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乾宫。
得知安贵妃求见后,周钧禹思忖片刻, 还是让她进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安贵妃盈盈的下摆行礼, 动作说不出得的优雅好看,温婉的气质素来是周钧禹最喜欢的。
见了她, 周钧禹面色稍缓,给她赐了座。
“皇上,妾身去东宫看望了太子妃。”安贵妃并不掩饰她在这件事上的野心,大大方方的道:“正巧太子也回宫了, 便一起聊了几句。”
周钧禹微微挑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深义重,对姜才人更是宠爱有加。”安贵妃蹙了眉,轻声道:“妾身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兴许并不喜欢您安排的太子嫔。”
这件事他们早就心知肚明,周承庭接受太子嫔是迫于压力。周钧禹看着安贵妃, 对她重提旧事有些不解。
“外头的流言甚嚣尘上,焉知不是太子殿下的伎俩?”安贵妃干脆看门见山道:“太子和太子妃素来恩爱, 若是太子不娶和太子妃命相克的人,也情有可原。”
周钧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淡淡的道:“你的意思?”
安贵妃起身, 神色郑重。“若是得您允准, 妾身想放出另一种传言。”
见皇上没有反对, 安贵妃便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末了, 她又补充道:“若是刘月娘的名声好听了, 一来太子没办法拒绝, 二来您为太子考虑的苦心,天下人便都知道了。”
周钧禹心中微动,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安贵妃不由有些失望,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随后听到周钧禹开口道:“朕晚膳是去你那儿,顺便考考昱儿的功课。”
听了他的话,安贵妃暗喜,知道自己所求多半能成。她笑盈盈的退了下去,识趣的很快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周钧禹让人把方才避到偏殿的心腹叫了回来。
“云南王一行已经出发了?”
那人忙回话道:“回皇上的话,云南王接到您的旨意后便带着二郡王慕柯容、兰雅郡主启程,王府由大郡王慕柯明留守。”
周钧禹闻言,哂然一笑。
慕靖渊同他一样,对自己的儿子哪个都不放心。慕柯明是慕明珠的亲哥哥,理应带他最合适。可若是慕柯容留在云南,他生母杨氏本就出身云南当地士族,很有可能做出篡权夺位的事来。
而母族没什么根基的慕柯明留下就不一样了,有王妃李氏、侧妃杨氏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想有所动作都难。
“你仍旧派人密切监视云南王一行人。”周钧禹吩咐道:“慕靖渊很是警觉,小心些别让他发现了。要看他都跟什么人接触,这一路上有没有异常举动。”
那人神色恭顺的答应下来。
时至今日,周钧禹对慕靖渊说找到明珠郡主一事仍然存疑。
云南兵强马壮,七年前的领地又扩张了不少,慕靖渊自从慕明珠死后,云南王府的后院再没添过人,似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云南的治理上。他疑心慕靖渊要有别的动作,才会借口寻找明珠郡主,去往江南。
离云南不远就是楚王的封地,路上势必会经过楚王府。
周钧禹顾忌着名正言顺,一时才不敢动太子,只能私下动作。可慕靖渊若是野心膨胀,谁都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说太子是令他头疼的心头大患,云南王算得上是另外一个。
万不能出任何闪失。
***
对于阿娆来说,京中新近流传出刘月娘“旺夫”的命,她倒并不很关心。面对刘月娘“偶遇”时的挑衅,她也能泰然自若。唯一让她忧心的,便是听说父王已经从云南离开,正快马加鞭的往扬州赶去。
来的人竟是慕柯容和慕兰雅,倒让阿娆暗暗吃了一惊,心中同时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慕柯明应该没有再一次背叛她。
她和太子商量过后,一致认为是慕柯容想要借题发挥的可能性最大。
“云南王对你的重视,没有减少半分。”周承庭感叹道:“便是有一线希望,也不会放弃。”
作为雄霸一方的藩王,周承庭对慕靖渊的了解也不少。自从阿娆出生后,王府便没再添过孩子。而阿娆又是头一个被请封郡主的,甚是阿娆“死”后,王府后都没再添过人。
这么看来,正所谓爱屋及乌,云南王该先是对阿娆的娘亲张侧妃宠爱有加才对。
可张氏生了云南王长子都没能被封侧妃,反而是有了阿娆后,才被封了侧妃,细琢磨起来着实有些古怪。
虽说有那个传言,周承庭却隐隐有种感觉,事实并非如此。
“父王,自小就宠着妾身。”阿娆唇角微翘,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那会儿慕兰雅、慕兰馨她们吃味,故意挑拨妾身和慕兰月,对慕兰月说都是一个娘生的孩子,怎么偏生就慕明珠受宠?连名字都不一样?”
