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是年前忙碌的最后一天, 江父江夏日两个男劳力一大早就被江母叫了起来, 赶去合作社门口排队抢副食品。
江秋月听到客厅的动静,挣开了眼睛,透过小房间里的小窗户,看到外面天才蒙蒙亮。
北方冬天的早上冰冷干燥, 人躺在被窝里根本不想动,不过外面江春华和双胞胎弟弟说话的声音隐约传进来,江秋月抓了抓头发翻身起床,接触到冷空气打了个寒颤。
空了一半的行李包扔在角落,里面的礼物和农产品昨天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是她放在明面上的几身衣服。
江秋月拿出空间里的内衣裤和打底保暖衣换上,从行李包里挑出一件深绿色呢子大衣,内衬夹棉和羽绒, 和保暖衣搭配足够抵抗京都的寒冷。下身穿厚裤子和带毛牛皮短靴, 再把头发编成两条鱼骨辫, 戴上灰色围巾和手套,装备齐活了,她才敢跺着脚推开门出去。
没有空调, 没有暖气,甚至没有火炕,真是冻人。
小客厅中或许有人气儿,比她的小房间暖和点, 江父江母都不在, 江春华在另一个房间里正给两个双胞胎弟弟穿衣服。
江秋月靠在门边, 看着两个小男孩穿好棉衣闹着江春华,想戴上兔皮帽兔皮耳暖,被江春华揪着耳朵要求先洗脸刷牙再戴耳暖子。
等他们收拾好出来,看到江秋月倚在门框上笑看着他们,江春华直接把两个弟弟甩手给她,让三个刚起床的弟妹一块去水房洗漱,她则去大门口过道里的厨房那儿做点吃的给他们当早饭。
江秋月被两个小弟弟拉着手兴冲冲地到水房洗脸刷牙,怕抢不到水龙头的好位置。
虽然天色很早,但这个点已经有很多人起来了,过道里做饭的人不少,在他们走过时都会说上一两句话打招呼,煮粥烙饼的饭香味儿飘荡在寒冷的空气里,带着点暖味儿。
水房里洗菜的接水的做饭的同样不少,姐弟三人排了一会儿抢到一个水龙头,像打仗一样行动迅速地洗漱完毕。
令江秋月诧异地是水龙头流下的水不是冰凉的,温温的有点像冬天早上刚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毛温水。
回来时,江春华已经在圆桌上摆好了他们的早饭,一小锅小米粥,四碗豆浆,一小筐白面玉米小馒头,还有咸豆子、辣白菜和江秋月昨天买的酸萝卜。
江秋月对小米粥无爱,把自己那碗豆浆喝掉,吃了一个馒头夹小菜,问了江春华才知道江母他们大早上就去合作社抢买副食品的事。
吃完饭,江秋月没见另外三人去上学上班,方才反应过来今天都大年三十了,所有单位和学校基本都放假了吧。
江春华是个闲不住的,刷锅洗碗完了后开始扫地擦桌做家务活,江秋月本想帮着做点,被她嫌弃毛手毛脚被赶到一边去玩。
双胞胎兄弟饭后在喝牛奶,那是江父特意给他们订的,小孩子喝了长个头。
等他们喝完,江秋月感觉家里没自己什么事,索性拿出一兜南瓜子,领着两个弟弟下楼到院子里玩。
家属院里小孩子挺多的,从几岁到十几岁一群一群的,两个双胞胎有他们的小圈子,大都是跟他们同龄的男孩子。
江秋月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把南瓜子,看几个皮实的跑到空地上放小鞭炮,她和几个安静的就坐在天井边鼓掌加油。
期间,有几个同楼的姑娘小伙子路过,一般会好奇地朝她看几眼,却不会上前搭讪说话什么的。
对于他们,对方没有交谈的意思,江秋月也不会凑上去舔着脸拉关系,遇到认识的大人们经过,她会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谁也说不出什么。
领着几个小孩子在天井边坐了片刻,围过来几个小姑娘,一起看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花式摔响炮。
本来是十分和谐的过年童趣画面,只是中间若是插上一个不识趣的大人说东说西的话就很扫兴了。
当时,江秋月正给一个穿花袄扎小揪揪的小女孩剥南瓜子吃,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凑上来坐她身边搭话,江秋月认出她是昨天那位邻居说的隔壁家自强他妈。
毕竟是邻居,人家来说说话,江秋月不可能很排斥的撵人走,所以莫名其妙的应了几句。
刚开始对方问的都是些知青生活的问题,江秋月想到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还以为她是因为她家那个差点去当知青的儿子问的,只是越问越让人感觉不对劲了。
“闺女,婶子记得你今年成年了吧?”自强妈眼冒精光地看着江秋月问道。
江秋月点点头,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只是听她下一句就黑线了。
“跟我家自强就差三岁,年龄正合适,你这闺女我看着就稀罕的紧,要不要去婶子家玩,你自强哥上过高中有知识,你们俩肯定有话说。”
