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冥婚队伍中的成员都是浑身鬼气森森的“人”, 他们无一不穿着喜庆的红色衣服, 一张脸十分僵硬, 似是泛着青色的死光,甚至有一些鬼的脸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明明脸上没有什么遮掩的东西, 可就是让凡人无法窥探。
一名骑着冥马、身穿盔甲的鬼将从马上跳下来, 手扶着腰间的大刀,朝迟萻行礼,恭敬地道:【请夫人上轿。】
迟萻:“……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夫人,吉时就要到了,请上轿。】
“去哪里?”
【幽冥城。】
“去做什么?”
【…………】
“你不说我就不上轿。”
迟萻突然耍起赖来, 能让她敢耍赖皮,也是看准这个鬼将对自己的恭敬。
她现在只是个生魂, 按理说根本打不过这些在幽冥界中已经占有一席之地的鬼,就连刚才那些抓着她脚裸的孤魂野鬼她都拿他们没办法。但这鬼将对她的恭敬不同寻常,也让她隐约嗅出点什么。
不过最后耍赖的迟姑娘被一道黑气卷起送进轿子里,轿门啪的一声关上。
迟萻:“…………”
她认出来了, 这黑气就是刚才击退那些缠着她的小鬼的东西。
鬼将淡定地将人送进轿子里后,重新翻身上马, 一挥手,于是队伍又开始移动起来,一路吹吹打打, 重新进入迷雾之中。
迟萻伸手拍拍轿门, 发现轿门锁得死紧, 上面有一层鬼气覆着,仿佛在防止她逃跑似的。
她有些啼笑皆非,对即将到来的冥婚,倒是没什么害怕,甚至隐隐期待起来。
轿子很平稳,迟萻才刚眯会儿眼睛,就感觉已经到目的地,周围到处都是喧哗声,迟萻掀起暗红色绣五福的窗帘往外看,不禁头皮发麻。
好多鬼!
各种各样的鬼!
如果她现在是生者,就算不被这些鬼给撕了,也要被这浓郁的鬼气侵蚀,直到身体感染到那浓浓的阴气,很快也要死翘翘。
但她现在是生魂状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将她拖入这个幽冥界的,想来对方不会让她死才是。
外面简直是鬼山鬼海,放眼望去,除了鬼还是鬼,一直没入远处的黑色地带。
天空中飘浮着很多灯笼,每一盏灯笼里那幽亮的灯光其实燃烧的是一只恶鬼的灵魂,以灵魂作灯芯燃烧。
那些鬼个个手里捧着一盏蜡烛,烛光幽幽地照亮他们阴森恐怖的脸,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就算高兴,也是鬼气森森的,十分碜人。
迎亲队伍过来时,那些鬼如同摩西分海,分出一条道路,一直通向不远处的那座鬼气森森的都城。
墙壁是黑色的巨大石块,显得冰冷而古拙,如同古代的城池,座落到一条冥河之上,周围弥漫着无处不在的阴气,阴气中滋生着无数的鬼物,它们看起来很痛苦,却又不敢离开阴气,而这阴气也形成这鬼城的保护城。
迟萻目光向上,正好看到城墙上方的名字:幽冥城。
迎亲队伍进入幽冥城后,很快就来到一处宫殿前,一直紧锁的轿门终于打开了。
迟萻被两个穿着红色衣服像厉鬼一样的女人请下轿。
这应该是喜娘吧?
和白天婚礼时那胖乎乎的艳俗女人一比,这两个红衣厉鬼美丽得惊人,如果脸色不那么阴气森森,估计就更漂亮了。
难不成阴间的喜娘都是比较漂亮的?
