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一家团聚
尽管陈秀云和冯菊花妯娌两个一听到分家心里就慌了,顾建国顾建军顾建民也都吓得不轻, 连忙表示不想分家, 可是顾老太还是坚定地要分家。
自打那苏巧红走了后, 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都是有难大家一起帮,有喜事大家一起分享,可到底孩子都大了,环境和以前不同了,现在不兴凑在一起混工分,开始要各干各的包干到户, 兄弟之间也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
顾老太先是让顾建国给童韵和顾建写了个信, 也好让他们知道。顾建这边,因为机会实在是难得,而家里两个儿子猪毛和牙狗,随便谁照顾一把都可以, 所以他也就放心大胆地去北京读书了。
他也知道这样子太拖累自己母亲和兄弟嫂子弟妹的了,不过幸好,他事先也打听过了,知道现在上大学不但不用交学费,而且还有补助,正规大学生是每个月19.5元的饭菜票, 另外还有2块钱的困难补助。顾建一把年纪了, 去上这大学, 自然不能闲着, 还可以帮着打点零工挣钱,到时候积攒下来寄回家里,算是给家里做点贡献。
这不,他去上学后,每个月都要给家里寄约莫十五块钱。
开始的时候顾老太怕他在北京生活不好,太节省坏了身体,不让他寄,谁知道他说自己那边挺好的,一边当家教打工挣钱一边上学,日子过得不错,让家里不用担心。
顾老太见此,也就不说啥了。
现在去了信,顾建很快就来信了,那意思是,想回来把猪毛和牙狗接到北京去。
猪毛也就罢了,他一向不爱说话,别人说怎么着怎么着,脾气好,所以他听到这个后一声不吭。牙狗却是眼圈都红了,直接说他不想离开。
他喜欢在家里,喜欢奶,也喜欢伯娘婶婶们,不想跟着爹去北京。
“爹好,可是家里更好!我不想去北京,蜜芽儿说了,那里的人根本瞧不起我就农村人,去了我也受鄙视,还是在家里好!”
本来顾老太就不太放心顾建一边上学一边照顾两个孩子,现在见这情境,更舍不得了,干脆告诉顾建国,孩子先放她手底下养着,一个月15块钱你照应寄回来,就算是我帮你养孩子。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自然都没啥可说的。
处理妥当了顾建这边,顾老太便把县城里的顾建章和谭桂英叫来,准备分家了。
其实家里的东西无非就是粮食了,新打的粮食装满仓,按照人头来分,每个人都分一份,不管大小。顾建在北京读书,猪毛和牙狗现在跟着顾老太一起吃饭,顾建就不分了,猪毛和牙狗各分一份挂在顾老太这边。
童韵也不分了,顾建国和蜜芽儿各分一份。
分完了粮食后就分房子,房子家里就这些,大家各自分自己的房间,先住着,以后有本事的话可以在宅基地上自己盖,盖了后腾退老屋子给顾老太。
至于宅基地,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宽裕的,只要是男丁就可以分到宅基地。生产大队里开始分的时候,顾家下手早,都挑了位置好出入方便的宅基地。
把宅基地一分,按说这家就算分完了。
不过分完了后,顾老太又拿出来三个大金镯子,让人送到县城银行里给卖了,得了约莫一千块钱,一共五房,每房各得二百块。
“二百块也不少了,我这干了一辈子人民教师,现在一年也就落下这么多,你们每房拿着这二百块钱各自想出路去。建的这二百,我就留着给自己了,毕竟我帮他养儿子呢,一个月收他十五块钱,另外再昧了他这二百块,也不能说对不住他。你们各自拿了钱,以后好好过日子,日子过好了就是你们自己的,日子过不好,也是自己受委屈。至于我这里的东西,你们也别惦记,别说我也没多少了,就算是有,那也是我给自己留下的养老钱,我以后想给谁,乐意给谁,谁也管不着。”
丑话还是说在前头,毕竟一共五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分好家,从此后,就是各自独立门户了。
顾老太这么说,底下人再没不同意的,谭桂英带头说:“娘,瞧你说的这话,你年纪大了,以后该是我们孝敬你的,我们有钱就多花,没钱就少花,再怎么样也没有惦记你的体己钱的道理。”
顾老太听着,多少有些感慨:“桂英啊,之前那些年,委屈你了,不过家里人口多,建章当时也确实得了他爹留下的那个好处,你说我不挖你们,就是对不起其他几个兄弟,如今分家了,也不计较以前的事儿了,以后你们挣了就是你们自己的,不用再给老家这里交钱了。”
谭桂英忙道:“娘,就是你说不让我们交,可是过年过节,我们该尽的孝心还是得尽。”
