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佬的女人〖20〗

    第97章

    五爷思考了一下, 道:“也没错。”

    他沉静的眸子望进倪胭的眼底, 问:“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啊。床上床下都挺好的。”

    五爷眸中神色滞了一瞬, 又很快恢复寻常。他点点头, 移开视线, 望向小巷斑驳石砖墙上长出来的嫩草, 淡淡道:“那就好。”

    小巷尽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倪胭垂下眼睛, 语气带着些失落:“我得走了, 聂今看管我很严,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看管?监视?”五爷皱起眉。

    倪胭重新抬起眼睛看他,脸上已经没了笑。

    在来人赶进小巷前一刻, 五爷拉住倪胭的手腕,带着她闪身躲进一道小门。这条小巷是两条住宅相背的地方, 一道道小门都是各个宅院开的后门。

    聂今的司机跑进小巷中四处张望, 没看见倪胭的身影, 转身跑出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寻找。

    五爷低下头看着身前的倪胭, 声音沉下去:“他对你很好?”

    倪胭轻笑了一声, 没说话。

    五爷沉思了片刻, 再度开口:“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也证明了他在意你。你只要对他一心一意, 让他知道你的诚意就好。”

    倪胭“哈”地笑出声来, 她偏着头抬眼望五爷:“你在做什么?冷静帮我分析怎么讨好别的男人?”

    “雁音, 对自己好一些。为自己找到好路并没有什么错。”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胡闹乱搞。你以为别的男人都像你一样能够平静接受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上床?”倪胭嘴角的笑染上了几分嘲讽, “你才不在乎我和谁上床,一点都不在乎。”

    “谁说我不在乎?”五爷语气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急躁和怒意。他盯着倪胭的眼睛许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阖上眼一瞬,再睁开时眸中又恢复了冷静。

    他说:“雁音,聂今是个磊落的人。不用骗我他对你不好以来激我。你骗不到我。”

    倪胭安静地望着他,眼中一片平静和坦荡:“是,他对我是很好。可是如果他对我不好,把我关起来打我骂我,你会带我走吗?我没有骗你,我只是问你如果。”

    她垂下眼睛,将垂落耳侧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淡淡道:“你也不会带我走。你只会给我选别的路,再挑一个好男人给我。”

    她轻轻的叹息融进风里,卷入五爷耳中。

    “远山,这就是你所谓的给我绝对尊重和自由?不过是另一种自以为是罢了。你想了千种万种对我好的路,却唯独忘了问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

    五爷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他还是问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倪胭慢慢挪开五爷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她转身推开小门木,一脚迈出门槛,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轻声说:“你生日那天我失约了,后天是我生日,我还能再吃一次你烧的菜吗?”

    她眸光移动,望向五爷的眼睛,“我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失约。”

    五爷的心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抽痛。

    倪胭甚至没等五爷点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一瞬,就将开了一半的木门推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进闹市,司机见了她立刻松了口气,为她打开车门。倪胭坐进车里,黑色的汽车逐渐消失在热闹的街市。

    五爷站在小巷阴影处,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聂今回家后果然质问倪胭去了哪里,倪胭手里握着一把小剪子认真修剪着一盆芍药的枝叶,漫不经心地说:“你多派几个人贴身看管我,连我去卫生间都跟着不就知道了?”

    “你!”聂今放柔了声音,“雁音,我不是要看管你,只是如今不太平,我不放心你的安危。”

    他走上前去将倪胭的手握在宽大的掌心,说:“雁音,我送你去国外读书怎么样?”

    倪胭浅浅笑着,什么话也不说。

    聂今的心忽然就凉了下去。纵使对感情再如何迟钝,他也感觉得到倪胭的心不在他这里。她曾经的喜欢呢?都去了哪里?给了别人吗?

