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再见萧竞越
蜜芽儿自是惊讶, 怎么萧竞越突然冒出来了, 还说见过那麦垛。
其他人一听, 都是吃惊:“竞越, 你咋回来的, 啥时候回来的,你见过丢了的麦垛?”
陈胜利也忙问:“竞越,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竞越扫过蜜芽儿,只见蜜芽儿戴着个和大家伙一样的草帽,下面是浅米色小背心和小短裤, 露出白生生胳膊腿儿。
烈日暴晒, 其他人都晒黑了, 唯独她,那皮肤晒得越发粉白。
他别过眼这么说道:“跟我过来, 我带你们去找麦垛。”
原来他自打放了麦假后,也没回来生产大队帮着秋收, 就在外面帮着县城一孩子补习功课。那孩子父母一个是县委里的, 一个是银行坐班的, 家里条件特好,可就是不好好学习,还跟着不好的同学学会了抽烟喝酒, 还到处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他娘受不了了,说再这么下去, 以后连接她在银行的班都不行, 就想找个人给他补补课。
也是他在学校一向学习好, 人家通过老师就找上了他,让他帮着补补初一的课。他靠着这个,好歹能挣点粮票和钱。
这不是补了十几天课,人家单位要组织别的县一个什么参观,那孩子也跟着去,他没事干了,就想着回来生产大队看看,谁知道,恰好遇到了这一出。
陈胜利听了自然是松了口气,看样子这麦垛还真和蜜芽儿他们没关系,这下子放心了。当下带着大家伙跟着萧竞越过去,走来走去,竟然走回了生产大队,。进了街道,来到了蜜芽儿家胡同口。
“这……”
陈胜利汗津津,啥意思,难道说蜜芽儿牙狗他们把麦垛偷了后放自己家了?
其他生产大队的人也窃窃私语。
唯独顾老太,瞧着这情况,若有所思,一声不吭。
陈老太一看情况不同,就要冲过去继续揍自家陈胜利。
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别说顾家孩子不是这样的人,就算真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儿,你就不能帮衬着点掩饰着点?
“要不说干了这么多年大队长也没见升官,就是太实心眼也太傻了!”
陈老太私底下冲着顾老太抱怨:“我咋摊上这么个傻儿子!”
这些年,顾老太帮过陈老太不少,两个人那是多少年的交情啊。不说其他,就说人家过年时候童韵顾建国去北京,还特意买了北京特产给自己巴巴地送来呢!
顾老太摆手,示意陈老太稍安勿躁。
萧竞越那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不可能害牙狗和蜜芽儿他们的。
正想着,一行人走进了胡同里,路过了老萧家,一些人下意识就往里面走,更有苦瓜打头阵,往前冲:“果然在她家藏着!一个麦垛子呢!”
谁知道萧竞越却停了下来,淡淡地说:“胜利叔,这里走。”
说着,人家推开自家门,进门去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一呆,这,这咋进自家门了?不是说捉贼吗?
陈胜利也愣了下。
蜜芽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那陈胜利说:“叔,咱们进去看看呗。”
陈胜利:“好,好……进去看看。”
一大帮子人跟着萧竞越回去的时候,刘美娟正在泼刷锅水,她看到一群人来他们家,顿时脸色一变:“干嘛,你们干嘛,这是咋啦?”
萧竞越望着他后娘:“娘,咱家不是有一捆麦垛吗?”
刘美娟闻言脸色大变:“啥麦垛?你说啥?不知道啊!”
萧竞越回头,看向陈胜利:“叔,我这不是麦假么,先帮人辅导了下功课,忙完了,就想回来帮着麦收,谁知道进家就看到我娘正往厨房里藏一捆子麦垛。”
陈胜利:……
其他人等,都是震惊不已,指着刘美娟:“你,你偷麦子?”
刘美娟脸色惨白,气得咬牙:“萧竞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你亲娘,可好歹也把你养大供你上学,你忘恩负义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冤枉我,你!”
