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学骑自行车
蜜芽儿和她爹顾建国把生日蛋糕带回来了, 顿时引来了院子里人的稀罕声, 甚至有识字的大声朗读上面的几个字“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念完后一群人连声夸赞:“这个好,这个好!”
这其中自然也有萧淑兰。二十二岁的萧淑兰已经在煤矿厂工作了四年了, 现在谈了个男朋友, 已经打算结婚了。这不,顾老太这次做六十大寿,萧淑兰特意把男朋友带过来给顾老太看。
对于萧淑兰来说,顾老太是她的恩师,也是在她人生关键时刻帮过她的人,她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个恩, 以前逢年过节,都会偷偷地过来给顾老太送点东西, 说是偷偷的, 是因为怕让自己后娘和那亲爹知道。
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偷偷的了, 她都这么大了, 早已经忘记后娘和亲爹这两个人的存在,她也不怕他们了。
特别是现在交了个男朋友,谈对象中的女人, 脸上娇羞幸福甜蜜,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顾老太看了这男朋友, 知道他叫王进步, 知道这是煤矿厂x委主任的儿子, 听说还是中专毕业, 分配到了当地铁路上工作,铁饭碗,待遇好福利好,长得模样也不赖。
最关键的是,这王进步对淑兰那真是好,体贴细致,一看就是浓情蜜意的。
这下子顾老太放心了:“淑兰,等啥时候你结婚,一定得记得发喜糖知道不?”
萧淑兰笑着说:“顾奶,你放心,我要是结婚,就算天底下人都不叫,也一定要叫你去。”
顾老太听着这个,笑得合不拢嘴:“你瞧,瞧这嘴甜的,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谁知道大家伙正热闹着,就听到在外面上海滩的背景音乐中,有一个女声嚷嚷着:“哎呦,我家淑兰回来了啊,我都不知道呢!你们说,这孩子咋啦,如今发达了,有钱了,就不认爹娘了!”
她这一说,顿时大家伙没音了,小院子里只有许文强的声音:“我第一次讲国家民族,结果我坐了三年牢;我第二次讲国家民族,结果使我没了这个手指……”。
屋子里的顾老太一听就不高兴了:“淑兰,这是你娘来了。”
萧淑兰也听出来了,顿时没有了原来的笑模样:“她真是万年不改这德性!”
旁边的王进步轻轻拉了下萧淑兰的手,安抚她没事的,萧淑兰心里感动,冲王进步笑了笑。
就在这一会功夫,刘美娟已经来到了屋子门口,她一眼看向萧淑兰,乍一看,差点没敢认。
这还是几年前那个黄毛丫头吗?上面穿着一件灯笼袖的确良白衬衫,下面是一条红色折纹裙子,耳朵上还戴着两个耳坠子,头发只到耳朵边,烫着小卷,这简直就是城里女人才有的打扮啊!
刘美娟看得眼睛都瞪直了,就那个黄毛丫头,竟然这么时尚这么好看了?她咋就这么好命呢?!
刘美娟这么想着,嘴里也就不由自主地张口说了:“哟,这不是咱淑兰吗?瞧这一身衣裳,谁给你做的?这是花了多钱啊?”
萧淑兰冷着脸,没吭声。
今天是顾老太大寿,她不想惹事生非,所以懒得搭理这后娘。
顾老太见了,便招呼刘美娟坐下:“今天我做寿,这里人多,来,你也坐下,大家伙一起说说闲话,吃点瓜子,喝点桔子水儿,还有桂英从县里带来的香槟。”
刘美娟却不依:“我哪有那闲工夫,这不是苦瓜考上了县里的初中,要买新书包新钢笔,我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你说这当弟弟的出息了,当姐姐的不应该帮衬着点?所以我想着,既然淑兰在这里,淑兰就帮着出点钱吧。”
萧淑兰一听,立马那眉眼就难看了:“这啥意思?苦瓜的事儿,为啥要我出钱,他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我年轻着呢,还没生出儿子闺女的,怎么到了要养孩子?”
这句话可把刘美娟气得不轻:“萧淑兰,你啥意思?苦瓜是你弟弟,你弟弟出息了,你不跟着沾光?”