    聂今颓然松了手。

    ·

    第一天上学只是发书和大清扫,而第二天是萧大每年开学的动员大会。把全校师生聚集到一起开大会是多无聊的事情啊。可是倪胭却忽然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好到不能更好的日子。

    柯明江的单人办公室里,柯明江有些讶然地望着倪胭。倪胭一直对他很冷淡,他很意外倪胭会主动过来找他。

    “柯教授不欢迎我来吗?”倪胭问。

    “怎么会,我当然欢迎你来。”柯明江拉开椅子,“坐。”

    倪胭在柯明江身旁的椅子里坐下,抬起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雪白的大腿从长旗袍下露出来。

    在萧大女生们约定俗成的蓝黑袄裙制服下,她穿着总是很随心。虽然她走到校园里时常能引来很多注目和议论,可萧大的确在制服这方面没有明确规定,谁也不能逼着她穿蓝黑相搭的袄裙。

    柯明江的目光凝在倪胭的大腿上。

    “教授?”倪胭轻声喊他。

    柯明江回过神来,儒雅地笑起来,说:“是不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的事情?我特意看了你的试卷,空了一大半,的确是不太理想啊。不过没关系,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你只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已。这学期和老师一起努力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俞梅香忍着孕期反应,偷偷来找柯明江。她的肚子如今还看不出来,可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显怀。到时候怎么办?她没有办法,必须来找柯明江商量。可是当她心事重重地走近柯明江的办公室,却听见了倪胭的声音。

    “柯教授对我这么好,雁音真是好感动……”

    俞梅香脚步一顿,躲在门外偷听。

    “这是应该的,只要能提高你的成绩,老师多花些心思也是值得的。”柯明江的声音十分温柔,温柔得不像是对一个学生的口气。

    俞梅香紧紧咬着牙。柯明江也曾经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柯明江抚摸着她时喊着妹妹名字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俞梅香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她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人,为什么妹妹还要来跟她抢?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进去跟柯明江揭穿妹妹的本来面目,又想狠狠地扇她一巴掌。可是她的脚还没有迈出去,就把这个冲动压了下去。

    为什么?

    俞梅香苦笑。

    因为她没有把握她真的这么做柯明江会站在她这边,即使她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即使她深爱着他。

    俞梅香深吸一口气,木讷地转身走向开办动员大会的礼堂。

    动员大会还没开始,大礼堂里的学生们嬉闹着,十分热闹。俞梅香安静地坐着发呆,直到倪胭在她身边坐下。

    “我知道你喜欢柯教授,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俞梅香问。

    “我喜欢柯教授?”倪胭好笑地问。

    “难道不是吗?”俞梅香反问,“你之前明明跟我说过他为人有多好。”

    倪胭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有些怜悯:“俞梅香,你是为了我活的吗?只要我喜欢的你一定要去抢?”

    俞梅香紧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必呢。”倪胭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却得不到你能得到的东西!”俞梅香胸口起伏,对倪胭说出心里话。

    倪胭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前方的台子:“姐,妹妹一会儿送你个惊喜。”

    俞梅香皱起眉刚想质问,胃里忽然不舒服,犯恶心想吐。她急忙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把想吐的欲望努力压下去。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压腹中不适,没什么精力注意周围。

    直到周围的学生爆发出一阵惊呼。

    俞梅香诧异地抬头,惊讶地发现大礼堂前面搭成的台子后的幕板倒了下来,柯明江衣衫不整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那个女人穿着倪胭平时最喜欢的旗袍,发型也和倪胭一模一样。

    俞梅香猛地转过头去,倪胭抱着胳膊坐在她身边,微笑着看着台子上的表演。

    校长正在前面讲话,忽然被这一幕弄懵了。

    “你放开我!”阿红哭着去推柯明江,“呜呜呜不要,不要这样!你为人师表怎么能这么做呜呜呜……”

    “不要哭,老师喜欢你。我来做老师就是为了你们这些花骨朵一样的女学生。嘿嘿嘿……被我睡过的女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个。别躲啊……你再躲是不是不想毕业了?”柯明江去撕阿红身上的旗袍,他的眼睛有些混沌,意识似乎不太清楚。

    台下的俞梅香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台上发了失心疯一样的男人,心里一寸一寸凉下去。过去的一幕幕电影快放一样走过。等她清醒意识到自己被玩弄时,已然泪流满面。

    阿红尖叫:“我要拆穿你的本来面目!”