陈胜利哪听这女人啰嗦这个,当即迈步到了厨房,只见有一些麦杆子已经塞进灶洞里当柴烧了。
他走出灶房,严厉地望着刘美娟道:“这里怎么会有麦秆?麦穗呢,你剪了?藏哪里了?!”
他实在是太凶了,瞪大眼睛就跟审犯人一样,刘美娟吓得一哆嗦。
“我,我没拿,我哪知道……”
陈胜利急了:“行,咱们现在有人证竞越,既然你说没拿,那我们就搜搜看,搜出来的话咱们直接扭送公安局……”
说完这个,他一挥手,带领社员就要开始搜。
刘美娟吓到了:“我们就是没拿!”
可是社员们一拥而上,到处翻,那萧竞越也跟着上前,很快在炕头上找到一个簸箕,整整一大簸箕的麦穗,沉甸甸的饱满,用个薄老蓝花被子盖着。
陈胜利气得指着那簸箕说:“这麦穗哪里来的,你还有脸说你没拿?”
刘美娟嗫喏了一番:“我儿子苦瓜捡的,这不是说要麦假让孩子们捡这个嘛,他捡了,我就给他装好了。”
她这一说,其他人都乐了。
“光明正大捡的,干嘛藏被子里?”
“哪里捡的,还捡了这么多,那你家那麦杆子哪里来的?”
蜜芽儿见了,偷偷地对牙狗咬了咬耳朵,嘀咕了好一番,牙狗听了,上前,模仿着苦瓜说道:“我们也拾,我们咋拾不到你这么多麦穗?你们能拾到你们得交待,从哪儿拾得!要不然肯定是偷的!”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让人一下子回想起之前苦瓜对着蜜芽儿牙狗他们在那里理所当然的语气,这一下子,大家全都爆笑了。
“说得对,怎么别人捡不到这么多麦穗,你苦瓜就能捡到?”
“咦……不对啊,你苦瓜之前还说他捡不到呢,这到底是谁捡的?”
“所以一定是你们苦瓜偷的了,他自己都说他可是捡不到这么多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可是好一番把苦瓜和苦瓜娘嘲讽,这真是现世报,这大戏比以前露天电影还好看呢。
苦瓜自己也懵了,听着周围那好一番嘲笑,他涨红着脸,瞪着那麦穗,忍不住爆出一句:“娘,我啥时候捡了这么多麦穗,我没捡过啊!”
这么一句大实话,可算是把他亲娘老子给出卖了。
周围有的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有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哎呦,今年麦收累,就指望着你家这笑话过日子了!”
刘美娟见儿子竟然这么不争气,一口气戳穿了自己,气得提起旁边的扫帚就直接打过去。
“你那哥哥没良心,你咋也这么没良心!行行行,我那好吃的都是喂狗了,喂出你们一群白眼狼!你说要不是你哭着说拾不到麦穗子没法交麦粒,我至于吗我!”
原来这刘美娟,又心疼儿子大热天去拾麦子,又不舍得从自家拿出一点麦粒来让自己儿子上缴,最后想了个办法,那就是从公社的麦场偷一点。
反正儿子的麦粒是要上缴给学校,学校再上缴给国家的,那这样自己先从公社里偷点再交上去,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
偷了麦穗又不是自家吃,是上缴国家!
谁知道,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好,却先是赶上萧竞越从县城里回家,正好撞上了,接着就是这个傻儿子把亲娘老子给卖了。
这可把刘美娟气得啊,不轻。
那边陈胜利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能放过吗,为了她,差点冤枉了人家顾家的孩子和刘燕儿姐弟两个。当下陈胜利直接把刘美娟请到办公处去,好生一番思想品德教育,又让她写检查又让她写保证书,顺便罚了十块钱。
十块钱当然也拿不出,也是在年底算工分的时候扣。
工分啊工分,那就是社员的命根,刘美娟心疼得跟挖了她肉一眼,眼泪哗啦啦往下掉。晚上睡觉,恨得一夜没睡着,在那里痛骂萧竞越。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和他姐一个德性,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能不气吗,萧竞越他姐自打招工去了矿场,人家就不搭理她了,任凭她写信还是托人,人家就当没她这个娘。
“等着,早晚有一天,我可让你们落个难看!”