顾老太顿时笑了:“那是,总不能分家不认我这个娘。”
这顾老太就在说笑间将家分好了,底下媳妇,谭桂英自然没话说,从此后不用上缴顾建章的工资了,日子一下子宽松了。
顾建考上大学在外面了,以后估计得把两个孩子都接到北京去,自然也不能有啥意见,毕竟他现在儿子都养在顾老太名下呢。
至于陈秀云和冯菊花,虽然刚分了家有些没着落,可是想想以后要独立门户,自己干活自己吃饭,倒是也激起了几分干劲,心想都是半辈子伺候庄稼的,努力从那地里刨食儿,这日子还能过差了,也就没说什么。
至于顾建国这边,更是没话可说了。
如今童韵去管理干部学院了,眼看着前途自然是好,至于他自己,总是想着多挣钱,让童韵蜜芽儿过上好日子。
以前摸不着门路,也没想法,现在动了这干砖窑厂的念头,胸口那里存着一股子劲,恨不得明天就挽起袖子来赶紧上阵拼命干。
如果不分家,终究有些顾忌,怕连累了家里兄弟嫂子的,现在分家了,就是没后路了,也没顾忌了。
他先给童韵写了信,详细说了分家的结果,之后又写了一封信说起承包窑厂的事情,信是这么写的。
“童韵同志,你好!
领袖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年青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点钟的太阳。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咱们生产大队现在也处于蓬勃兴旺时期,具体到咱们家,我想和你说点事。咱们家分了生产大队前头那块宅基地,你还记得吗,那块挺大的,我估摸着咱们盖五间大北房没问题,不过得有钱才行。我想着我得先攒钱,赶紧把这个窑厂建好来挣钱。之前和你说过,我想把咱家三百块的存款拿去用,改装这个窑厂。等以后挣了钱,咱就可以过好日子了,万一挣不了,我想过了,你就把蜜芽儿接出去,我自己一个人想办法还债。
此致
无产阶级的战斗敬礼”
过了没多久,童韵回信了。
“顾建国同志,你好!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虽然你我现在天各一方,可是邮政信件依然把我们饱含无产阶级斗志的心连在一起。你承包窑厂的事,让我想起了今天在干校所学到的关于当前中国面临的巨大深刻社会经济变革问题,目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在我们中华大地上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承包窑厂这是一件包干到户的伟大创举,我为你能有这样革新大胆的行为而感到骄傲,我坚决支持你的行为。好好干,若是万一赔了,咱们一起还债。另外,随信有我发给你的汇款单,我在管理干部学校学习期间,工资已经涨到了八十二元一个月,我最近攒了四百元,已经全部寄给你。不用担心我这里的生活,我们管理干部学院提供食宿,我过得很好。
此致
无产阶级的战斗敬礼”
捧着这充满经济体制改革战斗气息的信,顾建国想起了童韵温柔的眼神,以及夜晚里夫妻在炕头上那让人不能自拔的缠绵。
他今生何其有幸,竟然娶了童韵这么好的妻子,在他大胆地想出承包窑厂后,竟然没有半点责备怀疑,反而拿出全部家当来支持自己。
这是怎么样的魄力和见识啊!他顾建国如果不能好好挣钱让她过上舒坦好日子,他哪还有脸见她!
骑着自行车跑到了公社里,拿到了汇款单,取到了那四百块钱,这么一合计,他就有七百块了。
七百块,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顾建国有了钱,甩开膀子加油干,他先把原来的那些马蹄窑进行改造,要改成环形窑。
这窑洞分为很多种,比如后来的隧道窑,那是连续作业,出砖最快,其次就是环形窑,最差的是目前的这种马蹄窑。环形窑也叫轮窑,是德国人分明的一种连续式窑炉,一般来说屋顶有八个角,有点像民间流传的那种八卦图,所以据说这种窑也叫做八卦窑。
这种窑洞还是童韵在市图书馆里翻书查到的,之后又找不知道多少人问过,总算是拿到了这种窑的设计图以及工作原理等,赶紧寄过来给顾建国的。
顾建国对着图纸资料不知道研究了多久,也在自己院子里拿着土坯试着搭建个小的找找感觉,做做试验。
可以说,如今他对这个八卦窑的了解,比大部分相关专家懂得都多了。
他先来到窑洞,自己给自己生产青砖,停止对外出售青砖。这个举措,让一些想买砖的农民很是不满,也有些不明白顾建国到底是要干嘛。
大北子庄的人自然闲言碎语的:“也不知道建国要干啥,一年上缴一千块,他竟然不卖砖,你说他从哪儿挣来这一千块?”