    柯明江阴森低笑:“没有人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说你勾引我。而且你一个姑娘家如果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日后还怎么活?”

    台子上的落地话筒将柯明江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开。

    柯明江一手抓住阿红的双手,一手去脱自己的裤子。他的裤子落下来,大礼堂里的女生们尖叫着乱成一片。

    阮钧皓跳上台子,一拳朝柯明江打过去,扯下幕板上的红布扔到他身上,遮住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免得侮了女学生们的眼睛。阮钧皓胸口起伏,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太可怕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肮脏卑鄙的老师!

    校长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和其他老师抓住柯明江。

    倪胭悠闲地摆弄着自己的手,她手腕翻转间,柯明江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抓着我干什么?”柯明江回过头看向抓住他手臂的两个同事。两个同事都是一脸愤恨和嫌恶的表情看着他,就差朝他挥拳头。

    刚刚那一幕的记忆回归。柯明江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光不是鄙夷就是畏惧。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幕板后强迫女学生?他明明一向很谨慎!俞雁音呢?他匆匆看向被女教师拉起来安慰的女人。这个女人是谁?他刚刚不是在办公室和俞雁音说话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简直是衣冠禽兽!”

    “亏我以前那么崇拜你,没想到你心里这么龌龊。简直不配‘老师’这个称呼!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天呐!之前你喊我去办公室要给我补课,幸好我家里有事不能去。要不然……简直不敢想!”

    “滚出萧大!”

    “滚出去!”

    柯明江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恶狠狠地咒骂他宛如一场噩梦。

    不,这不是真的。

    “不是这样的!”他挣脱开两个教师的手,冲向台子,冲进学生群中,冲向这些平日十分爱戴他的学生中。

    “你们相信老师,老师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是有人害老师!”他努力扯出和善亲切的笑容,就像平时那样。可是这些学生不停向后退,一脸嫌恶。

    怎么会这样呢?这群孩子没有经过社会的打磨最是单纯,最好哄骗。只要他装出和善亲切的样子,他们就会信任他崇拜他。现在怎么不好用呢?

    当第一个学生朝柯明江扔书之后,立刻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学生。这些学生来开动员会,并不是所有人都带着书本。没东西扔了,便有一个男学生冲过去踹他。紧接着学校里的男学生们都冲过去,拳打脚踢。女学生们三三俩俩靠在一起,愤怒地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俞梅香忽然笑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你满意了?”她转过头,用充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倪胭,“破坏我心里的美梦?”

    倪胭望着远处一脸愤怒的阮钧皓,想起他前世死在狱中的场景,倪胭轻轻勾起嘴角,“还不够呢。”

    倪胭施施然起身,缓步朝柯明江走过去。

    “让一下。”倪胭酝酿了情绪,推开人群,走到柯明江面前。

    蜷缩在地上的柯明江摸一把脸上的血,仰头望着倪胭。他眼中又生起一丝希望,匆忙抓住倪胭的脚腕,大呼:“你快告诉他们是有人陷害我,刚刚我们明明在办公室里说话!”

    倪胭蹲下来与他平视,她干净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溢满泪水。

    “雁音,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倪胭眼睫颤动,带下眼泪。她俯下身,凑近柯明江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你。我一直以为你为人正直,怕你拒绝我才从来不敢接近你……”

    柯明江不可思议地望着倪胭,心中震动。他看着倪胭泪水涟涟的模样,多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可是他的手抬不起来,一阵阵疼痛。

    “雁音,你别靠近他。”阮钧皓冲进人群,把倪胭拉了起来。

    倪胭的目光一直未移开,哭得梨花带雨。

    “雁音!”柯明江看着阮钧皓拉起倪胭,就好似自己的所有物被侵占了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得不到她,所以才会找俞梅香来做她的代替品,可是她现在告诉他她心里一直有他?

