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倪胭刚走出破败的寺庙没多久, 隐在暗处的侍卫现身, 迎上倪胭,躬身行礼:“属下奉陛下的旨意接娘娘回宫。”
“只接我?”倪胭回头看了一眼破庙的方向。
侍卫明白她的意思, 立刻说:“属下奉陛下的旨意接娘娘回宫, 陛下未曾明示其他。”
倪胭有些意外。姬明渊这是放过温持元了?按照他的性子难道不是讲究一个斩草除根?
姬明渊谨慎, 倪胭也不大意。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转动,瞬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破庙里的温持元送到另外一处她所幻化的一模一样的破庙中。这样,不仅这些侍卫不会觉察温持元不见了, 就连温持元自己也不知道他被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倪胭朝着山脚下的马车走去。她上了马车, 才发现姬明渊坐在里面。他一身玄色衣袍端坐挺立, 即使合着眼, 也藏不住周身的威压气场。
倪胭颇为意外地愣了一下。她扶着车壁,走到姬明渊身边坐下,笑着说:“侍卫不足,需要陛下亲自来抓人吗?”
她再凑过去一些, 声音也低下去:“还是陛下担心我又跑啦?”
姬明渊睁开眼瞥了她一声,沉声下令:“回宫。”
化妆成寻常车夫的侍卫立刻挥鞭赶马。
不理人吗?
倪胭便用指尖挑起一绺儿姬明渊的长发缠在指上把玩, 像他以前对她那样。倪胭偏过头,用小指挑出一绺儿自己挽起的长发,然后将自己的头发和姬明渊的头发系在一起。
姬明渊看着她的动作。
马车忽然拐弯一阵晃动,倪胭“唔”了一声朝一侧歪去。系在一起的头发拉动头皮疼了一下,下一瞬, 系在一起的长发松开落下。
倪胭揉着头皮, 望着重新落回姬明渊肩上的长发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轻声呢喃:“什么结发,根本系不住的……”
“陛下被扯疼了吗?”她伸出手去揉姬明渊的头。姬明渊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倪胭想了想,收了脸上的笑,严肃下来:“我能不能跟你求情放了温持元?我在宫中时身边人不多,他对我很忠心。”
姬明渊冷笑了一声,道:“为了他杀了静妃,为了他劫狱,只是因为他的忠心?青檐宫中日日夜夜,破庙中孤男寡女,你们都做了什么,嗯?”
“陛下以为我们能做什么呢?”倪胭反问。
姬明渊审视着倪胭的眼睛,沉默下来。
萧却也好,姬星河也罢,不过她报复的计划,而温持元呢?姬明渊说不准。
倪胭软软趴下来,伏在姬明渊的膝上,将脸埋在他玄色的衣袍里,闷声开口:“陛下,你终于把青檐装进了心里是不是?陛下为了救我放弃坚持这么多年的功法,二十年,已经是最后一年了……放红棂出宫也是因为我对不对?亲自出宫寻我是担心我和上次一样离开你?担心我和温持元私奔?我回来了,陛下还是放了温持元也是因为我对不对?”
她埋在姬明渊玄色衣袍里的脸慢慢抬起,小心翼翼地去看姬明渊,带着乞盼地询问:“陛下已经喜欢上了青檐对不对?”
姬明渊盯着她的眼睛,这双含着一汪秋水的眸子盈盈亮色。
他抬手将倪胭挑出来的那一绺儿发掖到簪后,冷酷无情地开口:“不对。谁告诉你孤二十年只会练一种功法,失去其中一种又有何妨?放红棂出宫是嫌她太蠢。放了温持元是因为他这种货色入不了孤的眼,成不了孤的敌人。至于亲自来抓你,那是因为孤的青檐太狡猾。如今交战在即,不能再让你耍花招。”
倪胭坐起来,她望着姬明渊嘟起嘴,倔强地说:“我不信!”
