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头一次, 喜宝感受到了传媒的威力。
她不是前两年奥运会那样的大幅照片中的配角, 也不是新闻联播里一闪而过的背景,而是实打实的上了电视。哪怕在整个谈话节目过程中,她其实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后期剪辑之后更是只剩下了寥寥几句。可就算这样, 她还是红了。
“宋言蹊!我在电视上面看到你了!”
“对对!就是那个《今晚有约》!还有你哥你妈你奶!话说回来,咋你们家四个人四种长相呢?感觉谁跟谁都不大相像。”
“天, 那个‘黑子哥’、‘宋卫军’的扮演者真的是你哥哥吗?亲哥哥?双胞胎哥哥?你爹妈可真是有够对不住他的, 把你生得那么好看,他……还好还好,我看他对你挺好的。”
“你来, 跟咱们说说嘛!”
“……”
喜宝一脸的懵圈,她才刚打开宿舍门, 本以为今个儿是报道的第一天, 自个儿一定又是头一个到校的,哪怕不是第一个,也该是前头几个。万万没想到, 宿舍门一打开, 她愕然发现自个儿好像是最后一个。再仔细一看,哦,王丹虹不在, 那她就是倒数第二个到校的。
见喜宝还没回过神来, 刘晓露仗着平日里比较熟悉, 抢着把她拉过来, 其他舍友也帮着她拿包,暂时先搁在了宿舍里的大木桌上,争先恐后的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大学宿舍的隔音很一般,她们这边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直接导致相邻的两个宿舍纷纷打开门,捧着热水袋的,端着茶缸子的,都跑了过来。
“我、我是不是记错时间了?其实今个儿不是报道第一天?”喜宝不禁有些自我怀疑了,以往开学肯定没那么热闹来着,有时候到了晚上都不一定能全部到齐,而这会儿,才上午九点不到。
“没记错,这不是最后一个学期了,辅导员还有些事儿要说,能提前回来的,就都赶回来了。”刘晓露把喜宝挡在身后,一副老母鸡护犊子的模样,“你们别急,好歹也得让咱们同宿舍的先赶个先,回头再跟你们说。”
“你们一个宿舍的,啥时候问不是问?就不能先叫咱们说几句吗?”隔壁宿舍的女同学笑着抢话道。
都是同一层的,还全都是外国语系的同届生,哪怕分属于不同的科系,这都三年半光景了,怎么着也混了个眼熟。兴许早几年刚入学那阵子,还有人被喜宝那高冷女神的外表所蒙蔽,可到了如今,大家伙儿基本上都知道这姑娘只是外表高冷,内心整一个缺心眼儿了得。
同宿舍的六个女生,隔壁两个宿舍也来七八人,十来个人把喜宝围在中间,弄得她两眼发直,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让她们挨个儿发问。
其实,大家伙儿问的也简单,甚至有些并不是真的好奇,而是看了电视以后,忍不住跑过来瞻仰真人。
当然这里头也确实有那么一两个心怀叵测的人,想着喜宝大一冬日里那会儿,她爸开着军车过来瞧她,那会儿她也被问出了些许家庭情况来,不过照如今看来,必然是掺了假的。
心眼好的觉得编排几句谎话也没啥,再说过继这事儿总归有些不太能说得出去,联想到她爸为国家奉献了一切,完全可以包容理解的,可这里头肯定也有人不那么想,在凑热闹围观了一阵后,当面没说啥,转个身儿却又扯出了闲话来。
喜宝从九点不到,被围观到将近十一点,好不容易送走了隔壁宿舍的,又被同宿舍的缠着一起去食堂吃饭。无奈之下,喜宝只得先把包袱囫囵放到柜子里,又拿了饭缸子和上学期用剩下的饭菜票,这才跟着舍友们出了门。
到底是刚开学,还是大冬天的,学校里普遍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全然没有往昔的热闹非凡。
一群女学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刚开始还叽叽喳喳的没完,等走到了林荫道上,却瞬间住了嘴。没法子呀,太冷了,不单没了说话的兴趣,脚步都快了不少,急吼吼的往食堂里冲。
尽管这会儿才刚十一点,食堂倒是已经开了,就是统共也没几个窗口,几乎所有卖炒菜的窗口都关了,开的那几个不是卖面条、馄饨、饺子的,就是各种汤汤水水的,对了,还有卖包子、馒头、烧饼的。
“你们吃什么?咱们分开排吧。”
“吃点面条吧,大师傅不在,汤面起码不会坑人。”
“我去胡辣汤那头排队……”
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等喜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刘晓露塞到了肉夹馍的队伍里。好在她也不挑食,有啥吃啥,再说肉夹馍的味道也不错。
等几人再度汇合时,各自手里都有了吃食,喜宝打了一缸子的胡辣汤,配上一个肉夹馍,热腾腾的吃得很是欢快,且边吃边听舍友们热烈的讨论着。
还有最后一个学期了,考虑到大多数人都会提前去单位实习,等于这才刚开学,就差不多面临着分别了。再往后,像呼朋唤友的去食堂、去开水房、去上课这些原本很平常的事情,就变得遥远而不可及了。也就喜宝这种不太容易感伤的人了,其他人无一不早早的感性上了。
“总感觉咱们这才刚入学没多久,怎么说毕业就毕业了?”