    四处都是一张张鄙夷的面孔,柯明江的眼睛里却只有倪胭被泪水打湿的脸。他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饱含最后希望望着倪胭,问:“雁音,你是相信老师的对不对?”

    倪胭哀婉地望着他,她的沉默对于柯明江来说就像是等待宣判。

    倪胭缓慢地点头,眼中充满了热泪,却努力对柯明江扯起嘴角。

    那块漂浮在不远处的木板终于被柯明江抓到,他活下来了。

    第七颗星,亮。

    倪胭瞬间变了脸色。

    “气得我都哭了。”她狡猾地勾起嘴角,流光明眸扫过之前出手打柯明江的学生们,赞:“你们真棒,这种人就该打死。”

    她向后退了一步,在柯明江扭曲的目光里转身。

    剩下的事?

    “我这么善良胆小单纯可爱的人呀,才不要看活活打死人那么血腥的场景呢。”倪胭语气娇软,又甜又嗲。

    这个话,白石头决定不接。

    ·

    倪胭一早就来了五爷的那个四合院。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不仅没有失约,还早起了。”

    五爷淡淡笑着,问:“会洗菜吗?”

    “会。”倪胭把自己的手递到五爷面前,“瞧,我今天没涂指甲油。准备和你一起下厨一起洗碗呢。”

    “有人帮忙可真不错。”五爷略弯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倪胭和五爷像一对寻常的小夫妻一样,一边聊天一边在厨房里忙活。虽然两个人是第一次一起下厨,但是出奇默契。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五爷想要什么调料的时候,倪胭便恰巧将调料放在他手边。而倪胭觉得火不够旺刚想开口,五爷已经蹲了下来添柴火。

    他们两个人以前单独相处时,话很少,多大数都在床上度过。而今日两人倒是说了不少话,油炸噼啪声伴着两个人的笑声。

    其乐融融。

    十道菜摆上桌,倪胭夸:“远山真棒。”

    五爷回她一个拇指:“不敌雁音十分之一。”

    倪胭笑着倒酒,边倒边说:“以前总看你喝茶,今日我们来喝点酒。”

    “谢谢。”五爷接过倪胭递过来的酒,抿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灌入肠胃。他的确很多年没喝酒了,对这味道已经有些陌生。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边说笑一边吃饭。桌子上的菜肴被消灭得一片狼藉,倪胭放下酒杯,微微偏着头,将手搭在侧额,沉默地望着五爷。

    五爷便也放下了酒杯,回望着她。

    两个人又恢复到了往常那种沉默安静的相处模式。

    许久之后,倪胭轻叹了一声,再一次问:“远山,为什么不离开萧城?”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牵挂。”五爷回答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怕死吗?”倪胭问。

    五爷淡淡笑着:“我早就死了,是你让我重新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他拉起倪胭的手,认真道:“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倪胭想起来这不是五爷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当初他同意让她做他的女人时,提出的要求便是——保护好自己。

    倪胭翘起嘴角,重复当日她曾说过的话——“我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你。”

    五爷不置可否。

    聂今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倪胭和五爷都没有什么意外。聂今既然花了心思查五爷,自然能查出这里。五爷今日回来几乎是自投罗网。更别说聂今一直派人跟着倪胭。

    五爷解散手下时,便没想活。

    如果他的死能帮聂今立威彻底除掉萧城丑恶势力,如果他的死能消除聂今对倪胭的介怀,他为什么要活?

    死仇得报时,他便没了活的意义。他活着,只是没找到死的契机,如今赴死也算无遗憾。

    聂今在桌旁坐下,扫一眼桌子上的菜,冷淡开口:“没赶上饭点,酒可还有?”

