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萝也没想到温澜玉会做内应。
那边一有什么消息, 温澜玉立马传过来了。
分毫不差。
无论是谁, 都不会想到，青霞宗的大弟子会是内奸。
在温澜玉热情的援助下, 边城成功被妖族攻破。
但姜萝并没有乘胜追击。
那些修真者到了现在，真正想和妖族殊死搏斗的没几个。
大家都是有机会登仙路的, 何必为了赚点灵石死在这里。
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边城破了就破了，各自散了，想办法先回宗门。
随缘就好。
不止是修真者如此，妖族也是这样。从破月妖帝开始, 就不再向妖族灌输仇视修真者的思想，而是戒备和警惕。
这使大量的妖族对人族产生了好感, 却不敢靠近。
姜萝下令冲杀时它们毫不含糊, 没有下令的时候，它们就懒洋洋的, 吃饭睡觉生幼崽。
有的妖族在战斗过程中看对眼，正甜甜蜜蜜发展感情，丝毫不关注修真者的去留。
姜萝要和修真者高层商量出一个结果，暂时只和温澜玉通了气。
修真者都是在沈宗主的召集下聚来的，要是沈宗主能弄出一把斩妖剑，劈开结界, 剩下的修真者就开始动真，彻底灭妖。
如果沈宗主弄不出来, 就各自散了, 依然和以前一样过日子。
沈宗主是灭妖联盟的核心, 如果想停止这一场无趣的战争，先把他抓住。
已经接连不断大战了两个月，双方的伤亡都不大，默默等着沈宗主过来。
姜萝打算先和沈宗主聊一聊，说不通就把他交给佛宗的和尚渡化掉。
沈宗主从传送阵出来，和妖族一众大佬打了个照面。
然后飞快动起手来。
他一手剑法极度凌厉，和沈飞霞一样是金属性。妖族前辈皮糙肉厚，却也架不住这么接连不断的剑招。
“前辈，接刀。”姜萝把绿猗丢过去，顿时沈宗主以一敌众、占尽上风的局势就撑不住了，那位拿刀的前辈勉强能和沈宗主势均力敌。
妖族的手段大多数是天赋法术，和修真者灵巧、杀伤力大的法决不在一个层面上，就像用小树枝与大刀对决，小树枝要是没坏，纯属质量好。
妖族用血肉之躯对上一个精通剑法的修士，完全是去找虐。
“退。”姜萝手里握着这一段时间里辛辛苦苦攒下的宝贝，示意妖族前辈快闪开。
沈宗主冷冷看过来，却只见一些红艳艳的果实激射而来，似乎有十几个，大小不一，可爱诱人。
这是何物？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就看见一阵令人眩晕的雷光。
姜萝闪得远远的，和一群妖族大佬看着在雷光中不停抽搐的沈宗主。
远看能从他黑黢黢的身体里看见骨骼被雷电支配，扭曲成奇怪的形象，疯狂颤栗。
雷霆与血肉相撞，滋滋炸响。
十几个樱桃，树都撸秃了，够他喝一壶的。
看着地上黑糊的沈宗主，一众妖族前辈喜气洋洋地把他捆起来，下了禁制，拴在尾巴后面带回去。
修真者一看这架势，沈宗主一定没炼成斩妖剑，溜了溜了……
不能说话的沈宗主睁开眼睛，全身竟只有眼白还是白的，看起来很傻。
他努力朝修真者那边看过去，就看见温澜玉使劲挥手，露出一个热情的笑，最后竟然大喊出来——
“师尊保重啊！”
“沈宗主保重！”
一群剩下来没撤走的修真者依依不舍的看着沈宗主被妖族拖走，记住了今天这个好日子。
沈宗主为了平息战乱，舍身深入妖族腹地，值得敬佩。
“你为什么要救我？”沈飞霞看着前面执着灯烛的少女，十分疑惑。
“你也是无辜的，我不想看着你们死。”沈真真回头笑了笑。
沈飞霞本能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跟在沈真真后面。
“沈宗主呢？”
不会又是他们弄出来的局吧？
沈飞霞有些害怕，但是不跟着沈真真，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去边城了。”
沈真真又笑了，看起来十分温和。
她把沈飞霞从密室里放出来，又喂沈飞霞吃了治伤的药，还带着沈飞霞来了禁地。
路长而曲折，沈真真走得很稳，手中的烛燃了一半，一滴烛泪都没洒在地上。
“这里禁制很多，不能用法决，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沈真真温声嘱咐了几句。
“谢谢你。”
血池已经快干涸了。
露出里面巨大的骨架。
的确是一只鸟雀。
虽然只剩骨头和头颅了，依然可以窥见她曾经华美的全貌，每一寸骨骼都流溢着光彩，匀称纤细，轮廓分明。
血池里的血，都是从她骨缝里流出来的。
然后被铸剑台转化成红焰。
“阡陌。”沈飞霞站在血池边上，看着被串在剑上，奄奄一息的白虎，心痛得难以复加。
“快滚。”
沈阡陌已经快撑不住了，一直能感受到自己的魂魄在被剑吞噬，却无力阻止。
看见沈飞霞出现在这里，十分无力。
“不要……”傅宣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沈飞霞爬进了血池里。
那些血液都会燃烧，进去的人会死的。
然而沈飞霞安然无恙。
沈宗主走后，傅宣就没人管了，饿了几天，这会儿看着沈飞霞在血池里行走自如，突然有些感慨。
或许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样，他不小心摸了一下血池的水，手就半废了，还被女妖前辈冷嘲热讽了一番。
沈飞霞爬上了铸剑台，红焰虽然温度很高，难以忍受，但还是不影响她拔剑。
你真要救她吗？
沈飞霞毫不迟疑。
需要你以身相替。
好。
双手皆被灼烧得血肉模糊，却成功把扎在白虎心口的剑拔了出来。
“笨蛋。”
沈阡陌看着形销骨立的沈飞霞，眼眶干涩，想再说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飞霞想把剑丢掉，但是，它开始吸沈飞霞手上的血，剑锋指向沈飞霞的心口，拼命往那里钻。