“兰月被说动过,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肯理妾身。”阿娆微微叹了口气,道:“后来哥——慕柯明说过她两次,母妃也劝她,我们这才和好。”
周承庭敏锐的觉察出阿娆对张侧妃等人的感情,虽是心寒失望,可她仍然困惑、不解,更多的是委屈。
“孤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派人监视云南王了。”周承庭对阿娆歉然道:“他们赶路又急,孤的人不好在此时接近,起码要到了扬州后再找机会。”
阿娆自是知道其中的艰难,她父王也不是随意让人摆布的。姜世子回来了,太子殿下的大半人力都在查四年前那场战役。她反而劝道:“殿下,依妾身看不急。左右父王都要进京的,到时候咱们再想法子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孟清江过来通报说,诚王来了,马上就到清泰殿。
今年诚王回京的时候早了些,周承庭知道他今日进宫见过皇上,却没想到他回来东宫。
阿娆知道自己在此处不妥,她今日来清泰殿是亲手做了些酒酿圆子,先给太子妃送去了,后又来清泰殿给太子来送。这刚从食盒里拿出来,两人便说起了话,还没来得及吃。
“殿下,妾身先回去了。”阿娆福了福身才要离开时,却听到殿外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承庭给阿娆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内殿稍候片刻,诚王不会待太长时间。
阿娆的身影才消失在隔断后,诚王便神色匆忙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过皇伯父——”周承庭还没说完,只见诚王满面肃然道:“让服侍的人都先下去。”
细论起来,诚王的行为有些失礼了。还没走到内殿的阿娆听到诚王的话,实在觉得古怪。
周承庭没有计较,他微微颔首,包括孟清江在内的人,全部都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他们两人,诚王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洒脱和爽朗,反而眉头紧锁,沉声道:“太子殿下可知姜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周承庭闻言,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可他还是不动声色微微笑道:“皇伯父的话有些奇怪,阿娆原是安远侯府的婢女……”
诚王摇了摇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太子,似乎要看穿他的心事一般。“太子殿下也不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本王是带着诚意来的。本王也不卖关子,姜才人可就是七年前死在流寇之手的明珠郡主?”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到平静的湖面中,激起了惊涛巨浪。
阿娆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呼吸也蓦地一窒,一时间无力再挪动半分。
周承庭眸光猛地变暗,看向了诚王。
“若是可以,就命人请姜才人过来一见。”诚王似是很有信心,坦然道:“本王自会告知原委。”
诚王去年在京郊帮过他一次,今日又是孤身前来,显然是带着诚意。故此周承庭没有犹豫,便扬声道:“阿娆,出来罢。”
他的话音未落,诚王的目光忙顺着他的声音望过去。
只见紫檀木的隔断后,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款款走来。紧接着,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庞出现在两人面前。
诚王不是头一次见阿娆,却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娆和她越来越像了。
“妾身见过诚王。”阿娆暗暗调整呼吸,压下心中巨大的疑惑,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诚王犹自喃喃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声音不高,站在他身边的周承庭却听到了。
“姜才人——不,或许该叫你明珠郡主才合适。”诚王神色复杂的看着阿娆,最终也只是淡淡的道:“先别急着否认,你和你娘生得太像了,本王是不会认错的。”
阿娆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慕柯明和慕兰月都和张侧妃生得有几分相似,她却跟她们一点儿都不像,诚王莫不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本王说得不是你那名义上的娘张侧妃。”诚王看出了阿娆的疑惑,他静静的看着阿娆,似乎透过她再看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你的亲娘,另有其人。”
这下阿娆彻底愣住了。
张侧妃不是她亲娘?阿娆本能的不相信,可脑海中却忍不住将那些未解的疑惑一一对应。
为何她生得跟张侧妃、哥哥姐姐都不像,为何张侧妃会答应哥哥头脑发热的计划——如果诚王说得都是真的,这些疑惑便迎刃而解。
可父王为何从没提过一句她的亲娘?
“皇伯父,您口说无凭。”周承庭见阿娆已经乱了心神,握住了她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
他看着诚王,声音平静的道:“若是想让我们相信,您的依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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