刘美娟受了处罚,蜜芽儿他们这儿得了清白,总算是松了口气,当晚回来把麦穗上缴后,家里人自然问起来他们到底在哪里拾到麦子。
小家伙们说了,大人们也是笑了:“亏你们能想出这法子!不过可要小心着点,那边山沟沟里滑,可别摔着了。”
小家伙们自然满口答应。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爬起来继续去拾麦穗。
没办法,昨天他们拾了那么多麦穗,肯定被人盯上了,这次必须早早出门,免得碰到人。
到了那山沟沟里,还是像昨天那样稍微分配了下,各自占据一截子道。
这边蜜芽儿被分了靠近旁边一片树林子的山沟儿,她背着她的小书包,弯腰在那里埋头捡。
烈日当头,那草帽根本不管用,烧得人头晕眼花。
实在是渴了,就从书包里掏出那陈年的军用水壶,喝口水,抹抹嘴,继续低下头拾麦子。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的林子里传来声音,窸窸窣窣的。
当下心里一惊,想着该不会有响尾蛇之类的吧?
一回头,就见林子的树叶子被拨开,一个人钻出来了。
“咦,竞越哥哥,你咋过来这边了?”
是萧竞越。
依然是略有些冷淡的神情,生人勿进的模样,好像能把人看穿的眼神,不过因为上次自行车还有这次他帮自己解困的事,蜜芽儿面对他倒是放松了一些。
“麦场那边扬场了,大家伙趁机歇一会儿,我没事,过来看看。”
啊?
蜜芽儿更加不懂了,眨眨眼,疑惑地望着萧竞越:“竞越哥哥,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拾麦子啊?”
这么个秘密基地,怎么就被轻易发现了?
萧竞越听闻,扬眉看着蜜芽儿那怔楞的小表情,笑了。
“咱们生产大队附近,除了这里,哪里还可能让你们拾到这么多麦穗?”
这麦穗在社员眼里那就是比命还金贵,眼睛都盯着,谁可能落下这么多让这群孩子捡啊!
蜜芽儿想想也是,不免忧虑:“该不会别人也猜到了吧?”
经过了昨天的事,大家伙都知道他们几个小孩子捡到了麦穗,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难保不会跟着来一起捡。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哪有她的份儿。
“不知道,反正现在还没人过来。”除了他之外。
“那就好。”蜜芽儿稍微松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藏着不让别人捡,可是好歹让我们捡够了数。”
如果能多捡一点吃个香喷喷白面烙饼,那就更好了。
萧竞越看了看这一片山沟:“其实也没多少,来,我趁着有空,也帮你一起捡,差不多估计也够了。”
“你帮我?”
“嗯。”
说着间,萧竞越便没再吭声,弯腰过去,随手从那堆杂草中揪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麦穗,然后放到了蜜芽儿的小书包里。
蜜芽儿心中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还得去上工挣工分啊,现在来帮我捡这个,还能挣到工分吗?”
提起工分,萧竞越的眉毛颇有些无奈地耸了下,语气颇有些冷淡。
“工分关我啥事儿。”
“啊?”
蜜芽儿愣了下,工分……这不挺重要的吗,怎么就不关他啥事儿啊?
这人咋想的,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萧竞越看她傻乎乎的样子,笑了,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不过她也不小了,都七八岁了吧,手刚要伸出就忍下了。
“挣了工分也算家里的,家里又不给我粮票,也不给我粮食,不给我钱,我干嘛替他们卖命。”
“你……”蜜芽儿想起来了,她有些同情地说:“他们真一点粮票都不给你啊?”
