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想过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止是他, 包括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一起杀掉, 一个不留, 以血祭奠逝去的人。”
血鹰渐渐冷静下来, 与冯褚对视, 毫不躲闪, “但是我跟你们人类不一样。”
就像最开始的时候,它可以因为老人一个眼神, 而忍下杀念一样,那个时候,它内心被极端的痛苦与愤怒所支配,从高空俯冲而下, 向着那个杀人凶手而去,不过眨眼的时间, 它便到了对方头顶上方。
只要爪子落下去, 那个杀人凶手的脑袋,就会被抓爆, 鲜血与脑髓, 红与白交织, 鲜艳又残忍的极致美。
可是最后一刻, 它还是放弃了, 整个身躯擦着对方头顶飞过, 落在了最近的树上。
那些人依旧在哭闹怒骂,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危险,更不知道他们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忍了下来?”姜晴天问。
血鹰闻言,偏头看向远方,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的感觉,“那个时候,在动手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动手杀人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一定会不开心的。”
它和老人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对方时常与它说起他儿子的事,哪怕它从未在他面前吐露人言,他也毫不厌倦的,一次又一次的说起。
老人的儿子,从小品学兼优,运动天赋也很好,长大后顺利考进大学,毕业后进入公安系统,成为一名警察,最终的结局是因公殉职。老人每次提起这个儿子,悲伤之余,还有一种自豪,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自豪……
起初的时候,血鹰听不懂这些复杂的话里的意思,但是能感觉到老人内心的痛苦。后来它勉强能听懂后,便陪着老人一起难受。
血鹰伪装成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麻雀,老人却把它当孩子来对待,不然哪能把好不容易才能吃一顿的肉,都省下给它吃?
而作为他的孩子,可以一事无成,碌碌无为……但无论如何,不能是个杀人犯!
“尽管他已经死了,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知道,可是我依旧不想给他抹黑,就算不能像他的孩子一样成为他的骄傲,至少不会变成他的耻辱。”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很多时候,话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做到太难了。
而血鹰克服了这种困难,忍下了满腔的杀意。
“我就站在树梢上,看着那些人,看他们最后要怎么办。一直到了傍晚,哭喊与打骂才结束,那个人最终没有去自首,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跑躲起,呵呵……”
血鹰说着话,转着头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我说过,人不是我杀的。”
它的确没有杀那个人,但是不代表就此放过他。
“我打了他一顿,打瘸了他的狗脚杆,让他想跑都跑不脱。然后我就打了电话报警,讲这边杀人了,把地址报过去,等警察来抓他。”
血鹰下手很有分寸,像极了经验丰富的社会人,一顿胖揍能让人吃够苦头,但又不会伤及筋骨,只是点皮肉伤,还是套麻袋式的行事风,一套打完,被打的人根本不知道是谁打了自己。
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套麻袋渐渐不怎么有用了,因为大街小巷到处是监控,死角极少。同样的,血鹰以为自己的行动十分隐秘,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管理处的存在,这些修习玄门术法的人,可以根据一点残留的气息,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打瘸了他的脚杆后,就把他丢在我们家的房子附近那点。至于他的家人,我都没得去动他们,饶他们一命。”
那之后,血鹰本来是准备在那边等把老人下葬了,再离开的,没想到中途出了点意外,导致他连夜都没敢过,仓皇而逃。
“你遇到了什么?”绯色插嘴问了一句。他注意力一直在血鹰身上,所以捕捉到一个细节——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血鹰庞大的身躯,微不可查的抖了抖,那是一本发自内心的恐惧,显然它遇到了对它来说很可怕的东西。
“我不知道……”血鹰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那是一种预感。我的预感很准的,以前在深渊里的时候,很多次都靠这种预感救我一命。”
那个时候,预感告诉血鹰,如果它不敢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远离那片地方,它就会死。
“所以我就走了。”
生活了那么多年,它对人类社会的一些规矩勉强懂了一些,知道老人的尸体暂是没办法安葬的,所以它也不是很急,先保命要紧,等危险过去了,再回来等着。
但是它没想到,那一走,几乎就成了永远。
还没等它回去,一群可怕的人类就先找上了它,指控它杀了人,且是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制造了一桩灭门惨案,影响十分之恶劣,不可饶恕。
血鹰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打上了‘变/态/杀/人/魔’的标签。
