完,不再久留抬步去了皇后宫殿。
东太后死死盯着,却见田氏竟然跟在了阮晋崤的后面,怒的想锤床,手却无法握拳,想要咬舌却牙软无力。
田氏走到一半,听到阮晋崤的吩咐,没继续跟着而是回转福身朝东太后道:“皇后娘娘太过狠心,阮大人一定会为太后娘娘讨回公道,让皇后娘娘偿命,太后娘娘安心罢。”
“你是田……田……田家……”
田氏笑了笑:“既入了四殿下的后院,妾哪里还是田家人,妾所思所考都要为了殿下才对。”
说着,田氏想起什么,“太后娘娘怕是不会明白这种想法,对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来说,就是嫁了人也还是想着娘家,才做下那么多的错事。”
东太后瞋目切齿,喉咙却彻底模糊发不出声音,周太医翻了她的背,拍出了她口中的痰。
平日里东太后哪受过这种待遇,觉得后心疼痛,这般没尊严的任人摆布,恨不得晕死过去。
“太后娘娘别嫌臣手重,只是这般才对娘娘身体好,要是叫人吸痰,反而给娘娘身体养成了怠性,人身体越来越娇气,加上心情郁结,也就活不长了。”
东太后悲愤欲绝,她算明白了,她以为明帝和阮晋崤一直有所顾忌,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所以她才觉得田家还有机会,赵曜还有机会,她还能牵制住他们。
没想到他们只是等待一个机会,让她在得意洋洋的时候,让她在以为自己布置周全的时候,给她重重一击。
她清楚明帝的性,明帝小心谨慎,因为早些年受的苦对田家与她还有一丝惧怕,这计划一定阮晋崤想的。
也可能是阮晋崤瞒着明帝一手谋划。
他用这种难堪的方式灭了她的尊严,告诉她所有的张牙舞爪在绝对能力之下半点用处都没有,让她感觉从云端坠到泥里的无力,来报他母亲的仇。
比起东太后,田皇后那边好处理多了。
阮晋崤没去之前,看守宫殿的侍卫已经闯了进去,捉住了烧香拜佛,祈求上苍保佑东太后快死的田皇后。
东太后不能死,但是田皇后却无碍,侍卫们手上不留情,阮晋崤到的时候,田皇后脸上被明帝用砚台划破的伤口裂开,双手双腿紧绑,嘴里堵着布条,眼神散乱,疯疯癫癫。
阮晋崤示意旁边人扯了她的嘴中的布,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面前:“怕吗?”
田皇后扬起头:“本宫是大明皇后,是后宫之主,轮不上你踩在我头上。”
阮晋崤挑唇,抬脚踩在了她头上。
周围明帝的亲卫纷纷呆愣在场,难以置信阮晋崤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羞辱田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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