其实她约莫是知道的,萧国栋和刘美娟不怎么管萧竞越,可是一两粮票也不给,也实在是想不到,怪不得萧竞越在外面那么忙乎着挣钱挣粮票。
“我也不指望,吃了他们的,还得听他们骂,不值当。”
“说得也是。”
萧竞越说话间,从她身上取下她那小书包:“我没地儿装,把你书包给我,你坐树底下歇会,我给你捡吧。”
蜜芽儿忙拽住书包:“不用不用,我们一起捡吧。”
虽然她拼命拒绝,不过萧竞越还是把那书包摘走,他捏着书包,弯腰在那山沟里仔细地挑麦穗。
她的书包小小的,在他那双大手里捏着,就跟拎个小鸡一样。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书包也忒小了,是不是应该换个大的?
一前一后,捡了一会儿麦穗,萧竞越突然问:“你渴了吗?”
蜜芽儿连忙指指自己挎在脖子里的军用水壶:“带水了,你喝吗?”
萧竞越没理会,却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给你这个。”
蜜芽儿看过去,一看,不免吃惊。
这是一个圆滚滚的甜瓜,绿里透着黄,一看就是熟个差不多了,散发着甜瓜清香甜美的气息。
“这哪里来的?”
萧竞越低声说:“我刚从麦场过来,绕了路,那边山里头有一根野甜瓜秧子,没人管。”
其实哪怕是野甜瓜秧子藏在没人去的山里,也不至于说能保留到熟透,按说早被飞着的鸟儿虫的吃透了。不过这个瓜一多半埋在山土里面,另外一小半被野草盖住了,这才保留下来。
他自己开始也没发现,后来看着那野秧子,终究不死心,拽了拽那野瓜藤子,这才牵出这么个甜瓜来。
蜜芽儿本就口渴了,喝了几口水完全没有那种解渴的感觉,现在看到这瓜,简直是口水都暗暗地往下流。
不过她小心地抬起手,掩饰性地遮住嘴巴,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你自己吃吧,我喝水就行,能摘这么个瓜不容易……”
“你不吃啊?好吧。”
萧竞越并没有坚持让蜜芽儿吃瓜,而是弯下腰继续拾麦穗了。
很快这一截的麦穗拾得差不多,两个人又往前走。
萧竞越在前头,蜜芽儿在后头,一大一小弯着腰。
可怜蜜芽儿,她之前没发现还好,现在知道萧竞越怀里揣着个瓜,那真是时时刻刻都能闻到那动人的香味。
香味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让她口水直往下嘀嗒。
她都无语了,咋这么馋呢,不就一个瓜?
她不稀罕不稀罕……
说着不稀罕,她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物资匮乏的年代,一点点好吃的都很稀罕,更不要说这大热天的,干得人嗓子冒烟,结果凭空有一个甜瓜在面前晃悠。
她能不馋吗?
蜜芽儿想哭,为了一个瓜,她几乎馋得想哭。
她甚至暗搓搓地发誓,这辈子吃任何好吃的,都不要让人看到,不要让人闻到味儿,免得让别人也遭她这种罪。
累了个腰酸背痛,这一块就要捡完了,那边牙狗刘燕儿几个也碰面了,正兴奋地对比着谁捡得多。
蜜芽儿起身,招招手,就要和刘燕儿牙狗打招呼。
谁知道萧竞越却抢先一把拽住她。
“唔?”她纳闷,眨眼看着他。
他没吭声,拉着她的手,来到了旁边几棵大树后头。
“咋啦?”她更加懵了。
萧竞越掏出来那甜瓜。
“先吃了这个。”
如果都过来,蜜芽儿肯定不好意思不分给其他孩子,那甜瓜并不大,孩子多,蜜芽儿吃不到几口的。
蜜芽儿犹豫了下,望望那瓜,有一多半泛白,另外一半则是透着金黄,一看就是熟透了,那得多甜啊?