自强妈笑的一脸菊花,语气中很是自信,把她家儿子李自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家属楼上第一知识青年,还特别强调她儿子现在是城市户口,比那些户口迁到乡下当知青的人高级多了,有供应粮吃。
户口迁到乡下的知青江秋月:“……”
察觉到对方的某些心思,江秋月赶紧摇头,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成功让对方僵住了暗含算计的市侩嘴脸。
“闺女啊,听婶子说……”自强妈重新带上笑脸,忽然抓上江秋月的手不放,试图说服她。
江秋月只感觉手上一凉,犹如枯树皮一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心里发毛,她赶紧使劲儿把手抽了出来,对对方所谓的‘良苦用心’敬谢不敏。
“三妹!”江夏日的呼喊突然在身后响起,江秋月转头看到他提着几个塑料袋子正从大门口走进来,身上穿着单位发的工装棉衣棉鞋,脖子上围着她送的皮毛围脖,显得人清俊有型。
江秋月连忙应了一声,趁机甩掉自强妈的纠缠,跑上去接过一袋东西提着。
江父从后方走过来,肩上扛着一只卤好的红猪头,对上她惊讶的目光笑了笑,拍拍猪头说是最后一只好的了,被他抢到手。
江夏日跟上去拆台,猪头明明是他挤进去拍板抢到手的,老头子只在外面端着架子悠闲等着充大爷。
江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扛着猪头,他或许会教训一下不尊老爱幼的熊孩子。
江秋月没见到江母回来,问了下得知她还在合作社门口等着,工作人员说是稍后有葵花籽和冰糖供应,江母等在那里想买一些。
上楼时,江夏日走在她身旁,提醒她离自强妈远一点,别理那个神经病,江秋月愣了下,知道他大概看到了她被人纠缠的那一幕,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江夏日笑了笑,转转脖子,感受着獾子毛的柔软,觉得三妹这礼物不错,大冷天戴着好看还保暖。
江秋月帮着把东西提上去,看到江春华摆上早饭给父子俩吃,她吱了一声,准备下去继续看着那两个小家伙。
江春华叫住她,不知道怎么从江夏日那里得知她被人拿话诓的事,小声警告她千万别听那个疯婆子说什么。
“那个神经病就想骗个倒贴的媳妇,回去照顾她家那个瘸腿懒儿子。你离她远点,回来我跟咱妈说一声。哼,敢打你的主意,她倒是想得美!”江春华一边叮嘱一边飞快地切下三小块卤肉,塞到江秋月手里,让她带下去玩着吃。
江秋月脑子里的那个模糊的猜测得到证实,心底十分无语,难道她脸上写着冤大头好欺负吗,刚回来不到两天就被人盯上了。
那一家子在楼上邻里之间好像很不受欢迎啊,她听到的闲言碎语中,大家对那家人貌似就没什么好话。
本想问下江春华具体怎么回事,但是看她忙碌着处理江父他们拿回来的卤肉,一点没空也不像想提他们的样子,江秋月只好放下好奇,下楼给弟弟们送肉去。
三小块卤猪头肉,江秋月把带脆骨的那块吃掉,把另外两块小孩子喜欢的骨头给两个弟弟啃。
两小只看到肉连鞭炮都不玩了,跑过来抓住肉就想往嘴里塞,被江秋月制止住,先用手帕擦干净了手才给他们吃。
有肉吃了,两个弟弟坐在台阶上老老实实啃骨头,旁边几个很小的小女孩小男孩嗦着手指看的眼巴巴,转头齐齐看向江秋月。
江秋月被一群小孩子看的很不自在,把剩下的南瓜子给他们分了,过了大半晌午,估计都饿了吧。
陪着他们安静坐了会儿,江秋月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眼看着都快成孩子王了,过往的邻居们看得发笑。
“秋月丫头,有人找!”门口收发室的老阿姨突然大声喊,随着她话音落下的是嘀嘀嘀的小汽车鸣笛声。
江秋月站起身遥遥望去,门口刚停下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从上面下来一位身穿军装便服的男子,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气势冷峻,正是两天不见的彭敬业。
彭敬业下车站定,远远看到院里定定望过来的小姑娘,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江秋月心口跳动不停,止不住的喜悦,当下跑向门口,抛下身后啃着骨头愣住的弟弟们。
“三姐?”
“那个叫三姐过去的家伙是谁?”
两个男孩子眼看着自家三姐被突然冒出的男人一把抱住,直接炸毛了,骨头都不吃了,对视一眼赶紧追上去。
卧槽,这家伙谁啊,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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