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五爷刚走出大都会, 门童给他拉开车门。他望着远处的一辆黑色别克,眯起眼, 朝门童摆了一下手, 示意他先不上车。
黑色别克在近处停下来,从副驾驶的位置走出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男人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先是一双长筒军靴,然后是一身挺拔如松的军装。聂今从车上下来,门口来往的客人和等客的黄包车车夫都看了过来。
五爷候在原地等聂今走近, 才开口:“大帅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放松一下。”
“五爷这么忙想见一次不容易, 我只好亲自找来。”聂今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站在五爷对面。
“在下惶恐。”五爷这样说着, 脸上却是一如往昔的淡笑。
聂今面目冷肃,他犀利的目光盯着五爷的眼睛, 缓缓说道:“五爷报了仇之后越发不问世事,再不复当年狠戾。”
五爷嘴角天然的笑仍旧淡淡,眸中之色却微沉。看来面前的这位聂大帅查到了什么。他不反驳不解释,而是笑着微微颔首:“年纪大了, 不比你们年轻人。”
聂今笑道:“五爷比敏安不过年长七岁而已,又何出此言。”
敏安是聂今的字。
五爷摆了下手,偏过头去, 假意轻咳了两声,无奈的语气说:“这人一过了三十五啊, 就不再年轻。这不, 最近降温, 这身子骨就有些受不住。哪里还有你们年轻人的热血,恨不得归园田居。”
聂今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五爷既然有归隐之心不若将那批军火生意让给敏安。”聂今放低了声音,身上那身军装带给他的冷傲威严却没有放低。
“大帅这话就有些听不懂了,在下做的一直是正当生意。”五爷不紧不慢地应对,嘴角的淡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淡。
“五……”聂今剑眉微皱,他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随意压了一下军帽的帽檐,漫不经心地说,“五爷五爷地喊着总觉得有些别捏,五爷有没有别的称呼。”
五爷沉思了一瞬,立刻笑着说:“让大帅这样称呼的确不像话,大帅可以直接称呼在下小五子。”
望着五爷眼中的带着一丝戏虐的笑意,聂今冷笑了一声:“封五爷?”
五爷神色顿了顿,笑着侧了侧身,道:“让大帅在这里说话实在是封家老五照顾不周,请。”
聂今站在原地没动。曾经聂今一直认为是人就会有弱点。偏偏站在眼前的这个五爷被整个萧城公认为没有弱点的人。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不爱钱不爱权,无惧生死,而且仇家尽除,连仇恨都没有。这样的人还有弱点吗?
五爷淡淡笑着,问:“大帅该不会是担心大都会是龙潭虎穴之地吧?”
聂今收起思绪,抬起头颅,冷傲抬步,长筒军靴走路时发出厚重之音。
两个人走进大都会,大都会门口围观的人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两个男人哪个不是让整个萧城惧怕的人物?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聚到一起?围观的人里面有一些刚从舞厅出来的上流社会公子哥儿,几个人对视一眼,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儿。
聂今和五爷一起走进舞厅,黑西装在前后左右开路保护。
“不愧是第一安全的大都会。”聂今道。
五爷随口附和:“都是经理的功劳。”
聂今还想说话,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诧异地望向舞台上那道穿着旗袍的婀娜身影。舞台顶彩色的灯光正好打在舞女身上,倪胭站在阴影里,身段玲珑有致,带着点神秘的吸引力,偏偏看不清她的脸。
聂今收回视线,跟五爷上楼,去五爷的单独的休息室谈事情。不管怎么样,他今日不会空手而回。
聂今在五爷的休息室喝了一壶茶,才勉强取得了一丁点进展。无数次,他真想直接拔.枪。
两个人勉强达成协议,聂今起身告辞,五爷拿起桌子上的礼帽,起身相送。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时间越晚,楼下舞厅里却是越热闹。跳舞的人群比他们进来时更多。
倪胭唱完最后一首歌,下了舞台拒绝男士跳舞的邀请,施施然往后台换衣间走去,迎面遇见聂今和五爷。
倪胭愣了一下。
呃……她没想这么快让聂今看见她这一面啊!