明明口气倔强,偏偏眼睛里的光还是暗了下去。
姬明渊面无表情地合上眼闭目养神。身边是车夫的叫喝声和车辙的辘辘声。身侧的倪胭似乎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之后,姬明渊才略诧异地睁开眼,然后便对上了一双泪眼。
倪胭睁大了眼睛一直望着姬明渊,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姬明渊心口忽然滞了一瞬。
“别在孤面前哭。”他听见自己这样冷梆梆地说。
倪胭立刻转过头去,背对着姬明渊,却哭得更凶,双肩抖动,啜涕声不休。
马车逐渐离开郊外,走入城中,路边的叫卖声也逐渐多了起来。姬明渊掀开垂帘,往外面扫了一眼。他叫停了马车,坐在前面的车夫旁的侍卫立刻赶了过去。姬明渊手指一指,侍卫立刻将他要的东西买了回来。
马车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过来。”姬明渊开口。
倪胭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却并没有听他的转过身去。
姬明渊将手搭在她的腰侧,用力一拉,就将她拉到腿上。倪胭挣扎着想要下去,还未得逞,嘴里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甜味儿一点一点在嘴里蔓延开。
是糖。
倪胭盈着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愕地望着姬明渊,样子瞧上去有些傻。
姬明渊低头在纸包里的糖果里挑了挑,拿了一块放进嘴中,漫不经心地吃糖。
“陛下是在哄我吗?”倪胭问。
“拉拢人心。”姬明渊回答得一本正经。
“就是在哄我!”倪胭眼睛里还挂着泪,嘴角已经翘了起来,“我要吃陛下那块。”
姬明渊无聊地把一袋子糖果都塞给她,倪胭却不要,她凑到姬明渊面前,迅速将嘴里糖果送进姬明渊口中,小巧的舌头灵敏地将他口中的那一块糖果卷入口中。她弯着眼睛,对姬明渊傻乎乎地笑着。
姬明渊眸光深沉地看着她,缓慢抬手将她粘在眼睫上的泪水抹去。
倪胭没从姬明渊的腿上下去,反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怀里,低着头认真吃着袋子里的糖果。
姬明渊半眯着眼盯着她,觉得这女人真好哄。
倪胭忽然抬起头望他,说:“陛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
姬明渊怔了怔。
“只要陛下对我好一点点,就一点点,青檐就会很满足了。”倪胭将手心贴在姬明渊的胸口,“青檐想要被陛下放在心里。”
她手指慢慢弯曲,在他的心口一笔一划写她的名字。
姬明渊沉思了半晌,才道:“人心牵绊最是麻烦,不如扔掉。”他顿了顿,“孤没有心。”
这次换倪胭怔住。她抬起头重新望进姬明渊的眼中,眼中装出来的情愫褪去,那是属于珍珠娘的眸光。
姬明渊忽然皱起眉,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忽然之间有了什么变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风吹起窗侧垂帘,倪胭不经意间看见姬星河坐在百肴楼三楼喝酒。倪胭心里一动,立刻收起属于珍珠娘的情绪,又变回了付青檐。她将手指滑进姬明渊的指缝,向他撒娇:“陛下,咱们平日里没有机会出宫,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是不是该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姬明渊拖长了腔调,带着漫不经心的不相信。
“好吧。我招了。我是想下去逛逛,再买些民间的小食。”
姬明渊眼中的审视稍淡。
倪胭继续晃着姬明渊的手,撒娇着说:“陛下当真不陪我吗?”
回答倪胭的是姬明渊的一声“停车”。
姬星河坐在百肴楼三楼最好的包间,听着伶人唱着哼哼呀呀的小曲儿,吃着美味佳肴,偶尔望一眼窗外远处山峦的景色。他不经意间一瞥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倪胭。姬星河一愣,以为是自己看错。可是他立刻又看见了倪胭身侧的姬明渊。
“别唱了!”姬星河一挥手赶走所有唱曲儿的伶人,他起身立在窗前,死死盯着下面的倪胭和姬明渊。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敢相信,他那位冷血无情恨不得将一切奉献给天下一统大业的皇兄,正在陪着女人逛街。
“其实这个人不是皇兄,是皇兄的双胞胎兄弟吧?”姬星河喃喃自语,又迅速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呸,我明明才是皇兄的双胞胎弟弟!”
