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到七五年十一月, 临河村进入更艰难的冬日时刻,因为家家户户基本都没什么粮食了, 能借的亲戚借了个遍,能扒拉的地方扒拉个光, 县城黑市的高价粮买不起,快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眼看还要等一个多月才能收冬红薯,队员们一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村里人都开始眼冒青光地上山往雪窝底下扒拉, 柳建国咬咬牙把仓库里存的最后一点余粮拿出来分了, 就当提前过年。
等过年那会儿再把地里的红薯刨出来, 到时候分粮就只发红薯了, 大家伙熬一熬,挺过开春就有吃的了。
发粮那天, 村里终于有了点人味儿,躲在家里炕上勒紧裤腰带, 干躺着省粮食的村民们纷纷爬起来,拿着口袋去村广场仓库门口分粮, 算是热闹了一番。
只是队上留的粮食也不多, 每家按照人口分上那么几斤就没了, 平均下来一家分到小半袋,顿顿喝稀的都撑不了多久。
柳建国愁的脑袋都快秃了,实在不行, 他开始天天往县里领导办公室跑, 一个大男人也不嫌丢人, 往地上一坐就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说队里穷的没点吃的,快饿死人了。
反正就是哭穷,要救济粮,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领导们更发愁,上面的救济粮有配额,还没分到他们这儿,能怎么办,领导更绝望啊,只能先把生产队长安抚住,好不容易送走人,领导也收拾收拾有样学样地去找市里领导哭去了。
青山大队因为有柳建国上一年的合理规划增收,粮仓里还能找出点余粮给队员们分一分,好歹应应急。
其他被淹了的村子大队,有的已经开始吃糠皮草根果腹了,要不是地里的收成不能动,得留到年根儿收获了,当大家伙来年青黄不接的救命粮,不然饿的发昏的人们早就把地里能吃的扒干净了。
地里种的作物不能动,荒地和山上的野草树皮就遭殃了,饿极了的人扒开雪捋出来草啊苔藓的,回去下锅煮煮都能往肚里填。
“那些东西真能吃?”江秋月下班回来,听到刘爱英的唏嘘后问道。
刘爱英点点头,能吃是能吃,煮熟的树皮草根她也吃过,那味道苦涩的很,吃下去胃里胀,会有饱腹感,但终究不是身体急切需要的粮食,还是会感觉饿的很。
“我们队上不错了,现在还能喝点稀的,王晓红他们村里都开始吃糠饼子了,吃下去剌肠子。”刘爱英摇摇头叹气。
他们这两个村子算起来还有点吃的,再往隔壁去,那些村子把藏着的发霉粮食当正常的吃,吃坏的不在少数。
为了不饿肚子,连命都不要了。
现在除了县城还好一点,人家吃的都是国家统一发的供应粮,没有闹粮荒。
柳家湾乡下其他地方基本都缺粮了,只是程度有轻有重罢了。
无论是洪水淹过的还是没淹过的,幸存的粮食数量总共就那么多,借来借去,匀来匀去,大家都没粮了。
在此情况下,吃着商品粮不用担心粮食的城里职工更显得高人一等,惹得土里刨食的人民群众羡慕万分。
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县城职工们,乡亲们接触不到,巴结不上人家,不然有个县城的亲戚关系啥的,厚着脸皮去借点粮食也能缓一缓,让家里好过一点。
这个时候,江秋月三个在钢铁厂上班,算半个城里人的知青凸显出来,一下子成了乡亲们眼中的金疙瘩。
在钢铁长上班,每月都能赚工资,关键是能挣粮票,还能吃厂里食堂,有知识,形象好,妥妥的饭票好人选呐!
村里想解决家里吃饭问题的人就开始打他们三个人的主意了,毕竟弄回家一个,这个冬天全家的伙食都不用再操心了,能不眼红嘛。
只是吧,江秋月除了在钢铁厂上班和夜里睡觉的时间,其他时候基本和彭敬业形影不离,而且人家明确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对方还是个解放军同志,光是这重关系就让某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朝她伸爪子。
再说林文清,这家伙一直在跟隔壁村的兽医小姑娘处对象,都见过长辈了,婚约那也算是板上钉钉的。
况且老兽医技术好人缘好,十里八村基本都知道他家小徒弟处对象的事,要点脸的都不敢往里插一脚把人对象拐走。
不过,就是有那没脸没皮的人家凑上去,想把金龟婿钓回家,那还要看林文清愿不愿意。
据刘爱英八卦,有个姑娘花了一周的时间,天天早晚去村口堵林文清,每次都让他溜了,人都找不到,想耍赖都耍不成。
谁让她前脚去堵人,后脚就有林文清的狐朋狗友给他通风报信呢,能堵到人才怪。
江秋月是有彭敬业镇着,让人不敢朝她下手,而林文清纯粹是他自己滑不溜秋地躲避桃花了。
不知道是那次和高云梅的纠缠让他生了教训,还是跟王晓红在一块后打算老实安定下来了,以前还能见他对凑上去的妹纸撩骚嘴花花,现在遇到扑上去的姑娘能躲就躲,躲不了还知道把王晓红拉出来,他躲对象后边去,真是醉醉的。
