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铺车厢是典型的三层床铺类型, 一个狭小的子间里上中下六张单人床,车厢内灯光明亮,氛围比硬座车厢安静一些, 布置上也能看出来用了心思,更典雅精致几分。
彭敬业是军人干部身份,有资买卧铺票,稍微托点关系, 拿到的床号都在下铺, 位置也远离厕所靠近热水间, 绝对不会被臭哄哄地熏到。
只是,现在那两个位置都被先上车的人占住了。
江秋月走在前头, 拿着票上前提示那是他们的铺位,请人让一让。
占位的明显是两家子人,父母带几个孩子, 身上的衣裳不是多好,但至少没有补丁,只是他们全都脱了鞋子,大人盘坐在床铺上,小孩子光着脚在白床单上扑腾蹦跶,上面已经落下几个黑脚印。
空气很污浊,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熏得人难受。
江秋月提醒了之后,那两家子人的反应不一。
右侧的女人看起来是个蛮横的, 斜眼一翻就想说什么, 却立即被她身后憨厚老实样的丈夫拉住了胳膊, 那人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看站在面前的是什么级别,别啥人都得罪。
斜眼女人瞥了瞥江秋月,看她一身时髦装扮,大件小件齐全,气色粉嫩不像是吃不饱饭的,脚上穿的还是皮鞋,特别是人家身后又出现一个更气派的高大男人。
女人立马收起了斗嘴的心思,听她丈夫的话,下床让孩子们穿鞋子,给人家正主腾地儿。
他们三个小孩子不咋地愿意走,被爸妈哄着说去买吃的才算乖下来。
江秋月笑了笑,侧身给他们让开出去的路。
彭敬业站在她后面,鼻间隐约闻到隔间里飘出的气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没想到选择更好的卧铺,居然是这样差的环境。
如果不是担心被小人逮住滥用职权的马脚,给老爷子添麻烦,彭敬业可能当即就带着江秋月换到领导专属的软卧车厢了。
不过,彭敬业没想到的还在后面,让卧铺间搞成这样的不是环境,是人。
他看到里面无故占位的人开始出来,于是等在江秋月身后,准备稍后将行李放进去,却不想他的身影挡在隔间外,另一家占床的人看不到,以为来的只是一个女同志好欺负。
有一家让了,正在穿鞋穿衣裳,江秋月愿意给他们一些时间收拾,但是对面那床上的人却动都没动,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江秋月亮出车票,继续向他们说了一下让出铺位。
那张床上的中年男人撩起眼皮子望了江秋月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惊艳,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神放肆。
江秋月敏锐地看过去,被对方的动作恶心到了,那人竟然把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瘪的嘴,两眼色迷迷的看向她的胸口。
她将手上拎的包抱在胸前挡着,再次提醒一句,这次语气冷冷的,不再客气。
“哟,我说大妹子,有人不是给你让开一个床了吗,干嘛盯着咱的不放,没看我家几个孩子睡着了,嚷嚷啥。”
那家短头发的女人正磕着地瓜干,白眼看人地直呛声,面相十分刻薄。她家两个孩子坐在床铺上嬉闹喧哗,地瓜干的碎屑弄的到处都是,哪里有睡着的迹象,真是睁眼说瞎话。
“但这是我们买的车票位置!”江秋月强调一遍,看人家那架势是不打算挪步了,这种事自然找负责的人来处理,她懒得跟不想讲理的人瞎逼逼,特别那家中年男人的眼神太恶心了!
江秋月准备去找乘务员过来,转身被彭敬业扶住胳膊。
他在后面等的有点久,起先听到江秋月说让人腾位,他看稍后出来了一家子,本以为没啥事,结果下一刻就听到一个尖刻的声音,竟然鸠占鹊巢不让还嘲讽人?!