脸上的红翡翠面具有些歪了,姬星河无奈地把它扯正。
姬星河看着看着,眼底最后一丝笑也消失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欢皇兄,甚至她主动来招惹他也是为了激怒皇兄。姬星河一直没当回事儿,因为他确信皇兄心里没有她。姬星河甚至觉得自己的出现简直就是拯救姬明渊和倪胭两个人。可是如今看着陪在倪胭身侧的姬明渊,姬星河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姬明渊。
虽然跟在倪胭身侧的姬明渊面无表情,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可是姬明渊不经意间瞥向倪胭的目光瞒不了姬星河。
“皇兄对她动、动情了?”姬星河觉得不可思议。
姬星河踉跄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发闷。
姬星河了解姬明渊的不择手段,因为知道姬明渊对倪胭没有感情,所以姬星河可以嬉皮笑脸地跟姬明渊讨女人。可是如今姬明渊对她动了情,姬星河若再跟他提出要倪胭,那就是真的夺兄嫂……
姬星河脸色一白,瞬间狼狈。
如果是姬明渊想要的东西,他争不过,也绝对不能去争。当姬星河知道姬明渊对倪胭动情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倪胭在一个小摊贩那里挑中了两面婴儿手掌大小的铜镜,举到姬明渊面前让他挑选。姬明渊面无表情,显然是懒得搭理她。倪胭不甘心地又往他眼前送了送,两面小镜子几乎贴到姬明渊的脸上。姬星河听不见她说什么,可是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在撒娇。
依姬星河对姬明渊的理解,他定然不耐烦,就算面上不显,也不会再留在这里蹉跎时间。可是姬星河眼睁睁看着姬明渊不紧不慢地接过两面铜镜挑选了一会儿,选中了一个递给倪胭。他认真的样子和批阅奏折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姬星河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应该退出。也就是他决定退出的那一瞬间,倪胭掌心里姬星河的星图中第五颗星亮了起来。甚至第六颗星也跟着闪烁了一下,又再次暗下去。
这世上没有什么感情比得不到更让人千回百转牵肠挂肚。
倪胭垂着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任务达成,她不再停留,拉着姬明渊回到马车。
姬星河靠在窗边,遥遥望着倪胭和姬明渊一起登上马车,马车门关上,彻底看不见了倪胭的身影。姬星河觉得似乎该离开京城了。
马车往前走,风将一侧的窗幔往后吹去,露出倪胭缠在姬明渊怀里与他亲吻的画面。
姬星河愣住了。
直到马车走远,姬星河才脸色惨白的长长舒出一口气。
“皇兄……”
姬星河往外跑去,一路跌跌撞撞。
他一口气跑到楼下,姬明渊的马车已经走远。他今日晃悠着走来百肴楼,既没有乘车又没有骑马,此时两条腿定然追不上姬明渊的马车。
“漓王,您这是怎么了?”随从急忙从百肴楼里追出来。
“快,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倪胭和姬明渊回到宫中,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姬明渊身后,跟着他去躬清殿。姬明渊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没阻止她。
侍卫守在躬清殿门外候着姬明渊。
姬明渊走进去,于长榻后端坐。侍卫跟进来看一眼姬明渊身侧的倪胭,犹豫了一下,询问地看向姬明渊。姬明渊略一颔首,侍卫这才禀告。
他是被姬明渊派去调查温持元的身世。
原来温持元出身书香门第,温持元的父亲满腹诗书颇富才华。当年姬明渊登基之后没几年,朝政还不稳。温持元的父亲经常写一些讽刺时政亦或怀古伤今的诗句。文字这东西,最是说不清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煽动时人情绪。
姬明渊大手一挥,彻查这些怀古伤今的诗词文章,略有不妥,禁之。而那些写这些诗词文章的文人全部严办。一年之后,民间再无期期艾艾恐国运将尽之言。因此事斩杀的人也十分多。
温持元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倪胭安静地听着,弄清楚温持元的深仇大恨之后,不由沉默。大抵世间之事都需要从多个角度来看待。倪胭想,若她是温持元恐怕定然要杀了姬明渊报仇,可若她是姬明渊在当时内忧外患的动荡朝局之下也会这么做。
倪胭侧过脸看向姬明渊,想来他是故意让她知道温持元与他的深仇大恨。倪胭想了想,对姬明渊实话实话:“若我是陛下也会这样做。”
姬明渊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孤要处理政事,你还要留在这里?”
倪胭低下头看自己的掌心。没错,姬明渊的星图的确是只亮了四颗星。对,四颗星。
倪胭真的很怀念那些初始星图就有三五颗星的小可爱们啊!
“皇兄!”姬星河匆匆赶来。他骑着马到了宫门必须下马换软舆。他嫌弃软舆太慢,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
姬明渊瞥了他一眼,问:“何事?”