她咽了下口水,再挣扎下,最后终于决定……从了。
萧竞越望望牙狗刘燕儿那边,拉起蜜芽儿,又往山那边走了几步,最后来到了一处山岗子后头。
萧竞越用麦秆擦了擦瓜外头的些许泥巴,之后递给了蜜芽儿。
“给。”
蜜芽儿接过来,看看萧竞越,自然不好意思独享,便用手把瓜掰开:“咱两一人一半。”
萧竞越:“我不想吃。”
蜜芽儿才不理呢:“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萧竞越:……
于是最后两个人坐在山岗子那边躲着,一人一半吃瓜。
甜瓜很好吃,薄皮脆甜,里面的瓤伴着橙色瓜汁,吃在嘴里解渴又甜美。
“真好吃。”蜜芽儿啃着瓜,感动得想流泪,悄悄地看一眼旁边的萧竞越,诚恳地说:“谢谢你,竞越哥哥。”
萧竞越看她吃得那叫一个香甜,他都有些不忍心把手里这半块吃完了,当下停下嘴:“你们去北京带回来的板栗,也很好吃。”
“你吃了啊?”
萧竞越点头:“嗯,拿回去,和同宿舍同学分了,让大家伙也尝个稀罕,大家都说好吃。”
蜜芽儿听了,看向萧竞越。
他生活得并不容易,很艰难,时刻有食不果腹的危险,不过拿到个好吃东西,还是和同宿舍同学分享了。
这算什么,是天生就有的大气吗?
哪怕再穷,也并不在乎那么点小东西,目光放得长远?
萧竞越看她嘴角那里沾上一点瓜汁,便伸出手,帮她擦了擦。
在他看来,这个动作本就是很自然的,她那么小个小孩儿,娇娇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可是蜜芽儿却是微愣了下,感觉到带着茧子的手擦过自己的嘴角,她没吭声。
萧竞越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蜜芽儿摸了摸自己嘴巴:“没啥。”
萧竞越疑惑:“该不会我弄疼你了吧?”
她皮肤细嫩娇软,自己的手太糙了,布满茧子。
蜜芽儿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对了——”
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萧竞越大义灭亲,自己估计都含冤莫辩,说不得把这么好一个捡麦穗的地方给供出去。
萧竞越见她提起这个,轻笑了下:“这不算什么,不过你以后要注意。”
他那让人觉得太过凌厉的眼神,此时竟然难得地外温柔,这让蜜芽儿感到舒服许多,而且他笑起来很好看,左边的酒窝又出现了。
蜜芽儿盯着那小酒窝,忍不住问:“注意啥啊?”
萧竞越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有些人,那就是坏人,也和你做不成朋友。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没有必要对她们客气!”
蜜芽儿一噎:“那个……谁是坏人?”
她现在好像在被萧竞越进行人生指导?
萧竞越严肃地说:“我只是夸张一下。比如对我来说,人家说我大义灭亲,其实我从来没把我那后娘和爹当亲人。我奶不在了后,我就我姐一个亲人了。”
他不笑了,酒窝没了,蜜芽儿仔细想他说的话:“你说得挺有道理……”
萧竞越听了,又继续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你去北京前,顾晓莉做的事。”
蜜芽儿顿时明白了,敢情是因为这个。
“其实……顾晓莉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而且她也已经受到了惩罚。”
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也做不到像萧竞越那样对敌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地狠心,甚至有时候,她也明白,自己可能过于心软。
虽然她去出言提醒顾晓莉,也是怕这个孩子继续长歪下去,铤而走险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可是不忍心一个小孩子越走越偏,也是一部分原因。毕竟她做出的那一切,虽然已经带了恶意,可小孩子到底应该有一个能走上正路的机会。
萧竞越目光不敢苟同地扫过来:“离她远点,她那么小年纪,心思太重了。你就是太心善了。”
蜜芽儿听到这话,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心思重,这不是自己娘给萧竞越下的断言,怎么现在轮到萧竞越说别人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唇角挽起一点笑,低声说:“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细软,很好听,仿佛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似的。
萧竞越心里微动了下,再望向蜜芽儿,看她唇边漾着笑,略有些疑惑地道:“笑什么?”
蜜芽儿抿唇望天:“你说得对,那些心思重的,坏的,我都得离远点!不和他们玩!”
