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府。
这日下了朝后, 周承庭亲自带着皇上指派的刘太医去给姜知越治眼睛。皇太子驾临, 姜长义、姜知瑞等人自然是要迎候在一旁的,他们全都守在姜知越的院子里。
世子的听涛院不仅位置好、院子也朗阔。在姜知越离开前, 陈氏已经命人扩建, 为了将来娶世子夫人后,这里是作为新房的。
谁知被修葺一新的院子等来的是主人“战死沙场”的噩耗, 这里便很快空落下来。虽然有人定期打扫, 因为缺少人气, 到底显得有些荒凉。
周承庭负手站在窗边, 望着窗外的一草一木。
里面刘太医正在给姜知越诊治眼睛, 姜长义不敢冷落皇太子, 见周承庭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 忙殷勤的道:“越儿这院子显得空旷了些, 离开了这几年因他娘伤心, 也没敢动过。如今既是回来了, 正该好生修葺一番。”
只要太子一日还坐在储君之位,姜长义就得恭恭敬敬的。姜知越跟太子交好,若是太子瞧着眼前略显荒凉的院子,未免不会以为自己对姜知越回来不快, 从而对自己不满。
然而他自以为讨好的话,显然没有让周承庭满意。
他闻言转向了姜长义,问道:“莫非侯爷准备给世子在这里建上亭台楼阁不成?”
“虽不靡费, 却也要布置些该有的景致。”姜长义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 臣准备从园子里引一道活水、在这里挖上一个莲池,在摆上些太湖石……”
姜长义的话音未落,只见太子殿下唇角微微勾起,面上的神色却是看不出高兴来。
“依孤看,大可不必了,这样就很好。”周承庭的目光往里屋飘了过去,很快又收回。“世子的眼睛恢复只怕还需要些时日,院子里有这些反倒不方便罢?”
太子才说完,姜长义忽然反应过来,顿时便涨红了脸。
姜长义倒是只想一味彰显自己的慈父之心,却没有考虑到姜知越眼睛看不见了,布置这些简直是给他制造障碍。
“殿下说的是,父亲见大哥好不容易回来心里高兴,只想好好补偿大哥,一时没有思虑周全。”原本站在一旁的姜知瑞开口解围道:“父亲已经请了人,专门根据大哥的病情,给大哥布置院子。”
周承庭淡淡的瞥了姜知瑞一眼,姜知瑞莫名感觉到有些心虚,却不得不直面他的审视。
自从姜知越回来后,不仅是皇上、还是陈氏的亲眷至交、还有太子,找了不少名医帮姜知越看眼睛。这不刘太医才丁忧回来,太子便急匆匆的带着人来了。
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
这对姜知瑞来说,算得上是个极好的消息。
刘太医大概单独给姜知越诊治了约莫一刻钟,很快便从里面出来了。
“殿下、侯爷。”刘太医上前拱了拱手,斟酌着道:“世子的眼球并没有大的损伤,只是有血块压迫了神经,才看不见的。等到血块消失后,世子的眼睛自会复明。”
“臣去给世子开两幅药,有助于血块消散的。”
周承庭听罢,脸上倒没有明显的失望之色。相似的话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都说还有复明的机会,可谁也说不好是什么时候。“有劳刘太医了。”
而姜长义、姜知瑞父子则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早就适应了黑暗、如今对自己屋子也重新熟悉起来的姜知越也走了出来,他并不需要人搀扶,步伐平稳,如果不是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简直与正常人无异。
“孤有话想对世子说,就先不跟你们过去了。”周承庭见状,出言道。
太子的意思是要跟姜知越单独说话,故此刘太医、姜长义父子都识趣的去了书房,离开了这里。
房中一时只剩下了姜知越和周承庭两人。
“殿下,您也不必再费心,无论是宫中哪位太医或是外头的名医,说的都差不多。”姜知越倒是心态很好,也坦然得多。“假以时日,或许就能看见了。”
明明看不见的人是他,他表现得更洒脱。
周承庭在心中长叹一声,口中却道:“那是自然,一定能好的。”
“我娘说,阿娆本来出宫就不易,呦呦又还小离不了她。认亲时一切从简,只捡着要紧的人家请来小聚。”姜知越笑着道:“眼看就要到呦呦的百日宴了,我还没见过这个小外甥呢。”
姜妙亲自回家把认干亲的事跟陈氏和姜知越商量了,两人都是赞同的态度。至于姜长义么……由不得他不愿意。
在姜知越的印象中,阿娆还是那个漂亮胆怯的小姑娘,他见阿娆的次数也不多,偶尔见了也是往阿妙身后躲。在西北时,他就听说过这位有名的太子选侍。
自从姜妙把一切在姜知越面前和盘托出后,姜知越对阿娆的好感也更多了些,决心和姜妙一样,把她当做妹妹。
周承庭闻言,蓦地觉得一阵心酸。曾经姜知越立志要成为像靖北侯一样的大将军,可如今他甚至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更逞论建功立业。
“不过我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姜知越语气轻松道:“等到阿娆妹妹过来,我亲自交给她。”
周承庭笑着应了。
屋中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姜知越等着周承庭说话。
“知越,阿妙是你亲妹妹,你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周承庭也没绕弯子,道:“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做选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应该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一直在等着秦铮。”周承庭说着,目光在屋子的四周环视了一番,继续道:“自以为是为她好,其实是害了她。难道你真的想看阿妙孤独终老?”