姬星河舒了口气,忽然抬手,手中的暗器朝姬明渊射去。姬明渊皱眉,用手中的奏折将暗器挥去。
下一瞬,姬星河已经到了姬明渊身前,一掌打在姬明渊胸前。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
姬明渊向来挺直的脊背弓起来,他忽然咳嗦了一声,黑色的血落在长案上的奏折上。
隐在暗处的隐卫迅速现身,将姬星河围住。
倪胭盯着奏折上黑色的血迹拧了眉。
姬明渊从容地抬手,自有人递上干净的帕子。他将唇上沾染的血迹擦去,挥了挥手,开口:“都退下。”
呼吸间,一屋子的隐卫消失。
姬明渊看向姬星河,问:“你又发什么疯?”
“破了?”
“是。”
“因为她?”姬星河指向倪胭。
姬明渊顺着姬星河的手看向倪胭,他淡淡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地说:“足够了。”
姬星河不可思议地摇头:“只剩下最后一年了!”
“你闯进宫就为了质问孤这等小事?”姬明渊的脸色冷下去。
“小事?”姬星河几乎是怪叫了一声。
倪胭没有再听兄弟两个的争执,她走出躬清殿,沿着长长的甬道往青檐宫走去。
“白石头,你这系统有答疑的功能吗?”倪胭问。
“遇到了难题?”
倪胭停下来,回头望向躬清殿的方向。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好像有些看不懂姬明渊。”
白石头沉默了片刻,才说:“还记得雪无吗?”
倪胭眼前晃过雪无干净的眼睛。
“记得。”
“姬明渊和雪无这两个人表面上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倪胭心里一动,已经隐约明白了白石头的意思。她微微蹙眉,不是太确定地说:“雪无的佛,姬明渊的……天下?”
“对。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不了太多的东西。放弃吧,姬明渊的第七颗星你拿不到。”
倪胭自然是不信的:“雪无的第七颗星我不是也拿到了?”
“这不一样,雪无的第七颗星不是你拿到的,是他大悟之后心中慈悲赠予你。更何况爱苍生与爱一人,大爱与小爱皆为爱。”白石头顿了顿,“你可以手段使尽拿到姬明渊的第五颗星和第六颗星,他五星时对你的好可能超过别人七星时对你的好,但是他的第七颗星是不会亮的。第七颗星为痴狂,他毕生的痴狂都已经献给了江山。”
倪胭眉心紧蹙。
即使白石头说了这么多,可是在倪胭的世界里没有失败,更没有放弃。
白石头自然觉察出来了,他笑着叹了口气,道:“一个任务而已,失败了可以再换下一个。更何况这个世界四个攻略目标,你只要拿到另外三个人的星图也算是很不错的成果。”
“不。”倪胭神情中带着天生的傲慢,“就算任务失败,我也要把姬明渊的七颗星拿到手。”
倪胭重新回到躬清殿,姬星河已经不在了,姬明渊端坐在长案后,肃容翻看奏折。姬明渊和姬星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性相差太大,反倒让人忽略了他们相似的长相。初见时,倪胭觉得姬星河挑着桃花眼的样子美得很,时间久了,她又觉得姬明渊肃容处理朝政的样子更吸引人。
倪胭走到长案一端,挽起袖子,仔细研了墨。然后她走到姬明渊身侧蹲下来,将手搭在姬明渊的腿上,微微仰着头望他,说:“明渊,把我的铠甲还给我。”
姬明渊批阅奏折的朱笔停下,转过头看向倪胭。
“你说过倘若有一日我明白那身戎装真正的意义就会再把兵权交到我手里。”倪胭弯起嘴角,“为你与为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并不矛盾。如果合并诸国一统天下是你的志向,那从今日起便也是我的理想。”
姬明渊心中微动。
“同样的……”倪胭拉住姬明渊的手,将他的手捧在掌中,“江山和美人也并不矛盾。你的美人可以陪你上阵杀敌打天下,也可以为你……”
倪胭没有再说下去,眉眼中带着魅惑的笑意,让她整个人温柔成水。
姬明渊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倪胭顺势勾住他的脖子送上她的吻。
苏公公急忙将殿门关上,关掉殿内的旖旎画面。
倪胭趴在姬明渊的怀里想,这好像是姬明渊第一次与她欢好时没有板着脸,终于有了几分投入。
·
三个月后,姬国与萧国正式开战。
倪胭重新回到了军中,姬明渊虽然给了她兵权,但是并没有把所有兵权都给她。而一品上将军的位子竟然给了姬星河。
这倒是姬星河这些年第一次带兵。加之姬星河往昔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吊了郎当的闲散王爷,此举遭到了朝中文武百官的阻扰,然而姬明渊力排众议一意孤行。
