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宗是剑道宗门, 有重修之法, 傅宣一路磕磕绊绊求到青霞宗山门前, 欲进而不得其法。
若是每一个想进青霞宗的人都能进去, 它早就人满为患了。
一定要把修为练回来……
普通的功法, 废掉之后就再也没法修炼, 但是青霞宗的功法特殊, 颇有百炼成钢之意,听说有部功法反复练上九次, 就能飞升成仙。
一般人都受不住那折腾,傅宣无路可走,便想试试,听说温澜玉已经去了边城,他这个时候去也不担心被认出来。
“有没有会铸剑的凡人?”
有个青霞宗的修士下来问。
下面顿时一堆人争先恐后的表示自己会铸剑,傅宣也在其中。
“虚言者杀。”
顿时就安静下来, 只有傅宣一人呆呆站在人群之外。
刚刚跑太快了——
嘶……
“你会铸剑吗?”那人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傅宣。
“会。”傅宣不知道下次的机会什么时候来,也许他老死都等不到了……
所以这次机会一定要抓住。
至于会不会铸剑…
不会可以学,没学会之前可以装模作样混水摸鱼。
等傅宣被带进山门的时候, 才发现, 他们的目的地是在一处禁地之下, 极偏远,处处都有凌厉至极的禁制。
有点慌…
稳住。
傅宣被带到一个血池边上。
最中央有个祭台, 插着一把锋锐至极的剑。
然而那剑时虚时实, 不断变换, 并没有成型。
“等你把它铸成形,宗主就会收你为弟子。”
那人丢下一句话,径自走了。
傅宣呆呆地看着那把剑,才离血池近了一点,那剑就激射出一道剑气,朝他袭来。
一缕红光挡住了剑气,傅宣愣了愣。
“竟有姻缘契?”
微弱而清越的声音从血池中传来。
傅宣朝那边看了过去,一片赭色,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一个普通人,竟然和妖族结了姻缘契,怎么会来此地?”
那个方向又传来说话声。
“姻缘契是什么?”傅宣脸色苍白,感觉血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上来。
“两人真心相爱,立誓永不背弃,便是姻缘契。”一个女人的头从血池中冒出来,血珠从她苍白的脸、单薄的唇上滑过,重新归入池中。
“若背叛了呢?”傅宣心里一阵寒意,特别害怕相思在自己身上留了后手。
“背叛了…只要另一方不悔,仍然可以连着,直到你爱上另一个人。”
“比如救你的那一道红光,便是她结契的时候献出的力量。”
“…啊…”傅宣强笑了两声,看着血池里人面鸟身的妖怪。
“若想活着,离剑远些。”她又说了一句,重新沉进了血海。
虽然她气息极度微弱,但依然是傅宣从未感受的强大,比他曾经远远见过的化神期前辈更浩瀚。
她身上一定有故事。
也许知道了这个故事,能摸清楚这把剑的秘密,兴许能重新踏上这条青云之路。
沈飞霞被关了很多天。
这是沈宗主洞府之下的密室,连着一处寒潭,对于沈飞霞来说不算致命,但日复一日,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慢慢渗入骨髓的寒意还是让她几乎发疯。
不知道阡陌怎么样了。
每次快失去意识时,想到阡陌,就能强撑下来了。
“还醒着啊?”少女的声音和她一模一样,偏偏被另一个人说出来就有种温柔婉约的味道。
沈飞霞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直到察觉到对方纤细的手指抵在自己唇上,才狠狠一口咬过去。
然而对方轻而易举躲开了。
也许觉得沈飞霞这个动作取悦了她,反而笑出了声音。
“真真,莫和她闹,伤了你就不好了。”
沈宗主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
沈飞霞内心竟然没有太多情绪。
或许早就看清了他的态度,便没生出期待。
刚刚沈真真喂的是辟谷丹。
喂完后沈真真又在沈飞霞手腕上割了道口子,取了血就出去了。
这段时间,割的口子太多,胳膊都麻木了。
为什么不从原来的伤口上取血?
沈飞霞十分想问。
然而并没有卵用,说不出话来,刚刚那一口,是她榨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才攒出来的,好像浪费掉了……
不浪费也没什么用。
傅宣发现青霞宗的人每天都会来一趟,一是给他送饭,而是用血封印那把剑。
每次这个时候,血池里的女人就十分激动。
她不会歇斯底里的尖叫,也不会冒头,只是血池里泛起极微弱的涟漪,那种强行忍耐强行压制下的平静,让人毛骨悚然。
“前辈,他们为什么封印那把剑?”
等青霞宗的炼器师离开后,傅宣才悄悄问出来。
“因为它不听使唤。”
她用一种平静而厚重的眼神凝视着那把极度不稳定的剑。
锐利的剑光似乎随时会冲破剑身,把所见的一切皆斩尽杀绝,然后被剑身上的血纹压住,不停震颤,近了甚至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在你之前,一共有三千多人死在池边。”
“其中有修士,也有凡人。”
“试图去铸剑的人都死了。”
“如今你看见的炼器师,并不是青霞宗的人。”
她笑了笑,面容虽美到极致,却没有半分血色,像一朵惨白枯萎的花。
“那这把剑…是什么剑?”