姜知越蓦地攥紧了拳头,骨节隐隐发白。
“殿下……”他默了默,方才声音干涩的道:“秦铮却是不在了,您还是劝一劝阿妙,好好过日子……”
周承庭叹了口气。
“孤尽力而为,阿妙的性子你们都清楚。”他淡淡的道:“想来药方也开好了,你留步,孤先回宫了。”
姜知越应了一声,堂屋里站定。
听着太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姜知越折身回了里屋。
他摸索着打开了紫檀木衣柜的门,只见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脸上带着面具、身着一袭青衫的消瘦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面具把男子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声音略显沙哑道:“越哥,殿下虽是这样说,可你不能动摇。”
“对于阿妙来说,留在东宫中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姜知越这一次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神色复杂的面对眼前的男子,心中已经有些动摇。“或许殿下说的没错,阿妙的性子,你我二人都清楚……”
“越哥,万万不可!”男子忙制止道:“且不说当年的事情我还要暗中配合殿下调查,就是我如今的样子……”他苦笑一声,嗓音因此显得古怪。“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我了!阿妙在东宫好端端当她的太子妃,我知道她过得好,就足够了!”
“从前你我不知情,以为殿下和阿妙是一对恩爱夫妻,可很快便又有了阿娆。”姜知越也有些激动,道:“你也告诉我了,亲眼看到殿下舍命去救阿娆,既是殿下已经心有所属,阿妙在东宫就真的快活么?”
男子闻言,蓦地失了言语。
他动手摘下了面具,一张称得上狰狞的面容出现在铜镜中。姜知越看不见,可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却觉得分外可怖。
“可是……”男子嘴角想要牵出一抹笑容来,却是比哭更难看。“原来那个秦铮已经死了。”
***
姜妙在宫中没有闲着,她走之前,要把一切都干干净净的交给阿娆。
故此王皇后叫阿娆过去时,姜妙没有陪着她,而是让她自己去了。自己走后,后宫中的一切就要阿娆自己面对。
坤正宫。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阿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在王皇后想要表现出慈爱的目光中起了身。
先前王皇后对自己很是看不惯,每次来坤正宫准没好事。不过自从三皇子跟太子走得近了之后,尤其是她生了呦呦后,王皇后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很大不同。
“听说你要认安远侯夫人为干娘,这是件喜事。”王皇后笑容满面的看着阿娆,她招了招手,接过宫女手中的匣子。“你收下罢,权且当做本宫给你的贺礼了。”
阿娆再次行礼道谢,匣子被打开后,不出意外的是满满的宝石、珍珠。
这一招安贵妃早就用过了,王皇后时隔快一年才想起来用收买这一招,是不是有点太迟了些?
虽说这匣子宝石价值不菲,可眼下阿娆还真的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王皇后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她示好,莫非又是她跟安贵妃之间在较劲儿不成?
要不怎么说王皇后总是晚一步——阿娆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安贵妃都知道此时她地位稳固,再拉拢她已经不大可行。是以安贵妃如今只怕会弄出些事情来,让她焦头烂额。
比如安贵妃正准备编排她跟世子的流言。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王皇后还是在绕弯子,话题多半在呦呦身上。直到阿娆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快要绕不下去时,只听王皇后缓缓开口问道:“本宫听说,你跟宁嫔常有来往、关系不错?”
阿娆满头雾水的看着王皇后。
她跟宁嫔有什么可来往的?是要交流做妾的心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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