“付将军,陛下怎么想着突然把帅印给了漓王?”赵浪皱着眉,怎么都想不通。
倪胭笑笑。
姬星河这人平时给别人的印象可不太好,可是姬星河这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这帅印,他拿得起。反倒是姬星河不羁的性子不想参与朝政亦或是军中的事情。想来姬明渊能说动姬星河任职也费了不少心思。
倪胭望着远处操练的兵,猜出了姬明渊是如何说动姬星河的。或许姬明渊跟本不用说什么,只是告诉姬星河倪胭出征会有危险,姬星河便将这帅印接了。
瞧,即使姬明渊心里装了倪胭,照样利用。这天下人就没有他不能利用的人。
这仗一打起来,时间过得倒也快。转眼又是小半年。这半年里,倪胭虽然一直在带兵打仗,但是始终没有对上萧却。而这一回,她终于对上了萧却。
两军对峙,萧却一身红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遥遥望着对面的倪胭。倪胭一身银色戎装,长发高束,将整个人的身形拉长,即使是这样厚重的盔甲,也显得她纤细瘦长。
“为了你的皇帝而战?”萧却遥遥喊话。
倪胭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呼:“为了身后百姓!”
萧却远远望了倪胭很久。
“驾!”他挥着马鞭,独身赶马朝倪胭跑去。
倪胭将手中的长.枪扔给一旁的赵浪,也孤身赶马迎上萧却。
风吹起黄沙,倪胭和萧却立在两军之间。萧却望着倪胭的眼睛,问:“怎么没等我去接你?”
倪胭哑然。她笑笑,别开眼。
萧却仍旧死死盯着她,继续说:“还是你已经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姬明渊的真心?”
倪胭没回答萧却的话。她回过头来,目光坦荡地望着萧却,道:“萧将军,我们现在是敌人了。”
她怎么能这么坦荡?
萧却眼前浮现的却是山洞中那一晚她的一颦一笑。不过她说他们现在是敌人。
敌人?那就敌人罢。
“付青檐,你赢不了我。”萧却道。
倪胭的笑容里带着些骄傲,她说:“倘若我孤身一人倒是愿意输给你赔罪。只是如今我身后站了无数将士,将士之后还有国中百姓。我付青檐唯有一战到底。”
“我不会手软。”
“彼此彼此。”
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拉着马缰调转方向,朝着两方兵马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然到底兵力悬殊,姬明渊又下了命令让倪胭派身边副将带走一部分兵马支援其他地方。倪胭这方逐渐后退,到退无可退之处只能死守。
倪胭正在大帐中看着地图,赵浪匆匆赶进来,他走到倪胭身侧,望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地图,皱着眉说:“付将军,如今敌众我寡,陛下旨意需再坚持二十日。可是我刚刚查看了粮草,坚持二十日实在是有些困难。莫非陛下还给将军留了其他旨意。”
倪胭摇头。
赵浪连连叹气,说:“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虽军情紧急,倪胭倒是没有太多焦虑,平静地说:“陛下说了二十日,那援兵二十日之内必然会到。”
“虽然陛下御驾亲征,可无涯山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陛下当真能够在二十日之内赶来支援……”赵浪满面愁容,低声絮叨着。
倪胭认为姬明渊既然御驾亲征,无涯山的战役便不成问题。可纵使他收了无涯山,如果他有了别的更合适计划,或者从一开始只是欺骗说出的二十日也是极有可能。
诚信与成功摆在面前,倪胭相信姬明渊会选择成功。
不过姬明渊过不过来支援并不重要,倪胭现在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
姬明渊的星图停在四颗星没动过。
姬星河因为姬明渊对她动了心,他的星图停在五颗星后,不再和倪胭接触。
萧却因为倪胭如今选择站在姬明渊这一边,显然已经失望,再难接近。他的星图也停留在四颗星。
温持元的星图最多,如今有六颗。但是如今不知他人在哪里,无法继续攻略。
现在犹如陷入了一个死局。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太久,必须想一个办法快速打破这个僵局。
倪胭轻叹了一声。
听见倪胭也叹了口气,赵浪以为她也是忧虑援兵之事,忙说:“付将军,您也觉得陛下二十日赶不回来对不对?”