大家伙都觉得纳闷,一千块总不能从窑洞里烧出来吧,你不卖,怎么可能有钱?
刘美娟听说这事儿,一边纳鞋底子,一边嘲讽了句:“估计是钱多了烧包了!”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笑了,不过这件事也和自己没关系,顶多是叹息下建国娶了个好媳妇,能当干部能挣钱,所以钱多了烧包,竟然这么糟蹋钱。
而被大家暗地里嘲讽的顾建国,却是根本没理会这件事。
他背着一兜子的玉米面窝窝头,扛着被窝铺盖,干脆吃住都在那小窑厂,一边等着青砖烧出来,一边雇了人从山上往下运石头。
他运下来石头后,就开始凿石头,把石头弄成小块待用,还购置了水泥,本来是需要再购置机械设备和钢材的,可是手头的钱实在不够,只能等以后挣了钱再慢慢添置了。
等到终于他所需要的青砖给烧出来了,他就开始亲手做那八卦窑了。
这八卦窑又叫轮窑,好处就是连续性作业,生产能力大,焙烧过程中燃料燃烧所需的空气绝大部分来自冷却带已被预热过的热空气,这样子的话能使得燃料燃烧的热量合理使用,不会造成浪费。
这么一来,节省燃料,又能循环焙烧,出砖率就快很多。以前的马蹄窑出一次砖需要一个月,现在的环形窑出一次砖只需要八天。
从一个月到八天,这是怎么样的变化,又是怎么样高效的生产力。
顾建国就这么摸索着,花了几乎两个月的时间,建成了这环形窑,之后又找陈胜利,通过陈胜利托关系,购置了一批工厂用剩下的煤渣子。
“建国,都是亲戚,又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咱从小长大的,其实我都不忍心坑你,你要不别弄了?”
“没事,不用多想,我就买点煤渣子,那个便宜。”
煤渣子比普通煤炭成本低不少,这样省钱,工厂里烧剩下的煤渣子用来烧砖窑最合适了。顾建国知道,砖窑也有用煤矸石的,不过那个也贵,比煤渣子贵。
“煤渣子再便宜,它也要钱啊!你说你哪里来的钱啊?”
“我媳妇给的。”顾建国憨笑。
陈胜利跺脚,他头疼他无奈啊:“哎,童韵咋找了你个傻子,我镇不忍心坑你!我其实真对不住你啊!”
“没事,你就想办法给我弄点煤渣子,就对得起我了。”
陈胜利没办法,只好给他联系工厂,低价买了点煤渣子来。
运来了煤渣子,顾建国开始将土坯放进去烧。
雇的几个小工难免嘀咕:“这玩意儿能行吗?”
“不知道啊,没见过啊!”
面对大家的质疑,顾建国啥都没说,继续闷头煤炭继续烧。
煤炭,那都是钱,如果烧不出来砖,他可就赔大发了。
蜜芽儿抽空在周末时间过来看她爹,望着那烧得轰轰烈烈的环形窑,她心里其实也有点疑惑,不过她还是欣赏她爹这干劲。
其实干事业的,哪有不失败的道理,就算失败了也没啥,人家不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吗?
她爹不鸣则已,一旦决定了要干这砖窑,那真是全身心扑进去地干,蜜芽儿是相信,有这个劲头,她爹一定能成功的。
“爹,你别担心,就算这次烧得不好,也没啥,不还有下次吗?”
“如果烧坏了,爹就没法给你买好看衣服了,现在分家了,烧坏了咱就没钱,你就得跟着我吃糠咽菜了。”
“那有啥!就算烧坏了吃糠咽菜,肯定也不可能一辈子吃糠咽菜,反正我是相信我爹的,我爹一定能发家致富,给我买新裙子,给我买好吃的,我还盼着以后再下馆子呢!”
蜜芽儿的话顿时把顾建国逗乐了。
“行,爹一定给你挣钱买新裙子,下馆子,吃红烧肉!”