萧淑兰:“我沾什么光?你爱怎么出息怎么出息,我可没想着沾光!”
刘美娟气急了,指着萧淑兰鼻子骂:“你啥意思?你以后嫁人了,没娘家人给你撑腰你行吗?你一个丫头家的,不帮衬着自己家兄弟,你想怎么着?还有还有,你这几年也挣了不少钱吧?怎么也不知道把钱给你爹?你这一把年纪了,也该嫁人了吧,总不能说把你那钱都带到别人家去,怎么也得留给爹娘吧?”
萧淑兰看着眼前这人,想起早年自己在她手底下所受的那些气,真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竟然要找自己要钱,还恬不知耻地要把自己挣的钱都留在娘家?她萧淑兰有娘家吗?
当下她冷笑一声,对自己这后娘说:“娘,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得好好理论理论,只是这里终究是顾家,不是咱们家,今天顾奶六十大寿,咱们也不好在人家家里争吵这个是吧?现在咱们回咱们家,好好说说这事儿。”
刘美娟一听,心说那敢情好,她还怕留在顾家的话,顾家会帮着萧淑兰呢,萧淑兰主动提出去自己家真是正合了她的心思,当下连声说行。
于是这母女两个一前一后往外走。
王进步一看,忙也跟上。
刘美娟看个年轻男人跟在后头,呛声问道:“你是谁啊?”
萧淑兰笑:“这是我谈的朋友。”
刘美娟一听不乐意了:“他来做什么?”
刘美娟不喜欢这个女婿,女儿找了女婿,那意思不就是女儿要嫁给别的家,那以后更不会对自己弟弟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孩儿嫁人后就外向了,不会向着娘家了。
萧淑兰却说:“我和他谈朋友,他当然得陪着我,怎么,有啥不对?”
萧淑兰的态度是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刘美娟不好说啥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了萧家,刘美娟挑明了说:“淑兰,不是我说你,好歹你是从这个家里出去的,这几年你也挣了不少钱吧?你说你带着这些钱嫁过去,有啥用,还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说着,她望向那王进步:“我们家淑兰就是傻,她不懂向着娘家,你还不知道使了什么花招哄着她,还是说你就看中了她的钱?反正我这里摞下话,她现在攒着的钱,不能带到你们家去,那都是我们老萧家的!”
萧淑兰盯着刘美娟,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娘,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儿吗?”
“小时候,啥事儿?”
萧淑兰笑了笑,对王进步说:“进步,你知道我为啥特爱吃菜疙瘩吗?”
菜疙瘩就是白菜最下面的那个根儿,后来生活好了,把白菜切到最后的时候,那个白菜根就扔掉,可是在以前日子苦的时候,白菜疙瘩也得留着,那可是好东西啊。甚至有人还特意跑去地里,刨干净那些剩下的菜疙瘩来当饭吃。
萧淑兰就爱吃菜疙瘩,到了冬天,每顿都要吃。
别人都笑话她,说你也不缺钱,吃啥菜疙瘩,可她说她喜欢。
王进步看出萧淑兰神情不对,过去握住萧淑兰的手安慰她:“有啥事儿你慢慢说。”
萧淑兰冷冷地望着刘美娟:“我小时候,饿着肚子在家里烧火做饭,我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瞅着锅里蒸着菜疙瘩,煮了一锅。我饿啊,饿得头晕眼花,我就用筷子捞了一个菜疙瘩想吃,谁知道正好她走进来,看到了,劈头给我一巴掌,之后拿着烧红的烧火棍打我,打得我满院子跑!”
她咬牙道:“后来,我在院子里缩着,就看着她和我爹还有苦瓜在那里吃菜疙瘩,我看他们吃,听着他们嚼得那声音,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啊!我饿得站都站不住,口水一个劲往下流,我就想,那菜疙瘩得是多好吃的东西,那得多好吃!我特想吃,我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我就想吃!”
王进步安慰地拍了拍萧淑兰的肩膀。
萧淑兰还是哭了:“后来我去了矿场,我想吃啥有啥了,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菜疙瘩到底啥味儿,怎么个好吃法,我就吃菜疙瘩,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菜疙瘩的味儿并没有我以为的好吃。它并不好吃,可我还是想吃!我不是替现在的我吃,我是替十年前的那个我吃的!”