正想着时,就见一个红衣厉鬼将一个红盖头盖到她头上,扶着她下轿。
那扶她的手白惨惨、冷森森的,迟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听到那厉鬼用幽冷的声音道:【夫人……奴婢是……红衣……您在……幽冥城……的婢女……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迟萻:“…………”
声音拖得老长,鬼气太重了,她有些消受不住。
手上被塞来一根绸带时,迟萻木然地抓着,然后就感觉到红绸另一端也被人拉着,那拉着红绸的“鬼”出现时,现场所有的鬼都激动起来。
迟萻顿时有种想要将盖头掀下来的冲动,不过感觉到旁边的红衣厉鬼用那双像死鱼眼一样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迟萻到底没这么干。
这里四处都是鬼,只有她唯一一个生魂,迟萻决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于是接下来,迟萻再次经历了一次白天时的婚礼流程,只是这次她不需要人揣扶着,也不再是和一张牌位拜堂——纵使这些她并不知道。
迟萻低头看着地面,目光往旁一转,就看到一双红色绣金色福云纹的靴子,是一双男性的鞋。
司仪喊礼成时,外面的天空没有响起闷雷,却响起众鬼的欢呼声。
山呼海啸,可以感觉到那些鬼的高兴。
迟萻被红绸绳牵引着离开,那叫红衣的厉鬼依然尽职地在一旁陪她。
再次被扶到一间婚房,迟萻坐到柔软干净的婚床上,能感觉到屁股下的布质的柔软,趁“鬼”不注意时,她还伸手摸了下,发现十分真实,这俨然就是人类世界的东西。
被送入洞房后,周围就安静下来。
发现没有人掀盖头,迟萻忍不住就要像白天时那样掀起盖头,哪知道她的手才摸到盖头,红衣厉鬼的声音就响起。
【夫人……不可……只能等……来掀……否则……不吉利……】
迟萻着实无语,她一个人都不在意了,你们一群鬼讲究什么吉利?
不过红衣厉鬼的坚持下,迟萻只好顶着凤冠和盖头继续坐在那里。
坐了会儿,迟萻感觉到屋子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几乎要以为红衣厉鬼不在。不过想到鬼是不用呼吸的,于是她试探性地唤道:“红衣,你在么?”
【在……夫人……有何……吩咐?】
迟萻:“……有点渴了。”
【您……稍等……】
红衣像个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出去,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一会儿后,迟萻手上被塞了一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茶,喝着茶盏,迟萻心里头越发的好奇,这幽冥城哪里来的人间的东西?
“这是哪里来的?”
【去……阴阳城……买的。】红衣厉鬼十分诚实地说。
“阴阳城在哪里?人类也可以去阴阳城么?”
【不……可以……阴阳城……和人间……交错……可以……买到……人间的……东西……】
在她的解释下,迟萻终于明白那阴阳城是位于一个阴阳交错之地,完美地将阴间和阳间融合起来。在那里生活的人类,永远不会发现身边的邻居是人还是鬼,街道上经过的是人还是鬼,或者是来买东西的顾客是人还是鬼。
鬼自然知道这里的人和鬼之间的区别,不过能来到阴阳城的,都是一些实力强悍的鬼——例如红衣这个千年厉鬼,他们拥有一定的自制能力,不会主动去害人,也不会将自己是鬼的事情透露给那里的人类知道,而人类也看不出这些鬼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这真是个好地方。”迟萻赞叹道,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
红衣没有说话,继续安静地陪着她。
迟萻喝完一盏茶后,感觉灵魂都温暖许多,仿佛先前那些小鬼抓她时留在她身上的寒意都驱除了。
然后她脸色微微一凝,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个生魂啊,怎么可以吃东西?