八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顾建国看看时候到了,便要开窑了。
开窑那天,他特意买了点烧纸,拜了拜砖窑神。
虽说现在不流行拜神,说这是迷信,可是人心里没着落,他还是想拜。
拜完后,开窑,出砖。
砖窑里出来的红砖整齐方正,完美无缺!
顾建国提了八天的心放下了。
砖窑里的小工一个个都沸腾了。
“出砖了,出砖了!!”
在大家伙的沸腾中,顾建国擦擦汗,反而淡定下来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记起,他从在陈胜利办公室里以一千块钱一年的代价承包下这窑厂的十年,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
其实,哪怕这次失败了,早晚他也会成。
“继续进泥坯!”顾建国没有满足这八天出的一批砖,开始继续带着人弄泥坯,准备烧下一批。
顾建国这边雇了约莫五六个小工,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民,彼此乡里乡亲的。顾建国这边烧出了一窑红砖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大家伙都知道了。
这时候,各村里不少正要砖要盖房子呢,听说这个,都赶紧要来买。
这次烧出来的一批是五千块,一块砖卖四分钱,成本是两分钱,这一下子就是卖二百块,有一百块的利润。
一百块,对他来说是一笔大钱,可是却并不够。童韵攒下的那几百块已经差不多也花光了,而他还拖欠着工人的工资。
他必须赶紧烧下一批砖。
于是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干,和小工们一起赶制泥坯,等着下一次出砖入泥坯。
而顾建国这边七八天就能烧出一窑砖的事很快传来了,周围的生产大队纷纷过来预订,有大北庄的人表示顾建国照顾下本生产大队的人,能不能都先卖给大北庄的。甚至公社里也有人过来问情况,说是公社也需要砖。
没办法,如今的农村正处于一个蓬勃积极向上的时代,经济体制的改革让一部分农民打了粮食,粮仓满满,腰包里也多少有了点钱,有钱了干啥,就得盖房子啊,给儿子盖房子,将来才能更容易娶媳妇。
顾建国这边只要把砖给烧出来,是不愁没有销路的。
顾建国早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干脆一边烧窑,一边加雇人手,又建了一处八卦窑,两个窑一起烧,轮换着来。
小工人们一看这样真能挣钱,顾建国又许了高工资,这下子大家伙都是拼命地帮忙干啊。
加班加点制泥坯,这边的窑洞放入泥坯烧起来,那边就开始出砖再制作泥坯。
两个窑洞,平均四天就能出五千块砖,等于一个月大概出三万六千块砖,一个砖的利润两分钱,那就是一个月的利润就是八百块!
八百块的利润,减去雇佣的小工的工资约莫有四百块,一个月顾建国净落下四百块。
一年十二月是四千八百,再减去得上缴给公社的一千块,那就是顾建国一年挣三千八百块。
三千八百块,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想一想都兴奋。
蜜芽儿也是怕第一次不成功,真是提心吊胆的。
后来终于看着红砖烧出来了,一切都很顺利,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爹这次,真是大胆有魄力,该着爹发财呢,赶上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看来是要做农村第一批万元户了。
而顾建国的成功,自然是让很多人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顾家的陈秀云和冯菊花看得啧啧称赞,简直是不敢相信,一个劲地说:“建国这次真能耐了,能耐了!”
顾老太笑:“当初你们还拦着呢,现在知道了吧,有时候男人要干事,那就是大事,那就得让他们放开手脚干。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就是这么个道理。”
陈秀云和冯菊花听得心服口服,暗地里都怂恿顾建军和顾建民去干,可是顾建军一心当生产大队长,顾建民一心当人民教师,两个人也没有顾建国那门路,谁也不想干啊。
另一个震惊的人自然是陈胜利,他是看死了顾建国这个大傻子,认为顾建国必然后悔,他甚至找了公社里,看看到时候通融下,别逼死顾建国这个傻子啊。
可是最后的结果让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真烧出了砖?什么,八天?八天就能烧出?你哄谁呢?不信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懂得烧砖?他又不是神仙他八天就能烧出砖来??”
后来他自己来到了砖窑厂,一看那环形窑,顿时被镇住了。
“这是建国你造的?”
顾建国擦擦手上的泥灰:“是,这个叫环形窑,是连续作业窑,可以充分地利用……”
顾建国开始科普自己的环形窑。
陈胜利听得目瞪口呆,过了老半晌:“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建国吗?”