刘美娟没想到她翻起这旧账来,别过脸去,哼了声:“不就个菜疙瘩,至于你记这么多年,你不想给咱苦瓜出钱你就直接说,当我没养你这个女儿,你至于在别人面前埋汰我吗你?”
萧淑兰擦了眼泪,挑眉:“我就埋汰你,咋啦,还不能埋汰你吗?”
刘美娟一下子恼了:“你你你,你这是啥人啊?我就不该回来,就该让大家伙都看看你这没良心的小贱货,敢情今天你不是来和我说苦瓜的事,这是来埋汰我的!”
萧淑兰:“就是埋汰你,就埋汰你咋啦?”
刘美娟:“你,你——你个小贱货,不要脸的小贱货!跑去矿场上勾搭男人你还能耐了你?”
萧淑兰:“你个老骚玩意儿,你当初嫁到我们萧家怎么对待我们姐弟的你当我不知道?你虐待我欺负我弟你当我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
刘美娟:“行行行反了你了,等你爹回来我让你爹打死你!”
萧淑兰:“我现在就打死你!”
刘美娟:“%#@&……¥@#¥”
萧淑兰:“&*%¥#@!#¥¥¥¥¥”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刘美娟是泼妇变老了,成了老泼妇,萧淑兰是心怀一腔怨恨带着对象回来就是要找茬的,两个人终于从激烈对骂到了开撕。
刘美娟固然是个村里泼妇,可是她再泼,也顶不上萧淑兰年轻,再说了,旁边还有个王进步呢。王进步作为一个男人,他不打刘美娟,但是他护着萧淑兰。
也就是说,萧淑兰打刘美娟可以,可是刘美娟不能打萧淑兰。
一来二去,刘美娟被打得鼻青脸肿,头发也被採得散了一地。
她披头散发哭喊:“不活了不活了,这是反了!”
正闹着,萧国栋扛着锄头回来了,他一看这乱糟糟一团,开始都没认出那是自己女儿,之后终于明白了,气了,跺脚骂:“她再不行,那也是你娘,也是养大了你,你能和她打,你还有良心不?我咋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萧淑兰早看透这个爹了,这个爹就是有了媳妇忘了闺女儿子的,她冷笑:“爹,你可生不出我这玩意儿,我是我娘生出来的,和你可没关系!”
这句话可是把萧国栋给惹恼了,气得拎着锄头就朝萧淑兰抡过去。
王进步哪能看着自己对象这么被欺负呢,直接迎过去了。
一时之间,萧家院子里噼里啪啦呱呱呱。
许久后,王进步陪着萧淑兰走了,唯独萧国栋,被打得鼻子血往外流,眼角一块肿,嘴里喃喃不成句:“反了,反了,闺女打老子了,这还有王法吗这?!”
刘美娟也气,抹着眼泪说:“走,去顾家,去顾家说理去!”
他们去了顾家,顾家院子里的人正吃饭呢,看到他们那大花脸还有满嘴的血,顿时又惊又想笑,只好拼命忍住了。他们当然知道萧淑兰当年是怎么被那两口子虐待的,现在人家“功成名就”回来了,这怕是要报复了。
“今日我可得讲讲这道理,你们说天底下有这种事吗?”刘美娟抹眼泪。
“是,今天我得把我们萧家的丑事给大家说说,请大家伙评评理!”萧国栋气愤啊,怎么养了这么个闺女?
可是大家伙谁愿意听啊,谁都不愿意听!
萧国栋和刘美娟是啥人,萧淑兰为啥打他们,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说谁会同情他们啊?
再说了,人家萧淑兰现在是矿场的主任,他们还指望着如果矿场招工,萧淑兰帮着把自家小子也招进去呢,谁好得罪萧淑兰啊?
大家伙都笑呵呵:“说啥啊,哪有那功夫,咱还是看电视去吧!”
“这电视真好看,咋没了呢?就那个特务头,咋不演了?”
“没了,演完了,开始演广告了。”
于是大家都看广告,广告是啥呢,正有声音洪亮的男女在那里热情饱满地喊:
“俺这台拖拉机,不到半年,本就回来啦。”
“哪儿产的?”