迟萻也很快将这个问题问出来,红衣回答道:【这是……往生汤,鬼魂……可以……喝的……汤茶。】
迟萻:“…………”
很好很强大,这茶的名字她打一百分。
迟萻刚将茶盏交还给红衣时,就听到门开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接着就感觉到属于红衣身上的厉鬼煞气离开,然后一个更强大更可怕的气息来到床前。
在她的紧张中,一只修长白晰的手将她的盖头挑起。
眼前变亮后,迟萻也看清楚面前挑起盖头的“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乌黑的长发被一个紫金冠束起,一双眼睛是恶鬼特有的血红,嘴唇殷红似血,身上奇特的没有属于鬼的阴森恐怖之气,但也没有生人的勃勃生机,如同一汪死水。
迟萻忍不住缓缓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在他伸手过来时,她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太好了,他又找到她了。
他的手很冰冷,是属于鬼类的森冷,不过上辈子迟萻都能和一只冷冰冰的吸血鬼在一起,这辈子改成一只鬼也没什么不同。
迟姑娘适应非常良好。
她的手比他小很多,他看着自己被她抓住的手,能感觉到属于生魂的温度,和完全的鬼魂不同的。她以生魂的方式来到幽冥界,等到天亮时,她的生魂必须要回到身体里,才不会伤害到魂魄。
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迟萻于是忍不住开始撩他。
“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听到这话,他突然眯起眼睛,眼里翻滚着令人惊惧的血煞之气,这是恶鬼才有的血煞。
他果然是一只恶鬼。
迟萻在心里想着。
他眼里的血煞最后被按捺下来,用低沉阴冷的声音道:【我叫司昂,你要记住,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是我的妻。】
“当然,我也没打算二嫁。”迟萻赶紧说道,顺毛为上。
男人眼里的血煞最后退去,他坐到床上,略一用力,就将她抱到怀里,他高大的身躯完全能将她温暖娇小的身子笼罩在怀里,显得她外的弱小又温暖。
他的手抚着她惨白的脸,有些不满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最后唇移到她的唇瓣上。
迟萻非常主动地张嘴承接他的吻,并且非常豪放地双手都攀上去,就算嘴里含着冰决,她仍是吻得很投入。
直到一股疼痛传来,她嘶的叫一声,差点将他推开。
“疼疼疼,别用力。”迟萻一边抽气一边摸着后脑勺的肿包。
没想到都变成生魂了,这肿包竟然还在,因为来到幽冥城后,她的精神比白天时好,也没有那种晕眩欲呕的感觉,渐渐地就忘记自己身体还受伤。
刚才不小心碰到,疼得她直抽气。
一只微凉的手摸上她后脑勺的肿包,用十分轻柔的力道轻轻地揉着,而且那手非常冰冷,还有消肿的作用,于是迟萻心安理得地赖在他怀里,让他帮她揉脑袋的伤。
他的手揉得她太过舒服,迟萻打了个哈欠,开始昏昏欲睡。
作为一个生魂,原来也是要睡觉的……她一边眯着眼睛,一边暗暗地嘀咕着,这个世界的情况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跑到只有鬼才能待的幽冥城来嫁一只鬼,可真是刺激的人生。
正想着时,突然听到丝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迟萻:“…………”
迟萻的睡意瞬间没了,抬头看向那男人,问道:“你要干嘛。”
【洞房。】
简单、直接、干脆、直奔主题。
很好,这很司昂!
迟萻噎住,忍不住道:“你不是鬼么……”鬼能那啥么?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她的质疑,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生气,但手上的动作可不是那么回事,瞬间变得很凶狠。
迟萻讪讪笑道:“那什么,我以为鬼和人是不同的,而且我现在是生魂……”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不伤害你的灵魂……】
他吮吻住她的嘴唇,最后的话消失在唇齿之间。
***
迟萻窝在男人怀里,浑身直打哆嗦,身体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激情,一只手将她眼角的湿润揩去。
她累得不想动弹,但双手仍是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不放。
每到一个世界,能找到他,她觉得非常幸运。
“明天我醒来后,就会回到身体里了,是么?”
【嗯。】
“那我还能见到你么?”
【你想见我?】他的血眸滑过几分暗芒。
“当然,你是我老公嘛……”迟姑娘嘴甜地说,鉴于这位是恶鬼,她打算顺毛为上,能不惹怒他就不惹怒他,万一他怒极后释放恶鬼的血煞之气,连自己的理智都搞没了,她才要哭。
听到她的话,他果然很高兴,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在她额头烙下一吻,说道:【如你所愿。】
迟萻于是高高兴兴地埋在他怀里,正准备睡觉时,再次被那只鬼翻身压住。
俨然就是妥妥的鬼压床= =!
“干嘛?”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天还没亮,继续。】
敢情刚才是给她休息时间?这男人就算变成鬼,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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