上学的明明是童韵,怎么顾建国仿佛脱胎换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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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建国轰轰烈烈的环形窑烧砖大挣钱的日子中,这一年时间已经到了1981年,蜜芽儿十二岁了,十二岁的蜜芽儿要参加才升初中的考试了。
按理说正常应该升入公社里的初中,可是当然也有一些心气高的,认为公社初中不好,老师也只是中学毕业生,自己都没学明白就开始教学生。
甚至三不五时的还会号召学生们去地里帮自己干活。
顾家的这群孩子,立勇立伟都是在县城里上的,说那里教得好,粪堆粮仓是在公社上的,没怎么学好,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在家里务农了。
再往下墩子猪毛黑蛋,唯独猪毛好学,自己考上了县里的初中,住校,一星期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要备足一星期的干粮,用个尼龙网兜提着去学校。学校里有大灶,可以帮学生们热干粮。
蜜芽儿看看现在的情况,就有些犹豫。其实她去公社里上学还是去县城,对她来说都没大区别。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到了哪里不是一样学。
去县城里上初中固然是好,可是她想留在大北庄,这样还能多陪陪爹。毕竟娘现在不在家里,自己在的话,还能时不时给爹做点好吃的送到窑上去。如果自己不在,爹就真是彻底没人管了。
当牙狗和刘燕儿知道了蜜芽儿竟然只想考公社的初中时,都表示反对。
“咱公社里的初中是啥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去那里读,读不出啥出息!”刘燕儿这么嘟哝说。
刘燕儿的命是童韵救的,刘燕儿一心想着对蜜芽儿好,她希望蜜芽儿和自己一起考大学,
“你平时不是总鼓励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吗,怎么到了自己,就不知道往前努力了。”
自打蜜芽儿向牙狗科普了钢笔水和未来学物理的关系后,牙狗还真是一改往日不求上进的作风,开始好好学习了。
面对这两个小伙伴的疑问,蜜芽儿也没有多做解释。
后来她把这事儿说给自己爹听,谁知道爹竟然是强烈反对的。
“当然得去县里,必须去县里!”
“爹,我不想你一个人在窑厂。”
“咋是一个人呢,那不是有多少工人陪着我吗?你看你爹我在这里挣钱图啥,还不是为了你,你跑到公社里读中学算是啥事儿,咱必须得去县里!”
顾建国就这么拍板了,拍板后还把这事儿说给了顾老太。
虽然分家了,可是顾老太在顾家几兄弟中的绝对权威还是在的,顾老太知道这事儿,直接把蜜芽儿教育一顿:“你牙狗哥哥都想考县里的初中,你怎么还要去公社?县里中学能住校,又有你牙狗哥哥和你猪毛哥哥照应着,比公社好。”
公社里的初中是没宿舍的,那就得每天早晚来回,好歹也七八里地呢,夏天还好,冬天回来的时候天都大黑了,她一个姑娘家,家里人当然不放心。
蜜芽儿听了,想想这情况,也就准备考县里初中了。
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同学们都开始加紧复习了,他们一个个都想考县里初中。要知道以前的时候,又没有高考,大家伙都觉得学不学是一个样,谁也不把学习当回事。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北庄一年出来几个大学生,那都是一下子鲤鱼跳龙门从此吃上供应粮的,一下子和这些泥土里刨食的不一样了。
这就给了大家伙一个希望,一个逃离这片黄土地的希望。
学校里现在因为刘瑞华和莫暖暖等都走了,知青全都回城了,只能是临时找一些生产大队有学历的来教学,找了几个老师,其中一个就是顾建民。
顾建民其实学习不行,不过好歹是顾老太的儿子,又是初中毕业,就开始教这群小学生了。
顾建民没经验,教得一般般,不过好在,小学也就那些东西,别说蜜芽儿这种根本不把小学课程当回事的,就是牙狗和刘燕儿,好好学习,一个个考试成绩都不差。
除了这几个熟知的小伙伴,还有一个必须提起的,那就是顾晓莉。
顾晓莉现在的境况和当初早已经大不同了。
原来当年柯月回到北京的北郊农场上班没多久,她的哥哥就因为罪名洗脱,被还回了部分的房屋和财产,家里的境况一下子好起来。
这个哥哥的儿子和妻子都已经死在十年浩劫中了,他自己也落了个残疾。经过这么一场,他也没心思重新娶媳妇,知道柯月除了在北京的那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在乡下,就外心疼,于是便给被扔在乡下的顾晓莉写信,要资助她,还给她寄钱来。
虽然那些钱大部分被顾跃进拿走攒起来娶新媳妇了,可是顾晓莉在家的待遇到底是提高了。
顾跃进家得了好处,也就愿意让这个顾晓莉继续上学了。
顾晓莉对于这一切,看上去都仿佛并不在意,她只是闷头一个劲地学习,时常考班上第一名。
牙狗有时候不服气,也暗地里较劲,想争这个第一,谁知道总也争不过。
后来牙狗来气了,对蜜芽儿说:“你为啥总是会错一道题?你不错,不就比她强了吗?”