“你既然懂得人类的语言,为什么不试着跟他们沟通?”绯色又问。他跟管理处接触得比较多,所以知道一些情况,关于管理处这个部门的运转方式,已经延续了很多年,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是讲道理的,特别是处理这种人命案,更要讲证据,因为都要留档的。
“我告诉过你们,我说了很多次,但是没有人相信。”血鹰回道,嘲讽的语气,只是不知道嘲讽的对象是其他人,还是它自己。
它是真的试图跟追踪截杀它的人类讲清楚情况,但是沟通这种事,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明明在同一片国土之上,说着同一种语言,但是总是会有‘鸡同鸭讲’的情况。
血鹰跟管理处的人就是这样。
不过认真说起来,它其实也不算时候莫名其妙背黑锅,用更恰当一点的形容词,大概是‘点子背’,稍微不友好一点的说法,就是‘死得不冤’。
老人死亡的案子,先是由警方接过去,开始调查,很快发现不太科学的地方,就上报给了管理处,正好有人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执行任务,接到通知就赶了过来。
初步的现场勘查,只确定了凶手的大致范围,飞行类,猛禽,爪子锋利……等等词汇。之后找了犬系妖怪来帮忙,闻到了现场残留的气息,就锁定了是来自深渊的妖魔血鹰。
每一点都指向血鹰。
“但的确不是我。”
复兴村后的山林里,有一扇‘门’,当初它就是从里面出来,来到现世的,后来也有过其他妖魔从里面出来,大多数跟它一样是逃难来的,相对比较愿意安分守己。当然,不安分的都被它收拾掉了。
提这个的意思是说,它还有其他妖魔可以来到这里,当然也能有第二只血鹰从里面出来,又正好在那个时候,把那个被它打瘸脚杆的人还有他的家人都杀了。之后杀人的血鹰跑了,现场残留的气息让犬系妖魔追踪到了无辜的血鹰。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概率有多低,你心里应该有数。”绯色提醒道。
血鹰自嘲一笑,“我当然有数。”
否则也不至于一连被几波人追,几次险些丧命。
“口说无凭,那一家人已经死了,我又找不到证据证明不是我做的。一次两次的沟通之后,我对管理处的人不再抱希望,而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是我。我其实根本没想过你们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你们是第一个愿意听我把话说完的,这样我就已经满足了。”
血鹰说着话,视线再次扫过在场众人。
“如果一定要杀了我的话,可不可以求你们一件事,将我葬在富兴村后面的山里,跟他还有他儿子葬在一起,就在他们旁边。”
血鹰现在的心理——逃已经是逃不掉了,趁着还有机会,先把遗言交代了。
听完它的话,姜晴天心里有些不忍,但同时也不确定,就像血鹰自己说的那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它的清白。
其他人也不说话。
沉默了片刻后,冯褚先开口,询问道,“那一天,在那些人死亡的时间点,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又或者是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血鹰闻言,想也不想的摇头,“一个都没有。”
它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得到答复后,冯褚又沉默了,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询问,“说说那种危险的感觉吧,起因经过结果,事无巨细的说一遍。”
跟血鹰一样,这也是冯褚的直觉,再加上那么多年刑警生涯锻炼下来的经验等……这些所有,都在告诉他,血鹰提到过的第六感,导致这种感觉诞生的人或东西,绝对是关键。
虽然明知没用,血鹰还是愿意配合他,努力的去回想当初发生的事。
那种感觉……
“啊——”毫无预兆的,它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巨大的双翼抱住自己的头,庞大的身体开始明显的微微颤抖起来。
一直当听故事乖宝宝的玉衡,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一声轻哼,伴随着一道咒令出手,推进了血鹰的身体里。
一瞬间,血鹰只觉得,脑海之中束缚着它的某种枷锁断开了,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涌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我从高空中飞过,曾瞥见地面之上,一队人向着村里那边去。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没有一点特殊的气息,但是那期间,为首的那个人,抬起头往空中看了一眼,我很确定他看到我了,因为那时候的感觉,就像是被凶猛的妖魔所盯上了一般,背后发寒。”
冯褚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的游戏,但是他也注意到了期间的变化,于是看向玉衡,询问道,“甜甜,怎么回事?”
玉衡淡淡的回了一句,“有人特意封印过它的记忆。”
“这样吗……”虽然不懂具体怎么操作,但是道理冯褚是懂的。于是他不再纠结这个事,转而看向血鹰,再度问起,“能描述一下你看到那些人吗?”
血鹰仔细去回想那些片段,一边回复道,“我记得那些就是很普通的人类,无论气息还是穿着……不对,他们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一样的,深灰色的长风衣,遮了一般,但还是能看出来里面穿着的,都是一种样式奇怪的衣服,黑色的底,还有红色的滚边或者钮扣花纹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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