“山东维坊,人家还得过全国最高奖呢!”
就有人听着那广告起哄:“哟,这拖拉机好啊,啥时候发财了咱也买一个!”
刘美娟见了,气鼓鼓地过去,就要去关电视:“我说事儿呢,你们还看电视?你们不看有人被打了,被打成这样了,你们竟然不管?”
她这么一闹腾,电视啪的被关掉了,全场鸦雀无声。
萧淑兰恼了:“你有本事冲我来,别扰顾奶六十大寿!”
刘美娟发横:“那又咋地了,她不就是向着你吗?她向着你我看不出来?你们都欺负我,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这么一闹腾,其他人看不过眼了。
顾家的顾建章顾建军顾建民顾建国都冲过来了。
特别是顾建军,冲在最前头,他是大队长嘛。
“刘美娟同志,今天是我娘六十大寿,麻烦你有事出去,你们谁打谁,这是你家的事,你要是再不走,我就送你去派出所!”
谁知道这老一辈的刚冲过去,小一辈子的立伟立强墩子黑蛋猪毛牙狗粪堆粮仓全都围过来了。
“你啥意思,我奶六十大寿,有你们这样闹腾的吗?都给我滚出去!”
呼啦啦的这一下子人啊,刘美娟顿时傻眼了,萧国栋也怂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说:“别以为我怕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一边说着这个,一边赶紧溜溜地往外跑了。
众人见他们这怂样,都不由得笑起来,也有人暗骂一声活该,这是遭报应了。他们当初那么虐待人家萧淑兰萧竞越姐弟两个,现在人家姐弟都有出息了,这下子后悔了吧。
就在这一片热闹中,蜜芽儿过去把电视重新打开,特务头的发哥许文强又回来了,大家伙兴致勃勃地看起来,顾家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切蛋糕了,切生日蛋糕了!”陈秀云拿着菜刀在屋子里嚷嚷。
一群人呼啦啦地往里看过去,那可是生日蛋糕啊,听说是个洋玩意儿,城里兴这个,贵得很。
“白乎乎的那是啥啊?”
“奶油!那玩意儿贵,稀罕着呢!”
大家议论纷纷,喜滋滋地品尝这稀罕的“奶油”生日蛋糕。
蜜芽儿尝了,其实这所谓的奶油生日蛋糕并不好吃,比起后来的那种鲜奶油差多了,口感硬渣渣的,沙甜沙甜。
不过看着周围人品尝到蛋糕后满足的神情,还有作为老寿星的自己奶那幸福的样子,她想,这就是这个年代最奢侈的甜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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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了顾老太的六十大寿,一家子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第二天童韵去上班,便笑着回来,说是第二天让顾建国带着蜜芽儿一起进城。
原来这次,陆振东的哥哥陆振天是来清水县挂职的,像他这种首都的干部,干到一定时候,为了能够增加资历,美其名曰有基层工作经验,必须下调到基层工作。这种挂职一般是来挂副职的,比如陆振天这次挂的就是清水县副县长的职位。
挂职三年,就如同唐僧取经遇难,三年之后,回归首都,功德圆满,升迁之路便能顺遂。
“说是过来好几天了,一直忙着安顿,都没来得及和我们聚聚,说明天想和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这敢情好,昨天我就碰到了嫂子和奎真,还说人家来了,咱没个表示不好,现在正好凑着这机会,咱请客,也尽尽东道主的情分。”