蜜芽儿笑:“第一有钱拿不?”
牙狗摇头:“没有啊,哪里来的钱啊!”
蜜芽儿淡定:“没钱拿,争那个干啥!”
一句话说得牙狗哑口无言,不过他更是和顾晓莉较上劲了,决定在初中入学考试中见真章!
就在顾建国一心挣钱奔小康,蜜芽儿淡定地等待着初中入学考试的时候,童韵回来了。
童韵这个管理干部学院,是三年毕业制度,三年毕业后拿到学历证。至于学位证,有的给发了有的没给发,关于这件事各地情况不同,他们学校是给优秀的发了,不优秀的没发。
童韵当然是优秀的,发了学位证。
这个学历证和学位证就是国家承认的正规高等教育学历学位了,换句话说,童韵也是正规的大学生了。
童韵回来的时候,一头长发已经剪成了短发,微微烫卷了,身上穿着个白色短袖的确良衬衫,下面则是纯棉线不到膝的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珍珠项链,肩膀上背着个帆布包,身后拖着个行李箱,另外手里还提着一个水壶。
不是过去那种老式水壶,而是黑色保温水壶。
顾建国和蜜芽儿早就接到了信,所以去县城里接人。当他们看到从汽车站走出来的童韵时,一下子都愣住了,认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
之后蜜芽儿先看出,这就是娘啊!
一直只知道娘好看,可是却没想到,娘打扮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这一身打扮,就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那也不会过时,那也是清新亮丽啊!
蜜芽儿率先扑过去:“娘,你可回来了!”
尽管她已经十二岁了,可是独生女的她在她娘面前,永远是享有特权的,扑过去直接抱住了。
童韵出了汽车站后也在四处看,转眼就看到女儿扑过来,也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抱住女儿舍不得放开,眼里都泛起泪花了。
这几年,她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基本就是半年见一次。
蜜芽儿现在正长身体,半年不知道变化多大,她每每看到女儿,都觉得女儿又长高了一截子。
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她成长,想想都觉得心疼!
顾建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母女抱在一起,心酸又高兴:“可算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子人再也不分开了!”
听到这话,童韵看向旁边的顾建国,却见顾建国穿着一身花衬衫,带着□□镜,穿着阔腿裤,脚上蹬着回力鞋,顿时惊了下。
再之后,便噗地笑出声。
“咋啦,我这身怎么样?”顾建国这是特意请人从外地捎来的,听说现在这一身可流行了。
他买了后一直没戴,天天和泥坯砖窑打交道,根本用不上。这还是因为要接童韵,才特意戴上装门面。
童韵看他这么问,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蜜芽儿听着她娘笑,忍不住暗暗无奈地看了她爹一样。
哎,她早就和她爹说过了,那一身行头不太合适,可是他爹非认为,人家这是城市里流行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
说来说去,弄得蜜芽儿也疑惑了,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难道说在这八十年代初,□□镜花衬衫喇叭裤再配个回力鞋就是那么好看?
现在一看,果然是不太对头的。
不过她爹能把她娘逗得笑成这样,也算是一大功臣。
顾建国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啦?”
童韵笑得过去扶着顾建国才勉强站住:“建国,你这身,乍看还以为你要在北京城里公园相亲呢!”
这得是多时髦啊!
顾建国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我也是觉得怪不自在的,不过这不是想着你回来了吗,让你看看咱的新气象。”
童韵摇头笑:“还是算了,我宁愿看你穿以前的中山装。”
说着这话,一家子离开了汽车站。
顾建国牵着童韵的手,带着女儿蜜芽儿,过去了汽车站外,那里停着一辆他新买的摩托车。
“日本进口的铃木电驴子,来,我带你俩兜风。”
童韵看了看,这下子是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不便宜啊,啥时候买的?”