    倪胭有些意外聂今的冷静,她本以为聂今一进来就要拔枪的。倪胭给聂今倒了一杯酒:“给。不过喝一杯就好,公事在身可不该饮酒。”

    聂今望着倪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忽然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声。他早就来了,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倪胭吃完了饭,他才进来。

    “为了陪我的女人吃一顿饭回到这里,五爷这是故意给我送人头。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聂今望着五爷。他的目光是冷的,心里十分平静。

    五爷淡淡笑着,道:“牡丹花下死是远山的荣幸。”

    聂今脸色越来越冷,说:“你不过是想证明你比我更爱她,愿意为她去死。”

    五爷不辩解,含笑望向倪胭。为了证明自己比聂今更爱倪胭?当然不是。五爷是个通透的人,他也足够了解倪胭。是倪胭提出要吃他烧的菜,五爷很清楚倪胭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倪胭。他不清楚倪胭想做什么,他也没有去深究。这不重要,她就算是要他的命又如何?

    给她便是。

    倪胭迎上五爷的目光。只是一个眼神,倪胭便知道五爷看懂了她。她不由微微扬起嘴角。

    聂今看着倪胭和五爷对视,他心里怒火翻腾,又转瞬变成了心如刀绞的痛。

    这不公平。

    聂今眼中布满一层血丝,他抬眼看向倪胭,冷声质问:“如果我放了他,你是不是会选择跟他走?”

    倪胭淡然地开口:“你是不会放过他的。”

    聂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脸上的肌肉紧绷。

    是,倪胭说的没错,他不会放过五爷。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放过五爷?除非他死。

    聂今起身,转身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的兵马下令:“全部退出去!”

    军队整齐划一动作整齐地离开院子,院门吱呀关合。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聂今转过身冷厉的目光看向五爷。他取出腰间的□□,将弹夹里的子弹一颗一颗扔掉,只留下最后一颗子弹,将枪扔给五爷。

    然后取出另外一把枪,同样只留下一颗子弹。

    聂今扯起嘴角,笑得发冷:“赌命。”

    五爷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枪,从容笑着说:“封某的命不值钱,大帅又是何必赌上这一局。”

    聂今没有回答五爷,而是盯着倪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只有他才能为你去死。”

    这大概是他今生最不冷静的时候。可聂今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如果他今日杀了五爷,便也同样成全了五爷为倪胭而死。不杀五爷,他不甘心。杀了五爷,是成全五爷在倪胭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好像怎么都是他输。不,他不想输。

    死也不服输。

    倪胭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向聂今手里的枪,微微动用妖力看透膛内子弹,又看了看五爷那支枪里的子弹。

    两个人同时开枪,两支枪都是空的。第二次开枪时,同样都没有子弹。

    第三声枪响,子弹从聂今的枪□□出。

    ——射进倪胭的心口。

    聂今猛地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倪胭的身子软下去倒进五爷的怀里。聂今整个身体僵在那里,就连举枪的手都不能动弹半分。

    五爷手里的枪落了地,他跪下来,用颤抖的手抱着倪胭,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嗯?”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因为你答应了我,我才敢爱你啊!

    他年少无知时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大人物害了满门七十几口人丧命,他以为今生孑然一身再不会有牵挂,也不敢有牵挂。倪胭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他以为她是聪明独立的,他以为她会好好的,可最后她居然是被他害死的。

    多可笑。

    倪胭抬手,将手搭在五爷的心口,望着他的眼睛,狡猾地笑:“可我也说了要保护你呀。”

    五爷阖上眼,有泪落在倪胭的脸颊。一切言语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倘若时间倒流,他是否会拒绝她?不,他不会。爱,是不可控的。

    第七颗星亮了起来。

    “你还是选了他……”聂今曾想过如果今日死的是他,倪胭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为了他的死永远不原谅五爷。两支枪,公平的赌局,她却从一开始就选择护在五爷身前。

    心,痛啊。

    倪胭转过头来望向聂今,温柔笑着,她缓缓摇头,轻声说:“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一颗也没有。”

    倪胭看见了,看见五爷接枪的时候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把膛内唯一的一颗子弹取了出来。

    五爷今日来了,就没想活。

    聂今失语。

    他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许久,忽然大笑。他输了,他不应该留在这里打扰他们。聂今转过身去,眼泪从眼角滑过,脸上却又带着笑。他又哭又笑地僵硬抬脚。