傅宣这些日子一直离得远远的,只敢用余光看那把剑,小心翼翼瞥一眼,再快速闭眼,勉勉强强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大概他活下来…更因为姻缘契。
他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
“是一把属于妖族的剑。”
“用妖族的骨血练成的剑,当然只杀人族啊…”
悠长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这处空寂的铸剑台,她重新沉入了血池中。
那是用谁的血在封印?
傅宣想问,但是怕触及血池女妖的底线,不敢开口。
那把剑似乎快成型了。
每天用来封印它的血越来越多,它渐渐平静下来,原来清亮的剑身也慢慢爬入一丝丝繁复精巧的血纹。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该被抽掉了多少血,还活着吗?
傅宣虽然什么也没做,但青霞宗的人觉得这件事可能和他有关系,便让傅宣继续蹲在那里,以免少了他影响斩妖剑成型。
“这会是一把仙剑。”
沈宗主站在血池之下,迷恋地看着中央已经实质化的剑器。
他手里拎着一只萎靡不振的白虎。
为了方便行动,特意把白虎拧成普通家猫大小。
白虎脖子下那一片都是雪白色,柔软无暇,被凑在剑锋边上,从上至下轻轻滑下来,一道细小的血线内慢慢迸出殷红的血,浇遍了整个剑身。
剑身上开始浮现金光,看起来十分圣洁。
那些繁复血腥的纹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用天地灵物的血来洗剑,你以为能洗去它的戾气吗?”
这不是傅宣第一次看见沈宗主,也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血池女妖的头。
却是第一次听见她如此温和的声音,仿佛在问什么日常小事,脸上的笑极度讥讽。
“妖孽,等斩妖剑铸好,第一个斩的就是你。”
沈宗主虽然已经近百岁了,容貌却仍然留在青年时候,乌发朱颜,极为清俊,说这种话的时候正义凛然,然而傅宣却有种熟悉感。
妖孽、妖孽,到底孽在什么地方?
他想质问,想说点什么,但对强者的恐惧使他本能抑制住了嘴边的话。
沈宗主天纵之资,如此年少便已经是化神期修士了。
而傅宣自废修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我等着。”女妖说完,又沉了下去。
她应该是一只雀鸟类的妖兽,虽然翎羽都被血糊住了,本色看不分明,甚至未看清她的全貌,傅宣就很肯定,她的本体是鸟雀。
这种感觉,总让他的心脏抽痛。
当时端着下了药的茶与相思说话时,扪心自问,你后悔吗?
那时心里的回答洪亮无比,坚定不移。
不后悔。
现在却不敢再问一遍这个问题。
被白虎的血洗过后,剑已经能被人拿起来了。
沈宗主把剑尖插进白虎心口,看着剑身内隐约挣开的血线重新被金光洗净,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需要练上九九八十一天,就能成了。”
沈宗主叹息一声,看起来像是满意到了极致。
红焰从血池里升起,环绕在剑身周围。
白虎眼睛似闭未闭,似乎远远看了过来。
傅宣定神看过去,感觉自己真像见过它。
直到脸上条件反射姓抽痛,才想起来那个抽自己大耳刮子的黑虎。
要是以往,他说不定还能幸灾乐祸笑出来。
但是他在这里朝不保夕,时刻生活在死亡阴影下,唯一能交流的对象是血池里的女妖,性子便渐渐沉寂下来了。
白虎眼里似乎有祈求。
傅宣苦笑一声。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
要是他修为还在,说不定可以试试把白虎救下来,但现在看那些红色的烈焰,直接把虚空灼烧至扭曲破碎,骨子里恐惧。
“老哥,一起死吧。”
傅宣叹了口气,抱着膝盖,便看见白虎闭上了眼睛。
金色的契约印记从它身上浮出来,消散在空中。
它吐出了一口血,变得更萎靡了。
那口血被红焰烤干了大半,剩余的零星一点落在血池里,如油锅里落了一滴水,劈哩叭啦炸了起来。
等它挥发完,血池又下降了一些。
“傻瓜。”
女妖的叹息从血池里传来。
平等契约单方面的解除也足以让妖兽重伤了,它自身难保还强行解除了契约…
睁开眼睛也看不见光的沈飞霞突然在密室里无声痛哭。
“师尊,妖族突然猛攻,边城已破。”
沈宗主突然收到了温澜玉的传信,不止如此,还有其他门派的传信,内容都和温澜玉差不多。
他捏碎了玉简,又嘱咐了几句沈真真,打算去一趟边城。
真没用,一群废物,八十一天已经过了大半,这么两天都等不得了……
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沈真真清澈见底的眸子里突然现出一丝猩红,温柔平淡的表情瞬间扭曲成另一副残戾的面孔。
嘴角勾起,笑得阴沉又得意。
都入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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