萧竞越神情微顿,默了半晌:“那你和我玩不?”
他可是记着,上次他特意等在乱坟堆附近,怕她难过,想安慰她,她根本不乐意和自己多说话。
蜜芽儿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她才七岁啊,他呢,都这么大了,十三岁在农村算是壮劳力,大人了,结果还和她像小孩子一样说什么你和我玩不我和你玩不,他是当过家家吗?
她故意扭过脸去,噘嘴:“当然不和你玩!”
萧竞越无奈,低声问道:“是不是你娘不喜欢我啊?”
蜜芽儿才不告诉他呢:“关我娘啥事儿?”
萧竞越眉眼微拧:“你娘可能讨厌我。”
蜜芽儿纳闷了:“我娘还夸你呢,说你出淤泥而不染。”
萧竞越:“她可能就不喜欢淤泥。”
蜜芽儿;“那我怎么知道!”
萧竞越顿时不吭声了。
好一番沉默,蜜芽儿叹了口气。
“竞越哥哥……”
“嗯?”
“其实我觉得……”
“嗯?”
她那小嘴儿慢腾腾地说话,他盯着,就等着她慢腾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你笑。”
萧竞越默然地凝着她。
她抬起手,去够萧竞越的脸。
萧竞越微微俯身,让她够着了。
她摸了摸那酒窝消失的地方。
“竞越哥哥,没人和你说过吗,你这里有个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当他那酒窝消失的时候,看上去像一头阴天的孤狼,很可怕。
可是当酒窝回来的时候,便是日出,云开雾散,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萧竞越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就有个酒窝,他奶没和他说过,他姐也没和他说过,他也很少照镜子。
他忍不住顺着蜜芽儿那娇软小手,来到了她所触碰的地方。
这里,有个蜜芽儿喜欢的酒窝?
“这里有个酒窝。”蜜芽儿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肯定地说:“竞越哥哥,你笑笑吧,一笑就有了。”
萧竞越并不想笑,他也是个不爱笑的人。
不过现在看着蜜芽儿期盼的眼神,他还是笑了。
他笑的时候,酒窝又出来了。
尽管这个笑略显僵硬,不过蜜芽儿还是很喜欢,她摸着他的酒窝。
“你以后应该多笑笑,知道吗?”
“嗯,知道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那边牙狗在叫了:“蜜芽儿,蜜芽儿,你跑哪儿去了?”
旁边刘燕也焦急地说:“哎呦,别把蜜芽儿弄丢了!”
萧竞越听了,不免拧眉,站起身看看那边,只见两个小豆丁背着个小书包正到处找呢。
“你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蜜芽儿起身,从萧竞越手里接过自己的小蓝白书包,里面是沉甸甸的麦穗。
萧竞越又忍不住叮嘱说:“别告诉他们我来过这里。”
蜜芽儿点头,点头之后犹豫了下:“竞越哥哥,你明天回县城了是吗?”
萧竞越默了下:“怎么这么问啊?”
蜜芽儿抿唇,眼珠转了转::“捡麦穗好累,如果明天你还能帮我就好了!”
先厚颜无耻一把。
萧竞越看她那机灵又偷懒的小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明天不回县城,要是有时间,我就偷偷跑出来帮你捡。”
蜜芽儿顿时也笑了;“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
萧竞越无奈,笑着伸出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个小手指头拉了下。
~~~~~~~~~~~~~
当晚回去,顾老太用秤一称,猪毛二斤麦穗,牙狗一斤半麦穗,而蜜芽儿的竟然有两斤半!
按照约定,给了猪毛六分钱,给了牙狗四分钱,给了蜜芽儿七分钱。
牙狗捏着自己的两个二分钱,眼巴巴地瞅瞅蜜芽儿在,再瞅瞅猪毛:“哥,妹,你们咋拾得都比我多?”
蜜芽儿当然不能说自己有萧竞越相助,故意说:“你懒呗!”
“我咋懒了?”
“你就知道抠鼻子!”