    枪声在他身后响起。

    聂今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去。

    五爷用自己的枪朝心□□了一枪,他倒下去,忍着心口的抽痛,小心翼翼地把倪胭拥在怀里。

    他轮廓分明的唇微微扯起一侧嘴角噙着笑,动作缓慢地移动倪胭的身体,让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甚至将倪胭的无名指指尖儿勾在他马甲胸口装饰口袋上——倪胭平时最喜欢缩在他怀里的姿势。

    倪胭的魂魄已经离开了俞雁音的身体,她的魂魄立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五爷费力地做完这一切。她知道子弹射进心脏之后会有多痛。五爷做这些动作时,一定很痛吧?可他的脸上居然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倪胭蹲下来,近距离地望着五爷的脸。

    有时候,她是真的不懂这些男人为什么这么傻。

    五爷忽然朝倪胭的方向看了一眼,倪胭一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尚在人间的五爷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许久之后,五爷慢慢合上眼,抱着“倪胭”陷入长眠。

    ——就像,他曾抱着她入睡的夜。

    ·

    聂今望着没有声息的两具尸体,握着枪的手开始发抖。

    这两个人,她替他挡枪,他为她殉情。那他聂今又算什么?恶人吗?他握着枪的手越来越抖得厉害。是不是这两个人以为他就不能为倪胭死?

    聂今举起手中的枪,举至一半又颓然放下。

    不,他不能做殉情这样的事情。山河飘零,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是聂今,更是聂帅。

    聂今转身,决然而又木讷地离开,军靴带出沉重的声响。他是军人,他只能死在战场上。

    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一个人不吃不喝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三日。管家愁眉苦脸地敲门。

    “大帅,本来不该打扰您。但是有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五爷让他今日交给您的。”

    听到“五爷”这个名字,聂今眸光微动。

    那是倪胭的日记本。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阴

    放寒假了。

    每天看见他的机会好像又多了一点点。

    开心!

    想每天多见他一次,想听他喊:雁音。

    一月十二日,星期六,晴

    昨天晚上没睡好,总觉得想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果然呀,他今天要离开萧城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坐进汽车,很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我没问。

    七月十四日,星期六,晴

    他说以后不再做我长辈。

    他说他在意我。

    天,我以为这是梦。

    如果是梦,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八月十三日,星期六,阴

    他知道我和五爷的事情了。

    他把我关了起来。

    他应该不会再相信我了。

    也不会再喜欢我了。

    他说让我做大帅夫人,

    可是怎么能呢?

    不能了。

    回不去了。

    日记本落了地。上面染了他的泪,字迹打湿,晕成一片。

    穿着军装的男人忽然放声大哭,所有的铮铮铁骨瞬间瓦解,因一个女人溃不成军,心如刀绞。

    倪胭的魂魄守在一旁,等聂今的第七颗星亮起,她抬手轻轻抚过聂今的脸颊。

    愿你今生平安顺遂,战无不胜。

    就像倪胭的祝福一样,聂今果然战无不胜,名声越来越大,成为真正的民族英雄。然而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他牺牲了。那场战役我方军队数量是对方十倍。那是多简单的一场仗,根本没有输的可能。只待收拾逃跑的敌军,便能迎来盛世。胜利是必然的,然而我方战亡了一人,那个人便是聂今。

    ·

    云姐又回到了萧城,大都会重新开门。俞梅香来大都会应聘,云姐看着她那张脸,即使她什么都不会,云姐也让她来了。

    俞梅香以为自己也可以像倪胭一样在大都会创造一个神话,被所有男人都捧着。反正妹妹已经死了。

    然而,她显然是应付不了来大都会玩乐的这群男人们。

    又因为她有一张和俞雁音一模一样的脸,那些曾经垂涎倪胭的男人们,逐渐把她当成了倪胭的替代品。终于有一天,有人想起来当初孙猛来大都会砸场子时,曾让倪胭喝了一杯下药的酒。然而没等他们看见倪胭的浪态,倪胭便被五爷抱走了。