血池里的女妖轻叹了一声，从里面站起来，骨骼相碰的声音不停回响。
她看了一眼沈飞霞，又看了一眼沈真真。
“怎么救她……怎么救她……”沈阡陌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去，眼看就要死了，沈飞霞顾不得那把剑怎么样，干脆两只手都握上去，让它吸，却仓惶地看着女妖。
空不出手来去抱沈阡陌，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涌来。
就算是沈阡陌单方面解除契约，她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那时候沈阡陌还活着，一切都未知。
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她死……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有用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沈飞霞声音干劣沙哑，眼泪汹涌，红肿的眼睛几乎只剩一条缝，那女妖终于说话了。
“我可以送白虎走，也许妖族能救活她。”
“好。”沈飞霞抱着剑，看着女妖衔起了沈阡陌。
她拔出了剑，再也不能离开这里。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从握上剑柄的时候就知道了，必须有一个人祭剑，白虎只有金属性的本源，不足以压制住剑的戾气，而她的魂魄、血液都很特殊，可以代替沈阡陌。
这是天道的指引。
不加以抑制，这把剑会冲破这方天地，造成难以预知的杀孽。
沈飞霞看着那女妖生出一身灿若云霞的羽，顷刻间无视了那些禁制，要飞出去了。
“多谢您。”
要是阡陌能活下来多好啊……
沈飞霞有些出神。
傅宣慌忙抱住女妖的脚趾。
“前辈，求您了，带小人一程吧。”
“……”那女妖终究还是没把他踹下去。
回首看了一眼沈飞霞，竟有些怜爱和悲悯。
展翅而起，直上青云。
金翅青羽，鹰兽人面，形似火凤，以龙为食，这是上古神兽迦楼罗。
龙族早已搬迁去了其他世界，迦楼罗的力量也退化削弱了无数倍。
但她一息之间就飞过了千百里。
傅宣感觉风从眼耳鼻喉间贯通出来，五脏六腑都被吹散了，脑子木木的。
同时也十分害怕。
妖族死之前可以变回本体，要是这位女妖前辈突然撑不住了，那他摔下来，一定死得很惨。
不管怎么样，还是体验到了凌虚御风的感觉，也算不枉此生了。
“你不和她们一起走吗？”
沈真真有些疑惑。
到如今，她还是不太懂人族、妖族的想法，很难理解双方愚蠢的行为。
“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沈飞霞这会儿也安静下来，和沈真真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好吧。”沈真真放下来烛台，原路离开。
沈飞霞看着蜡泪一点点融化，顺着光洁的蜡身淌下来，不知不觉也过去了很久。
血池已经干涸了。
没有红焰灼烧，好受了一些。
鲜血和灵魂都在流逝。
阡陌在这里呆了多久……她这才开始，一天都不到，算什么呢……
前生很平淡，有家人宠着，顺风顺水，一生无忧，相较而言，这辈子过于坎坷，回首，竟也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年。
大多数时候都和沈阡陌在一起，磕磕绊绊，回忆里全是那只愈发神气的白虎。
要是阡陌能活下来，死于祭剑也没关系。
要是阡陌死了，活下来也没滋味。
这样刚刚好。
沈真真出来后没多久，身体就寸寸破碎，化成一滩腐肉。
它用的壳是妖族血肉凝聚而成的，早就坏死了，但为了大业，不得不披着沈真真死去的魂魄装成人，如今…沈真真的魂魄也碎了。
“唉，脆弱的人类啊……”
沈真真是那女妖亲生的女儿，出生时就没了气息，被沈宗主强行续命，活了下来。
原来的躯体被沈飞霞所占。
沈宗主一直处心积虑地谋算，就是想让一模一样的沈真真能代替沈飞霞飞升。
只是事情全不按他的走向发展，到了如今，沈真真彻底消散在天地间了……
大概是因为她的母亲，关注的是那个替代品。
并没有询问沈真真半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呢……
魔物也不知道。它擅长寄生在魂魄中，只要它不现出原形，任何人都查探不出异样。但它还是不太明白那些恩怨情仇。
比如，迦楼罗能一眼看穿沈飞霞是外来的魂魄，却没有对沈飞霞如何不好。
反而替她救白虎。
那些事和它一个魔物也没什么关系，现在青霞宗内部空虚，正好适合打开位面通道，再也不用蹲在一个空洞的灵魂壳里装模作样煽风点火。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啊……
没有白虎，斩妖剑只是半途而废的剑胚，到时候稍微雕琢一下，就是上好的魔器。
啊，到时候王上一定会狠狠嘉奖自己……
在这个位面呆了这么久，终于要完成使命了。
紧张又期待。
那具人类的躯壳，可憋死魔了。
它伸展了一下躯体，从一米多的黑色人形变成五六米的漆黑魔物，满嘴尖牙，背后是三对肌肉虬结的手臂，两条紧实的大腿，再往下看，是一对毛茸茸的大脚丫子。
一个黑色的小球被它从嘴里抠出来，丢在空中，很快放大，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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