聂今望着倪胭皱起眉。熟悉,说不出来的熟悉。可是他却没能第一时间把倪胭认出来。他细细打量着倪胭。
倪胭身穿一袭深绿色印花旗袍,香风细细。沉静而又婉约到极致,偏偏在这种古典的韵味里加上女人的妩媚魅惑。旗袍总是能将婉约和性感两种看上去十分矛盾的特质完美地交融。而穿旗袍的女人更是将女人骨子里的风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雁音?”聂今终于念出她的名字。他眉峰拢皱,在念她名字的时候语调也不似寻常。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咬了一下下唇,才说:“是,是我。”
聂今望着倪胭的目光有点复杂。
立于聂今身侧的五爷却微微皱眉,深看了倪胭一眼。
像五爷和聂今这样的人物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而倪胭又是最近大都会炙手可热的人物。三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惹得多少人好奇地看过来。
陈老板犹豫了好久,咬咬牙终于跑了过去,先是赔着笑脸跟五爷和聂今打过招呼,才在倪胭身边弯着腰询问:“是不是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倪胭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聂今,等他发话。
聂今盯了她一会儿,丢下一句“我在车上等你”,长筒皮靴里的大长腿迈着阔步走出人群,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冷意。
聂今的这句话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窃窃私语。大帅对她有意思?大帅是她老相好?就连陈老板都挠了挠头,杵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五爷若有所思地看着聂今离开,他轻笑了一声,望着倪胭的目光神色不明,道:“看来……你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不全是二三等。”
倪胭回头望见聂今已经走了出去,她转过身凑到五爷面前。五爷身上灰色的西装敞开着,里面是同色系的马甲。倪胭将手指搭在他马甲胸前装饰的口袋里,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在喧嚣的音乐声中说:“我明天要是没来,五爷可要让云姐拿着合同去兆熙公馆要人。最好把那群威风的黑西装都带上。”
她松了手,纤细的手指理了理被她拉皱的口袋,将布料重新压服帖。隔着布料和胸膛,她的手轻轻点了点五爷的心口。
嫣然一笑,转身就走。她一边风姿摇曳地走,一边摘下耳环和发间的装饰品。旗袍将她腰臀的曲线衬得诱人无比。
五爷目视着她离开,他招了招手,吩咐一声,云姐很快被喊了过来。云姐做事滴水不漏,手下的人哪个不是把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在倪胭来的第一天,云姐就把倪胭的底细查清楚了。待五爷问起,她一五一十说出倪胭的家庭情况以及和聂今的关系。
五爷点点头。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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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胭很喜欢旗袍,每天晚上要换好多旗袍。还好云姐是个大方的人,对手下的人从来不亏待,按着她的尺寸给她订做了不少。
倪胭有些不舍地脱下旗袍,换上自己的那身蓝黑袄裙女学生制服。
百香兰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妹子,你和聂大帅是什么关系?该不会……呃,那个那个那个吧?”
“还不是。太晚了,我要回家了。香兰姐明天见。”倪胭提着自己的小书箱,转身就走。
她走出大都会的正门,搜寻了一会儿,找到聂今的车。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看了聂今一眼,把手中提着的小书箱放在脚旁,然后就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一路沉默。
许久之后,聂今开口:“缺钱?”
倪胭摇头:“没有。”
聂今目视前方,不容反驳的口气:“以后不许再去。”
倪胭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手。她为了暂时瞒着聂今这一边,没有染指甲油,也没有烫卷发。每次登台的时候不是戴着假发,就是把头发挽起来。现在聂今知道了也好,那她明天就可以换发型、染上漂亮的指甲油啦!
“我在和你说话。”聂今声音沉下去。
倪胭暂时把五颜六色的指甲油从脑海里赶走,装出犹豫的样子来,小声说:“可是我喜欢唱歌。”
“我可以给你请音乐老师,可以送你去香港参演电影。”
倪胭沉默着不说话,她始终低着头,动也不动一下。
汽车里的气氛安静到让人不舒服。
聂今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看她,正好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眼中落下来,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慌忙用手背把眼泪擦掉,继续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汽车停了下来。
倪胭推开车门,提着小书箱下车。
“雁音?”聂今喊住她。
倪胭终于抬起脸看他,眼中盈满的泪让聂今微怔。倪胭使劲儿擦了一下眼睛,却仍旧擦不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的委屈。她扯起嘴角努力笑着:“我听你的,因为你是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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