    多年前曾经的蠢蠢欲动在这些男人们心里发痒。于是,他们找来同样的药喂了俞梅香。显然,没有人会来救俞梅香。

    ·

    这一年的清明,一个十五六的少女推着一位老人来到墓地。

    “舅公每年都来看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呀?”小女孩问。

    “她是我的爱人,真命天女。”阮钧皓坐在轮椅上,他望着墓碑上俞雁音的黑白照片时,眼中布满温柔。

    “那和她合葬的人又是谁呢?”小女孩问。

    阮钧皓脸上的温柔笑意顿了顿,口气也凉下来:“一个讨厌的人。”

    小女孩更不懂了,她蹲下来,好奇地问:“舅公,那你为什么要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和讨厌的人合葬在一起呢?”

    阮钧皓抬起手轻挥:“去玩去!”

    “哦……”小女孩听话地起身,跑到远处玩。舅公每年清明来的时候总是要守在这里一整天,她等到傍晚再过来接舅公回家就行。

    阮钧皓咳嗦了几声,苦笑着对倪胭的照片说:“老啦,说不定快要去陪你了。”

    “雁音,我前几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啊,没有什么五爷,也没有什么聂帅。梦里只有你和我,我们深爱着对方。”阮钧皓叹了口气,“可是后来发生了种种误会,我居然喝醉把你姐姐当成了你……那个梦真的太可怕了,我居然还梦见你被柯明江那个人渣欺负,然后……”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梦,阮钧皓的心跳忽然急促起来,眼角也带着些湿。他抬手摁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了两下,待呼吸平缓些,才再度开口:“幸好这只是个梦。如果这梦是真的,我宁愿你爱的不是我……”

    阮钧皓擦去眼角的泪,动作缓慢地戴上老花镜,拿起腿上的信纸。

    他说过要用一生为她写情诗。

    自她走后每一日,他都会为她写一封情书。有时是情诗,有时是歌词,有时洋洋洒洒几页絮叨情书。

    前些年他年轻时常来,如今不能走路,只得麻烦家人每年清明带他来这里,把这一年为她写的情诗都念给她听。

    阮钧皓温柔地念着情书,将那些过去一遍遍回忆。

    从清晨到暮色四合。

    夕阳落了山,起风了,放在他腿上厚厚的信纸一页一页被吹起。写满字字深情的信纸缓缓落地,将来时的青砖路铺满。

    最后一页信纸被吹起,阮钧皓在俞雁音的墓碑前合上了眼睛。至死,他的嘴角都挂着温柔的笑。

    我羡慕举案齐眉暮雪满头,

    我称赞柴米油盐携手而行。

    然,

    我的爱人啊,必不是如此。

    她当是我的生命,我的光。

    为她生,为她痴。

    为她情书写满此生路。

    吾愿用一生去寻找,

    若得,此生唯一。

    若不得,来生相见。

    ·

    倪胭在蚌壳里醒来,她望着窗外的朝阳发了一会儿呆,才从蚌壳里起身。她走到白石头身边,将掌心里四个人共二十八颗星注入白玉石。

    “还要多少?”倪胭问。

    “当七星阵彻底亮起来的时候。”白石头说。

    七星阵晦暗不明,偶尔闪烁一道光影。倪胭望着那闪烁的光影,忽然觉得那每一次闪烁都是一颗人心。

    倪胭喝了一杯水,重新躺回蚌壳儿。

    “送我去下一个任务世界。”

    白石头迅速浏览白玉石上列出的几个世界名单,问:“送你去校园世界?”

    “随便。”

    “这次也不看原主最难忘的记忆?”

    “不需要。”倪胭有些不耐烦,“校园里能发生什么?又呆又傻的灰姑娘总是被人欺负,我过去之后把欺负她的人欺负回去不就成了?”

    倪胭伸手拉蚌壳儿,将蚌壳儿合上。全然准备好了进入下个世界。

    白石头迅速浏览了一遍下个世界介绍,不由沉默了。

    他要不要告诉倪胭真实情况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算了,懒得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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