顾建国当然知道,这个陆振天的弟弟就是陆振东,就是给自己媳妇送表送书的。人家那家境那地位,自己是没法比的,不过该尽的心总也得尽到,不能让人家笑话童韵嫁给自己受委屈日子过不好。
“行,到时候咱们请客吧。”
童韵想着,去北京的时候人家还请了北京全聚德烤鸭,轮到自己了,确实应该请客。
于是第二天,两个人都穿着体面的衣服,就连顾建国都穿上了西装,之后童韵又把蜜芽儿好生一番打扮,把头发编起来绕了个斜弧之后统一拢到了后脑那里,编成一个麻花小辫儿了。麻花小辫儿那里束了一朵黄色的绸花儿。
这年月,过年过节的集市上有卖花的,把硬质红绸束成花儿,串上小珠子,黏上亮片儿,做工乍看还挺繁琐的,下面再弄个卡子,到时候往头上一卡就行了。
这种头花很便宜,也就几毛钱,最好看最复杂当年最流行的样式也才四五毛钱吧。
不过童韵不喜欢那个,小孩子家的,做得那么繁琐复杂,质量又差,用几次亮片往下掉,珠子也散掉,实在劣质。
她喜欢用大幅度的绸子手扎成花儿,简洁大方,而且绸子质感不知道比农村集市上卖得好多少,衬上蜜芽儿那细嫩绯红的小脸儿,娇艳欲滴,俏生生跟雪地里绽开的腊梅一样。
梳好头发,她又选了一身衣裳,白色纯棉布的衬衫,袖口和下摆那里是别出心裁的圆弧状,下面的裙子是浅紫色百褶裙。
现在很流行这种百褶裙,不过大部分百褶裙是红色的,去农村小学里一看,小姑娘们大夏天都是红裙子,从浅红粉红到紫红暗红酒红,一应俱全。这倒不是说他们的家长有多时髦,也不是说小姑娘们就这么爱打扮,而是农村集市上你能买到的就这个。
童韵不喜欢那种泛滥的红色,特意挑了浅紫色,趁着白色衬衫,就特别的清新出彩。
一家人打扮得当,这才上了顾建国的电驴子,突突突地去县城了。
他们约的是当地最大的福满楼大饭店,这是清水县第一家私营的饭店,里面菜品齐全服务质量也好,听说还有螃蟹和大虾之类的稀罕物呢。
进了福满楼后,陆家人竟然已经提前到了,这就让顾建国等比较不好意思了,当下忙表示:“说是要早出来,谁知道临出门还是耽误了,竟然还让你们在这里等。”
陆振天和陆振天媳妇连忙起来客气:“建国你这是说哪里话,客气这个干什么,先坐下,坐下吃饭,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于是一行人落座,互相推让菜单,最后你点几个,我点几个。
蜜芽儿的座位,非常恰好地挨着陆奎真。
没办法,一个座位上是四个大人两个小孩,这两个小孩挨着的几率还挺高的,更何况大人们未必没有让他们好好交流的想法。
蜜芽儿对于这种家境优越看似很有修养礼貌但其实骨子里自以为是高傲自大根本瞧不起人的小孩,是丝毫没有任何好感的。
再说了,这陆奎真也十五岁了吧?十五岁不能说是小孩了,竟然没有点长进?
所以蜜芽儿都懒得搭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笑着听父母和陆振天夫妇说话,时不时帮着大人倒倒茶水。
陆振天看着这清新漂亮的小蜜芽儿,忍不住感慨:“和童韵小时候可真像啊!我记得就是童韵这么大时候,还经常去我家玩儿呢。”
那时候陆振天都上大学了,偶尔回家,就看到童韵和陆振东一起玩,一口一个振东哥哥叫得可甜了。当时他还笑呢,心想这小姑娘和自己弟弟还挺般配,没想到世事弄人,最后童韵嫁给了别人。
陆振天媳妇用胳膊肘暗地里拐了陆振天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之后便热络地夸起了蜜芽儿:“蜜芽儿长得好看,也有礼貌,体贴懂事,我可真羡慕,要是咱奎真有一分蜜芽儿的好,我都心满意足了。”
童韵听了,自然少不了夸陆奎真:“这哪能比,我听说奎真这次考高中,直接年级第一了,可真是厉害,你说我们蜜芽儿再学十年也比不上啊!”