“报——”士兵一路小跑赶来,“禀将军,萧国派了人过来。”
“想招降?”赵浪脸色冷了下来,“萧国的哪位将军过来了?”
“那人说是付将军的故人,姓温。”
来人是温持元。
温持元走入大帐,身后跟着一个萧国的士兵。温持元望着一身戎装的倪胭,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赵将军,你先退下罢。”倪胭下令。
“可是!”
倪胭一个眼神看过去,赵浪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往外走。
倪胭上下打量了一遍温持元,问:“身上的伤都好了?”
她语气轻柔,彷如寻常的叙旧,没有多少军中的威严气势。一时间,温持元有些恍惚,忆起青檐宫中的年岁。
“多谢娘娘,微臣都已经痊愈了。”
倪胭径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抿了一口,说:“萧却派你过来的?想让我投降?”
“娘娘,姬明渊已经拿下了无涯山。可是他并没有赶过来,而是继续攻打北蔷山。”
倪胭神态悠闲,没有太多意外。
温持元倒是有几分焦急:“娘娘,您怎么还不懂?姬明渊他只是在利用你!他知道你和萧却的事情,他或许……是想利用你拖住萧却!”
倪胭喝着茶没抬头,懒懒地开口:“萧将军既然来了,又何必一直藏身在别人身后呢?”
那跟着温持元一并进来的侍卫正是易了容之后的萧却。
萧却朝倪胭走去,他停在倪胭面前,低头看她,说:“跟我走。”
“还是你快些走吧,我全当你今日没有来过。若你再不走,我改了主意,可是会把你抓起来的。”倪胭慢悠悠说着,终于抬起眼睛看向萧却。她微微蹙眉,面露些许嫌弃,“易容就易容呗,干嘛弄得这么丑……”
萧却俯下身来,捏住倪胭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离开姬明渊,跟我走!”
倪胭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望着萧却那双即使易容也藏不住锋芒的眼睛,说:“萧将军,这不是一个女人选择和哪个男人好的事情。我是姬国人,姬国的将军。”
萧却的身体一僵,他望着倪胭,握着她肩膀的手终于松开。
“可是姬国的皇帝利用你,抛下了你!”温持元在一旁开口。
倪胭脱口而出:“这一身戎装所代表的意义并不是皇权,而是身后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
倪胭看向萧却,表情严肃,正色说:“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只能以姬国将军的身份擒住你。”
萧却死死盯着倪胭的眼睛许久,终于看出来她的认真和决绝。他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点点头,苍然转身。他走到大帐门口忍不住回头望向倪胭,倪胭也一直在看着他,她眸中带笑,银色的铠甲将她的笑染上了几分皎丽,是别处再也没有的风华。
她是姬国的将军、贵妃,而他是萧国的帝王。她有她的坚持,他也有他的责任。今日他过来是为了最后的一丝不忍。既然她拒绝跟他走,他只能为了肩上的责任,再不手软。
萧却狠狠心,大步往外走。
“娘娘……”温持元皱着眉,想劝,可又知道他劝不了倪胭。他朝着倪胭行了宫中的大礼,毅然跟上了萧却。
倪胭望着杯中茶,面色平静。
第二十天,赵浪点算过粮草,下令将粮食挤出来一些留给明日,虽然最近这二十天军中将士每一天都吃不饱。
“不必了,今日将所有粮食用尽,无需留明日的量。”倪胭下令。
第二十天的傍晚,隐隐有雷声轰鸣。赵浪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立刻大喊:“不是雷声!是马蹄声!”
黑压压的兵马看不见尽头。
倪胭坐在马背上,停在河边等候。姬明渊带领兵马穿过溪流,停在她面前。
“还以为陛下不会来了。”倪胭弯着眼睛笑着。
“为何如此认为?”姬明渊一边不紧不慢问着,一边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罩在了倪胭的身上。
风有些大。
“因为很多人都说天下人皆是陛下的棋子,随时都可能被舍弃。”
姬明渊笑笑:“你又不是天下人。”
“那我是什么人?”倪胭紧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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