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笑笑:“难怪现在你不留余力地养猪, 敢情从小就肖想着它了。”
贺松柏没有说话, 双腿慢慢地蹬着单车。
坑坑洼洼的山路, 一路的春风和顺地拂过他的面庞,时而将女人温柔的发吹到他的皮肤上。
贺松柏眯起眼,享受着这短暂而又宁静的时刻。
很快, 他们回到了河子屯。
贺松柏把新买的炉子放到了柴房,一块块地加煤,用柴火点燃。他把今天从养猪场带回来的新鲜的筒骨处理干净, 放进锅里炖。
漆黑的煤炭焕发着晦暗的光泽, 一点点的被灶底地柴火舔红, 像烧红的铁块。
柴火呼呼撩地响着,很快生起一片刺眼的烟意, 贺松柏轻松地想以后对象可以在一旁美美地只顾锅里就够了。
没有浓烟熏, 也没有一脸的灰。
赵兰香放好东西之后, 悄悄地把贺松柏呼唤了过来。
她双手把他摁下,“坐好来,脱鞋。”
贺松柏麦色的面庞突然灌红。
赵兰香把她折回商场买的皮鞋取了出来,放到贺松柏的面前。
“试试看吧, 下次你跟厂子的经理主管谈生意的时候,穿上它。”
贺松柏低头看着黑色的男士皮鞋, 鞋面擦得锃亮瓦光, 他用粗糙的拇指摸了摸它光滑的表面, 安静地端详了一会。
他默默地穿了上去, 很合脚, 却也很别扭。他这双穿惯了草鞋布鞋的粗脚,生怕穿崩了这精贵的高档鞋。他这双踩惯了泥巴的大脚,穿上了皮鞋,就跟进了笼子似的,约束极了。
赵兰香看着男人这幅小心翼翼又苦恼的表情,说道:“看你别扭成这样,以后在屋子里多穿穿,适应适应吧。”
“我找你来,还有别的事。”
说着她从行李中取出了千里迢迢从g市带回来的中学课本,展开了数学课本,拿出草纸平铺在桌面。
用着一种像是考验男人的口气说道:“既然你说阿婆教过你数学,那你让我看看,她教得好不好。”
“来。”她拍了拍自己边上的长凳冲贺松柏抬起下巴。
贺松柏看着对象不服气地抿唇的模样,轻松地笑了笑。
“柴房里的筒骨还有三个钟头才能熬好,今天没什么活干,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阿婆她老人家的厉害。”
嗬,口气还挺大的。
赵兰香不免对他侧目,压了压忍不住上扬的唇,退让出了主位,给他看书写题。
贺松柏翻着对象的课本,清秀的字迹不满了的纸面,让他忍不住一一细看。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老教材了,但她却保管得很好。
他清了清嗓子,道:“很久没有看数学了,让我看会书熟悉熟悉?”
实际上贺松柏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数学教材长什么样,他的启蒙里没有教材,只有阿婆一笔一笔在草纸上写出来的公式。
他一边翻着书,一边贪婪地寻找着对象少女时期留下的痕迹。
深邃的眉眼微展,眼角泄露出微光。
赵兰香见他果真在看数学书,也不知道是临时学还是温习,无论哪一种,都是她乐见的。她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脊梁挺直,姿势严肃正直地翻看着书。
男人侧脸的线条高挺又深邃,鼻梁挺立,唇瓣微微一抿成线,认真的神色带着一抹令人赏心悦目的俊朗。
她也不催他,而是笑眯眯地道:“没关系,筒骨熬久点,越熬越香呢!”