年级第一就是全县第一,毕竟每个年级没事比较的。
在一片互相夸奖中,双方又说起正事来。
陆振天在当地官员来看,可算是一个朝廷钦差了,首都来的嘛,当地官员自然是小心应对。可是于陆振天来说,他也想知道当地的情况,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啊,他能问谁呢,自然是最好问童韵了。
童韵也猜到了,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尽数告诉了陆振天。
大人们继续说着话,蜜芽儿从旁低头品着小香槟。这种小香槟装在浅绿色酒瓶子里,上面写着“小香槟”三个字。小香槟虽说是一种酒,其实酒味儿很淡,更多的是水蜜桃味儿和汽水味儿,喝起来香香甜甜的,在县城农村这一片广大区域,一般把这个当成老少皆宜的时髦饮料。
旁边的陆奎真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
他一直觉得这小姑娘土,农村来的,除了模样还可以,其他的简直是一无是处。他现在还深深地记得当年她穿着一个大棉袄坐在公交车最后面,笨拙地要腾出个座位给他,却把水洒在了座位上,让他打心眼里反感。
甚至他还记得那种从长途火车下来后特有的一股汗味儿。
所以上次偶尔遇到,虽然说她和以前已经不太一样了,但是他连正眼看都没有。
懒得看。
可是今天,她进门的时候,他顿时眼前一亮,仿佛在昏沉沉的大夏天里看到了迎风而立的腊梅,清新动人,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精致的黑色发辫,雪白的衬衫掩进百褶裙里,那淡紫色百褶裙自纤细小腰往下扩散,如同水纹一般随着她的脚步摇曳。
他抿了下唇,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了。
以前自己爷爷奶奶父母都夸说这小丫头好看,可是他从来没觉得,他只记得那乡下来的土土笨拙棉袄还有那萦绕着的火车特有的汗味。
现在,他才多少明白,这小姑娘并不是一无是处,她长得……确实好看。
蜜芽儿刚抿了一口香槟,就感到那边有一双视线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瞄。她微微侧首看过去,就感到那双盯着自己瞧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收回了,多少有些狼狈。
蜜芽儿拧眉,这啥意思,偷看她?觉得她不顺眼?
算了,不搭理他,谁知道这矫情城市小少年到底在想啥,不过无论如何,井水不犯河水吃完这顿饭是正经。
可是谁知道旁边的少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这个不要喝!”
声音是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噶感,怪怪的,像鸭子在说话。
蜜芽儿想笑,不过还是勉强忍住,淡淡地挑眉,扫了他一眼,笑了下:“不喜欢的话,不喝就好了,没关系。”
这句话在大人们看来,那意思自然是,蜜芽儿很包容,很有大人的样子,竟然还出言安慰那个挑刺的陆奎真。
“奎真,这不是挺好喝的吗?你不要太挑剔,这是这家饭店最好的饮料了。”
乡村县城饭店里,这种几毛钱一瓶子的香槟是最流行最好的东西了。
陆奎真娘知道自己娇生惯养的儿子又犯毛病了,便忍不住出言警告。
旁边顾建国有心做好东道主的,听到这个连忙说:“咋啦,奎真不喜欢喝小香槟?那要喝啥?”
童韵想着陆奎真已经十五岁了,几乎是个大人了,便道:“要不给奎真来点麦精露吧,那个有一点点度数,不过喝了也不上头,最适合他这么大的喝。”
麦精露大概类似于啤酒,用的瓶子和啤酒一样,颜色也差不多,打开后也会像啤酒一样冒气泡,不过其实并不是啤酒,虽然有点度数,但顶多也就是0.5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麦精露喝起来有一点甜,同时掺杂着点淡淡的苦。
在他们清水县,过年过节或者有个啥红白喜事,老人女性小孩都可以喝麦精露,和香槟差不多的饮料。
“不用了!”陆奎真出声阻止,之后慢腾腾地瞥了蜜芽儿一眼:“无论是香槟还是麦精露,这种都有一点酒精浓度,不适合小孩子喝。所以,你不应该喝。”
蜜芽儿抿着香槟的动作顿时停住,意外地看了眼陆奎真,只见陆奎真正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仿佛他说的是宇宙真理。
旁边的陆奎真父母此时是极度地尴尬,陆振天甚至直接站起来:“奎真,你给我闭嘴!什么酒精不酒精的,喝一点怎么了?”
可是陆奎真却颇为认真而且固执无比地说:“这都是不健康的饮料。”
陆振天顿时气得没音儿了,他咋有个这么不会看场合不会说话的儿子,气死他了!明明小时候还算是个有礼貌的小孩子,现在竟然越来越固执,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陆振天媳妇连忙赔笑:“童韵,建国,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看了点书就觉得书上的是真理,这香槟还有麦精露的,大家都喝,这不挺好喝的吗?我就最爱喝这个了!”