偏偏王晓红吃他那一套,认为林文清在这种事情上不隐瞒不搞小动作,是待她真心。
江秋月听了简直想吐血三升,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儿,人家两口子忒和谐,她一个外人还能评价什么。
上班的三个人,一下排除两个,剩下的陈中华老大哥就倒霉催了,被众多媒婆姑娘大爷大妈们围追堵截,上下班路上都能遇到给他说媒或者偶遇的人。
有那胆大的姑娘,直接等在半路堵人,表白加求婚,即使说的再隐晦也掩盖不了对方大胆开放的行为,简直快震惊掉另外同行三人的眼珠子。
不过好在是搁半路上,没有其他人看到,陈中华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不给人家留想入非非继续纠缠的余地。
由于是年底,本就到办喜事的时间点,又有粮荒的危机搁在那儿,这种瞅机会上来找陈中华的还不少。
次数多了后,陈中华脾性再好也烦不胜烦了。
在某一次再次打发走被狠心拒绝捂脸跑走的姑娘后,林文清跟陈中华嘀嘀咕咕了剩下的半路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馊主意。
等到下一个休息日,彭敬业要带着江秋月去县城逛逛时,陈中华厚着脸皮充当电灯泡凑上来,骑车跟他们同行,后座坐着笑哈哈的刘爱英。
他们两辆自行车,四个人,一起从养殖处门口出发,从下雪后冻结实的土路上骑行而过,一路被风吹的嘻嘻哈哈到达县城。
彭敬业直接骑到国营饭店门口,下来后看到江秋月冻红的脸蛋,有点后悔没开吉普车来,至少车里比坐自行车后座上暖和多了。
既然到了国营饭店,四人先进去喝碗热汤,如果有好饭好菜的话就花点粮票打打牙祭。
江秋月手上不缺粮票,让她和彭敬业吃上一顿好的是足够的。
她看向陈中华和刘爱英,他们两个凑到一块点菜,看起来不像肉痛舍不得的样子。
其实,陈中华手里也不缺。
他平时除了吃饭和必须的生活用品外,很少花什么钱票,工资和补助都攒着呢,偶尔在国营饭店吃一顿完全可以应付过来。
而刘爱英,她平常就会过日子,不光补助紧紧攥在手里,挣的粮食还能再卖点,即使前段时间买粮花去了不少,现在让她掏出一份饭钱,也不算啥难事。
只是,点了菜,临到结账的时候,两个男人去结了,跟本没让江秋月和刘爱英起身。
彭敬业那是有老爷子特地每月打过来的养媳妇经费,没了津贴,他手上粮票钞票也不少。
陈中华则是认为,这趟本就是让刘爱英帮忙的,人家才过来一趟,不能让她白白花钱啊,这顿饭当然是他给她付了才行。
再说他一个有工作的大男人,总不能欺负一个好心帮忙、没工作收入的女同志吧。
刘同志平时开朗乐观,干活麻利,在他管理知青院、协调女知青关系的事情上帮助良多,他可不能那么亏心。
陈中华如此想就按下了刘爱英拿粮票的手,和彭敬业对半分,把账付了。
他们来的早,国营饭店人不多,菜刚出锅,好肉好菜有的是,只要掏粮票,吃饱是小意思。
不过,四个人就点了几道家常小菜,和着红薯饭端上桌,相比于村里还在饿肚子喝稀汤的人,他们能吃个肚饱已经很不错了。
吃过饭,彭敬业照常走自家的约会路线,去食品店买糕点零食,到供销社给江秋月扯布买新鲜玩意儿,最后到邮局往家寄了包裹和平安信。
全程该干嘛干嘛,当后面跟着的两人是空气。
江秋月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比之以往的约会中,多了两个好几瓦的电灯泡,让她有点放不开。
不过逛着逛着,她就被彭敬业问这个好不好、那个想不想买的过程中,把后面两只成功给忘了。
陈中华和刘爱英两人被迫跟着吃了一路的狗粮,同时也见识到了彭战士不菲的身家,还有江秋月不知不觉中显示出的明显被娇养的消费习惯。
好吧,在吃完狗粮后又被俩人实力碾压了,这两个手上散漫的家伙,一看就不是缺粮票钞票的人。
看看人家,想吃啥买啥,看上啥买啥,像他们一样精打细算?貌似不存在的。
陈中华和刘爱英对视一眼,均是感叹着摇摇头,表示羡慕嫉妒之。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希望有一天他们也能努力奋斗到这般悠哉的日子。
四人逛了一圈县城后打道回村,路上遇到想凑上来堵人的媒婆和大姑娘,两两一辆的车子唰地骑过去,卷起一阵风雪,丝毫没停下。
从这天过后,凑上去找陈中华的媒婆和大姑娘们就少了很多,方才让他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清净。
只是,没了陈中华这棵树,知青院能拿补助的不是还有几棵草的嘛。
在这个闹粮荒的冬日里,知青院的男知青们简直要被十里八村的姑娘和媒婆们吓得不敢露面了,那汹涌而来的架势,吓死个人嘞。
不过,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月后,有了好转,男知青们终于坚守住自己的贞操。
农历十一月十五那天是个好日子,青山大队的队员们终于等来上头发下的受灾救济粮。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