这时,让位的一家五口终于拿上行李全出来了,隔间门口才有了空闲地方。
彭敬业拉住转身要走的江秋月,出现在隔间里的几人视线中,严肃地令占位置的人让开。
他那高大的身形和气势,让赖床上不走的一家人心里打怵,但是他们以为这两个只是穿的好罢了,想要他们让出舒服的卧铺是不可能的。
“你们买的票咋啦,火车是公家的,是为人民服务,咱们人民想坐哪儿坐哪儿……”刻薄女人呸了一声大声叫嚷,在彭敬业越来越冷厉的气势下不甘心地消了声儿。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两边隔间的注意,再加上两位穿戴不凡人中龙凤的男女站在过道上,终是会引人注目的,再加上刻薄女人的无理取闹,听到的人大致都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人呐,占住别人的位置,让人家坐哪儿去。”
“呵呵,要是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咱都去领导的车厢里躺躺……”
“你那不是瞎话吗,谁敢闯进去躺,就按间谍罪论处,给你一枪子儿”
周围一瞬间议论纷纷起来,即使大家都压的很小声,仍然能够听的清晰。
彭敬业脸上冷厉的神色一闪而过,放下了行李包,他不介意撸袖子把人一个个扔出去。
“排长!”卫龙适时出现,扛着军用包,带着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过来。
他刚才进门碰见一个乘务员,趁机把军人的特供火车饭票开到手,没想到一转眼这边就吵起来了,不过近前看看才发现不是吵架,是有人想闹事。
“乘务员同志,这家人占据他人的铺位不让,还请协调一番。”江秋月见到想找的人出现,赶紧拦住将要动手的彭敬业,把车票递给乘务员检查。
乘务员大姐是个圆脸盘白净的女人,年龄看起来三十多,短发打着卷儿,圆润清秀的脸上画着淡淡的眉黛和口红,她过来后态度随和,人比较温柔。
乘务员检查比对过江秋月的车票,正是这个隔间下铺两张床,一张已经空出来了,另一张还窝着一家子大人小孩,此时正齐齐装哑巴看着她,企图蒙混过关。
“两位同志都把车票拿出来,我检查核对。”乘务员皱着眉朝那一家子说道。
那对夫妻对视一眼,慢慢腾腾的在乘务员多次催促后,才从内里口袋中掏出车票,他们那两个捣蛋不安分的小孩躲在床角不动弹,只敢拿眼睛偷偷瞄乘务员的蓝制服,显然怕的紧。
乘务员拿到票看了看,脸色突变,难看地训斥道,“硬座车厢的人跑这里干嘛?!这是卧铺车厢,干部待遇!你们两个有人是干部吗?!”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刻薄女人低头装哑巴,她丈夫讪讪地笑,终于肯坐起来,本想跟乘务员套套近乎把铺位占到手,却被乘务员大姐打断,公事公办地让他们赶紧回原来的车厢,不然就取消他们的车票资。
眼看乘务员不讲情面,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睛看向置身事外、等待处理结果的江秋月两人,然后就不可避免的看到等在一边,正好奇打量他们一家的卫龙小战士。
彭敬业由于按照江秋月的要求,脱了军服换上她置备的衣裳,除了那身气势让人不敢轻易招惹外,旁人看不出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然而卫龙小战士却是老老实实穿着解.放.军的冬季正统军服棉衣的,印章和红星一样不少。他刚才又向彭敬业敬礼喊了声排长,那么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中年男人的冷汗差点当场流下来,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抱起最小的孩子,朝孩子屁股上啪啪啪几下,打的小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点头哈腰说小孩子胡闹,非得坐卧铺试试,他们这才占住了别人的位置,让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这就走。
乘务员见一家之主服软了,看向彭敬业两人,示意他们有什么要教训的,毕竟被人冒犯了,出出气找对方要求点什么也是可以的。
彭敬业低头看着江秋月,江秋月瞧了眼大哭不止的小孩子,尖利的哭声简直魔音绕耳般难受,她赶紧摆了摆手,不打算再跟他们多做纠缠,人走腾出铺位就行。
乘务员见两人真的不多追究,点头松了口气,进去亲自动手给他们开窗通风,然后领走了耍无赖占便宜的一家子人。
此时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车顶的灯光仍然亮着,哐哐哐的行驶声在安静的夜里外动听,由于是刚上来一拨人,车厢里不时有人在说话,有的正吃宵夜。
卫龙腿脚麻利,上上下下把行李放好,他的床位在他们上面,最上面第三张,那里分配的空间更小,人上去只能躺着,坐起来绝对不会多舒服,好在他人小。
江秋月让彭敬业把弄脏的白床单撤下,掏出两床花子老棉布床单铺上,不然真的坐都不想坐。
彭敬业先换好一床,让她坐着歇息,转身三两下换好他的,然后拿出搪瓷缸要去打水,被卫龙接过跑去热水间了。
期间,江秋月缓了下,把装吃食的袋子放在中间靠边的小桌子上,还没拉开系口,上面就伸下来一只脚……
即使那只脚还算白皙干净,也仍然不能否认它是臭脚丫子的事实!
江秋月默默拿开干粮袋,同时踢了一下彭敬业的小腿,让他往旁边移开。
没看人家姑娘的玉足已经快跟你的背亲密接触了吗?还不赶紧躲开,往日里的敏锐都被狗子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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