事实上是……确实陆振天媳妇不喝这个,她平时自己只炖银耳汤喝,还会喝点枸杞茶饮,她讲究着呢。
不过在别人面前,她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童韵和顾建国面面相觑,之后连忙齐声说:“没事,奎真不喜欢喝就不要喝了,服务员同志,麻烦问下,这里还有啥饮料,好的,都给说一说?”
服务员来了,她也莫名其妙:“这香槟还有麦精露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了,我们这是从市里进的货,肯定是市里最好的牌子了,你去其他家问,其他家肯定没我们的好!”
这……
童韵无奈,这就是县里最好的了啊。
陆振天媳妇连忙说:“不用搭理他,就让他喝白开水就行了!”
陆振天气得够呛:“给你钥匙,你自己回家去吧!自己煮面去!”
陆奎真听了,起身就要接钥匙回家。
童韵和顾建国哪能让陆奎真这样走,连忙拦着,折腾了半天,最后才终于重新入座。
蜜芽儿旁观了这一场小波折,真是无语至极。
她猜着陆奎真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冷讲究挑剔龟毛的人,大概类似于后世那种讲究洁癖,比如不吃烤串,嫌脏,不喝可乐,嫌不健康,不吃零食,嫌不绿色……
她才懒得搭理,她就爱可乐,咋啦?
兢兢业业谨慎小心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喝的,最后也未必比别人多活两年。再说了,这香槟又不是毒,咋就不能喝?
于是她继续捧着那杯小香槟轻轻抿了一口,还故意笑着说:“香槟真好喝!”
陆振天夫妻和童韵夫妇听了,都不由笑了。。
陆振天媳妇:“还是咱蜜芽儿好说话,知足,吃啥都香,这样好,有福气!”
童韵笑叹:“她啊,整天傻乎乎的,不如奎真懂得多。”
而就在大人的一片夸赞声中,陆奎真皱着眉头,斜眼瞅着旁边喝小香槟的蜜芽儿。
淡黄色的香槟水儿,轻轻抿进她呈现粉泽的娇嫩小嘴里,她满足地咽下,晶亮水润的杏眼里散发着愉悦的神情。
就这么看着,他不由纳闷了,有那么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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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蜜芽儿来说,陆奎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哪怕以后可能要在一个学校读书,也互相妨碍不着谁,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回到生产大队,她和刘燕儿商量着,过了这个暑假,蜜芽儿牙狗几个就要去县里读初中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一个问题那就是来回交通问题。
虽说到时候可以住校,可是周末总是要回家的吧。
蜜芽儿还可以让她爹接送,反正她爹也是要接送她娘的。
可是牙狗啊刘燕儿啊顾晓莉啊等人,必须想办法自己去,这个时候,学会骑自行车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之前的时候,各家各户有自行车的还是少,小孩子们根本轮不上骑,现在各家条件好一些了,就连刘燕儿爹最近做鞋也挣了点钱,自行车基本各家都有了,于是孩子们开始学骑自行车了。
他们学骑自行车的地点是打麦场,大家伙人手一辆,尝试着在那里骑,开始的时候用掏鸟式骑法,把腿从大梁下面伸过去,不过这个办法脚蹬子只能咯噔咯噔地压,最多转半圈,骑起来也就慢。
等到后来慢慢掌握了,开始尝试着从后面座位上方翘腿直接上车座上。
骑自行车这件事,对于蜜芽儿来说很简单的,她几下子就上手直接骑了。不过刚开始骑,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个年代没有后来的那种女式自行车或者儿童自行车,只有二八大梁,对于她们这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高,坐在车座位上,两脚必须得使劲抻着才能踩到脚蹬子,而且往前看,总觉得坐在高处不胜寒。
不过慢慢地骑多了,也就克服了这种感觉。
一个暑假,蜜芽儿和刘燕儿他们算是把骑自行车这个事儿摸熟了。大家便商量着以后一起去县里上学,周末如何如何作伴回家的事。
虽知道正商量着,童韵那边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银行里竟然有房子给腾出来了,童韵可以被分个房子住了。
这就是说,他们一家子可以搬到县城里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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