顾建国:“上个月才买,这不是想着正好带着你回生产大队,这电驴子骑起来快着呢,屁股后面一冒烟,溜的一下子就跑老远。”
童韵自然是见过这“电驴子”的,只不过那是城市里常见的,她可没想到回来清水县就见到一个,还是自己丈夫的。
“花了多钱啊?你这窑厂才挣了多钱,咋就开始买这个了!”
顾建国却说:“我买这个也是为了窑厂的买卖,没办法,现在采购原料燃料,卖砖,这都得到处跑,自行车骑起来就是没有电驴子快,有了这个买卖能做得更好。等过一段有钱了,我还得买个拖拉机呢。”
童韵听着这个,也就不说啥了:“那行,咱回家去,我先看看你造的那窑。”
顾建国:“先不着急回去,我准备了粮票,现在也有钱了,咱一家子先去饭店吃顿好的。”
童韵见丈夫这么说,也就没反对,不过还是笑着叹道:“你咋一下子发了这么大财,真是没想到!”
顾建国确实是发财了,他现在又建了个窑,三个窑了,一个窑每个月给他挣四百块,三个窑就是一千多。
你说一个月挣一千多,一千多,那可是一百多张大团结啊,这个时候你看着钱都不是钱了,那感觉那滋味,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
他挣钱是为了嘛,还不是为了让童韵蜜芽儿过上好日子,现在有钱了,先得带他们吃好吃的,再去百货商场买衣服,有啥好的就买啥!
他们一家子来到了清水县最大的国营饭店,这饭店还是之前顾老太带他们来过的,结结实实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三份大白米饭,吃个痛快。
吃饭间,童韵还拿出了自己给顾建国和蜜芽儿买的衣裳。
她给蜜芽儿买的是裙子,宝蓝色小裙子,下面配个金色小凉鞋,精致好看,给顾建国买的是滑雪衫和一套西装。
那西装是黑色的,板正挺直,毛料的,一看就是个好东西。
顾建国还有些惊讶:“这能穿吗?”
他知道这是西装,前几年可没人敢穿这玩意儿,会被抓起来的。
童韵肯定地说:“可以,这个现在有人穿,我觉得好看,也衬你,就买了。”
除了衣服,童韵还买了英雄牌钢笔,蓝色小鸟铅笔刀,印有嫦娥奔月彩绘的铁铅笔盒。
蜜芽儿看着那铅笔盒实在是眼熟,忍不住打开看,只见里面印着九九乘法表,果然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一家人就这么分享着礼物,吃着丰盛的饭菜,听着童韵说起在管理干部学校的种种,其乐融融,不知道有多开心。
说到最后,当提起蜜芽儿以后的初中学校时,童韵肯定地说:“当然得在县里上,县里的中学好。”
顾建国当然也赞同:“就是,你瞧你娘也说让你在县里上。别看县里距离咱远,可是能住校,你要是想我们,我们就隔两天过去看看你。”
谁知道童韵听了,却神秘地笑了笑:“这次从管理干部学院回来,我听说了,可能得提拔,总不能继续在公社里当会计,听说要调到县里。”
“调到县里?”
顾建国和蜜芽儿听了,都意外得很,不过之后想想,仿佛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顾建国便开始筹划着以后童韵去县里的生活。
“去了县里工作,估计得给你安排宿舍吧?这样的话咱们就可以去县里生活,更能好好照顾蜜芽儿了。到时候你上班,我去窑厂卖砖挣钱,蜜芽儿就去学校上学,到了周末,咱就去逛逛百货商店,下下馆子!”
瞧这日子描绘的,多么美好。
然而这一切当然目前来看只是想想罢了,他们一家子还是得挤在之前的那个西屋里。
吃完饭,顾建国骑上电驴子,中间是蜜芽儿,后面坐着童韵,一家子三口在嘟嘟嘟的电驴子声中回大北庄了。
因为顾建国这个电驴子实在是太稀罕了,自然引来了路上坐驴车或者骑自行车人的围观和羡慕。大家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电驴子,后来知道这是开砖窑的顾建国家的,顿时都明白了。
“他现在可是发大财了!”
“电驴子都开上了,可真牛逼大发了!”
没办法,电驴子在这年头就相当于后来的跑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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