“你慢慢看,看仔细些。”
贺松柏起初看得有些不顺,但拿起笔稍微推导了一下,便是以前老祖母教过给他的学问,边看边写,他很快就粗略地看完了半本书。
赵兰香拿出了夹在书堆里早已准备好的期末考试的卷子,蒙住答案让他写。
油印的卷子微微泛黄,g市潮湿的空气令它带着极淡的腐朽书卷气味。
贺松柏本着回报对象的皮鞋的心,耐着性子陪她玩似的写了一张试卷。
两个钟头的试卷他写了半个多小时,就写完了。
赵兰香催促他:“你都快丢阿婆的脸了,快写快写,不能留空。”
她顿了顿,又道:“准许你看会书再写。”
贺松柏本来就是陪对象玩的,比较用心地写了一会儿的试卷,也就够够的了。但他看着对象眼中的认真,太阳穴微微犯抽:“够了。”
“写完也没啥用,不如多干点活。我去、去……”
赵兰香侧过了身,浅浅地啄了啄他微微长出青茬的下巴,微微泛青的下巴带股着男人青年期的青涩,紧绷的下颚却有了男人该有的沉毅和担当。
她含笑地道:“怎么会没用。”
“写完它,有对象的亲吻。”
贺松柏顿时跟哑了炮的枪.杆子似的,默默地低下头,耳根涨红、心跳急促地埋头写题。
清风无故乱翻书,春风吹得他的心又热又燥。
他耐着性子,看完了后半本,一字一划地写完最后一个数字,钢笔的墨汁在糙黄的草纸纸面泅开了一朵墨花。
他把笔一放,随手掩上了窗,旋即转头揽过身旁香甜美丽的婆娘,沉着脸索取了他写完的报酬。
妈的,这婆娘得尝尝男人的厉害才懂得识相。
昏暗的室内有着春天惹人心跳的味道,青年人浓烈的荷尔蒙混合着墨香,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赵兰香心跳急促,巴巴地看了眼他写满的纸卷一点点被墨水沾黑,唇瓣又被男人用力地侵占。
最后连关心卷子的一点点渺茫的理智也随着他压抑着爆发的热情,灰飞烟灭了。
……
事后,赵兰香迷蒙的眼恢复了清明,她摸着唇,忿忿地瞪着贺松柏。
贺松柏理亏地矮人一截地收拾着乱糟糟的桌面,他用纸擦了擦墨汁乱飞的痕迹,惋惜地道:“可惜了,写了半天,都坏掉了。”
赵兰香不满地说:“所以最后你还是没完成!”
她插着腰,斜着眼,像是市井小女人一样骂道:“你得赔我。”
其实呢,实际上她的目的也早已达到了,她就是想让他多看会书、拣起高中的学问。卷子脏不脏,无所谓,但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心虚至极的贺松柏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再重写一遍?”
赵兰香眼神清正地认真道:“不。”
“重写一遍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多写几张,欠债赔偿,天经地义。”
贺松柏顿时哑然无语,他低下头来看对象,看了半晌发现她真的没有说笑,他喉咙禁不住地滚了滚,又干又燥,他艰难而又温柔地道。
“好。”
他们相处的亲密时间会随着他的忙碌日渐减少,他会尽力多陪她多写几张卷子的。
……
贺松柏走了之后,赵兰香赶紧整理了一下他被墨水污染的卷子,对比着正确的答案看了看,正确率很高。
能看得见的地方,几乎全对。
她不由地感叹贺松柏的老祖母功力深厚,教了十几年书的中学教师恐怕都没有她教得这么好。难怪老男人后来能从一穷二白的穷小子白手起家、发家致富,这跟她老人家费了心血的教导恐怕脱不了干系。
赵兰香眼神不由地发深。
尽管贺松柏的家庭成分不好,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参与今年的高考的。这一年的高考录取率,低得是后面的几十年都不曾突破。因为高考的消息从国家下达到正式考试,前后相差不到两个月,短短的时间内让百万知青重新拾起笔硬着头皮复习,结果不尽人意。
一来动乱的这几年之间中学的教育参差不齐,人心惶惶,无论学生还是老师无心上课,敷衍了事。出现了老三届的中年知青可能比新嫩的青年知青功底还要扎实的情况。但已经成家为着生计奔波操劳的中年人大部已经放弃学习重造的机会,这一点点地加起来,恶劣的环境之下造就了77年高考极低的个位数录取率。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当年她曾听闻过某县城一个成分不好落后分子考上了大学,但因为十里八乡仅他一人考上,只好破给他上了大学。
N市这边经济教育本就落后,录取率大概还是全国垫底的,赵兰香想着眼神愈发地幽深。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赌一赌又何妨?
……
那厢河子屯的第一第二大队的社员又闹了起来,第二大队的队长李来福在从中调和。
李大牛说:“这帮老油子,等着让我哥收拾吧!”
他顿了顿道:“他现在能站起来了,很快就能参加劳动了。”
李来福抹了把汗,说道:“古人有句话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高小勉强毕业的李大牛听完,蒙圈,怒道:“你他妈的说人话。”
李来福点了支烟,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地道:“还能说啥,不就是山上的水田开好了,人人都争着吃肥肉吗?”
“怎么分配是个难题,毕竟人也不是生下来就想受累的,大伙都想轻松点。”
李大牛说:“几块水田而已还能难死人?回头让支部的账房先生拿尺量量,均分了让人抓阄干呗!”
李来福幽幽地看了李大牛一眼,说道:“你没发现今年开春雨水少了点吗?”
“这个水田可不好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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