牙狗委屈:“我抠鼻子也不耽搁拾麦子啊!”
蜜芽儿摊手:“那我咋知道……”
牙狗皱着小眉头,盯着自己的小书包,陷入了沉思中。
第二天一大早,蜜芽儿一群人又得出去拾麦穗,不过这天她留了一个心意,偷偷地做饭的二伯娘可怜兮兮地说:“二伯娘,昨天我去拾麦穗,可饿坏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陈秀云一听:“没吃饱饭?”
蜜芽儿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我也不知道,难道是拾麦穗太累了,肚子就饿得快?”
陈秀云噗嗤笑了:“估计这是长身子了,没事,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于是这一天他们一群孩子出发的时候,猪毛牙狗蜜芽儿的书包里每人塞了一块玉米面饼子。蜜芽儿用手去摸书包,只见自己书包里,除了玉米面饼子,竟然还有一个热乎乎的白水煮鸡蛋。
二伯娘真疼她~~
当天他们拾麦穗,猪毛看着这一片,发现麦穗越拉越少了,经过他们这两天的拾掇,几乎很难看到了。
猪毛犯难:“这可怎么办?”
牙狗无所谓;“没事,反正咱们都拾够了,干脆就随便拾拾吧!”
猪毛狐疑地瞧着牙狗,昨晚还在那里眼馋自己的钱,怎么今天就无所谓了?总觉得不对劲。
猪毛重新分配了路段:“你这一块,我那一块,蜜芽儿那边,刘燕儿那一块,强超那边那块……”
分配完毕,大家背着书包赶赴自己的路段。
蜜芽儿揣着玉米饼和鸡蛋,东张西望,期待着那个身影。
谁知道她捡了半日,眼看着太阳正中央了,又累又渴又饿,她马上就要收工的,都没见萧竞越身影。
她低哼了声:“说话不算话……以后不和你玩了!”
不过又一想,估计是有事吧,算了,还是和他玩吧。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你不和谁玩了啊?”
蜜芽儿惊喜地回头,果然是萧竞越,高高瘦瘦的,脸上晒成了小麦色,额头上还往下淌汗。
“你咋也没戴个草帽啊?”
“不用,我晒不坏。”
他又不像她细皮嫩肉的。
说着间,他从背上解下一个化肥袋子,从里面哗啦啦地往外倒。
只见里面都是麦穗,又带着麦秆的,也有不带着的。
“啊?这哪里来的?”
“放心吧,自己捡的。”
“哪儿捡的?”
“我看这边山沟里已经没有多少了,就跑去红旗公社那边捡了点。他们马上要耕地了,这麦穗不捡估计也就烂地里了。”
其实并不好捡,因为谁家日子都过得仔细,咋可能残留那么多,他也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捡到的。
“我还以为你会跑来和我一起捡呢!你看现在都晌午了!”蜜芽儿微微嘟嘴,颇有些遗憾,包里的鸡蛋都凉透了啊……
“我——”萧竞越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她好像很不高兴,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里不好捡到了,便先去红旗公社那边捡,谁知道这麦穗真不好捡……
“算了,没事!”蜜芽儿瞥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都中午了,该吃饭了。”
“好,那你回吧。”萧竞越说不出来,心里应该是失落吧。
当下两个人蹲在那里,把那些零散麦穗麦秆的全都塞进了蜜芽儿的小书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我走了。”蜜芽儿背起书包来。
“嗯,路上小心,别说是我帮你捡的。”
“我知道啦!”
蜜芽儿背着小书包,走出两步,之后故意回头:“呀,我忘记了一件事。”
“啥?”
蜜芽儿嘿嘿笑了下,这才蹬蹬蹬跑回去,“变”出一个鸡蛋,之后快速塞到萧竞越怀里:“给你的,可好吃啦!”
说完,也不等萧竞越反应,人已经跑了。
萧竞越低头望了眼手里的鸡蛋,再抬头看时,只见她那两只小羊角辫儿在后脑上甩甩的,像风吹过刚刚萌芽的小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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