“还没毕业呢,你着啥急?”
“差不多了,咱们宿舍除了宋言蹊之外,还有人要继续考学吗?应该没有吧?”
几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没了刚才在宿舍里八卦喜宝家里人的欢快,有的全是浓浓的感伤。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临近分别,那些负面情绪却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她们这一批大学生,都是由国家分配到本市各个央企国企、事业单位的,总得来说,还是在同一个城市的。
喜宝淡定的喝着胡辣汤,吃着肉夹馍,心里头虽然也有小小的不舍,可仔细一想,怎么说离正式毕业还有一整个学期呢,不着急。又见她们确实有些难过,她认真的想了想,决定开口安慰一下相处了三年半的舍友们。
“不是还有毕业论文、毕业答辩吗?其实也不是马上就要分开。”
这句话一出口,刚才还伤感满满的舍友们瞬间就收了口,同时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喜宝,哪怕她们六个模样均不同,至少在此时此刻,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是认真的吗?
喜宝当然是认真的,她很认真的在开解劝慰舍友们,就是太认真了,在人家忙着伤春悲秋之际,她愣是抛却了所有的感情,直不愣登的提出了毕业论文和毕业答辩。
面对喜宝诚意满满的脸庞,刘晓露第一个败下阵来:“宋言蹊,我现在真的恳请老天爷让你考上研究生,单位可不是学校,你这个性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一辈子吧。”
“对,你记得读完研究生继续往下读,咱们国家还是很需要科研型人才的,我看你特别合适。”
“读研读博,然后你就申请留校当老师好了,挺好的,反正教授、领导们都喜欢你这个性子,至于学生们……”
一想到喜宝看似松泛实则较真的性子,让她当老师估计会造成学生们的噩梦。譬如,人家讨论周末去哪里玩,她能给出去国家大图书馆这种良心建议;又或者,临近期末埋首苦读没工夫谈恋爱时,她一定会真诚的鼓励谈恋爱没用,沉迷读书才是正道。
刘晓露被自己脑补的情况吓得一个哆嗦,不由的庆幸她跟喜宝是同学,这要是再晚几年,估计……
“宋言蹊,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念下去,然后留校当老师!到时候,我弟弟高考了,我一定要逼着他报考京大,你帮我逼死他!”刘晓露突然醒悟,她自个儿是不愿意给喜宝当学生,她弟弟可以啊!
喜宝还真点了点头:“我努力吧。”
“哦不,需要努力的人应该是我弟弟。”刘晓露对喜宝特别有信心,假如今个儿喜宝的目标是升官发财,那她肯定劝说趁早放弃得了,可如果是继续进学考研考博留校等等,绝对没问题。
另外几人也纷纷表示赞同,就喜宝这性子,进社会以后,不是她被人逼死,就是她把人逼死。还是学校好,毕竟学校里脾气古怪的老教授也不少,相对而言,喜宝至少模样讨喜,就算哪天一句话把学生噎死了,对方应该也会选择忍气吞声的。
喜宝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默默的低头继续吃午饭。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既是新学期,也是喜宝这一届本科生待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好在,除了那些淡淡的离别愁绪外,更多的则是意气风发。这两年,有些学校已经没了国家分配指标,就算有,数量少质量低,唯独京大这边,年年临近毕业都有不少的单位哭着求着要人才,给解决户口、包分配房子、各种福利诚意满满。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不少同学都率先签定了意向书,包袱款款跑去单位实习了。
开学不到一周,宿舍楼就空了一半。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丹虹背着行囊姗姗来迟。
京大虽然比京电那头校规森严得多,不过也还是很讲究人情的,王丹虹年年都得优秀,二等三等奖学金从不落空,要不是有喜宝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她兴许还能冲击一把一等奖学金。就算有喜宝在,她也依然是外国语系的优秀学生,因此请个假并不算太难。
她回宿舍的时候,里头就喜宝一个,其他人不是已经去了单位实习,就是忙着提前将这学期的功课完成,唯独喜宝不紧不慢的接了翻译任务,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的边打草稿边翻译文献,手边放着一杯泛着热气的糖水,以及一本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的牛津大字典。
“我回来了。”
“我也打算要考研。”
王丹虹一回宿舍就放了个大炸.弹,可惜她面对的是碰上啥事儿都没啥太大反应的喜宝,预期的惊讶完全没有出现,喜宝在愣了两三秒后,面露喜悦的道:“好,我可以把复习资料跟你分享!”
说着,喜宝起身离开书桌,拿钥匙开了衣柜的锁。才刚开学没多久,她就带了两身厚衣服作为替换,其他的都搁在小院里。所以,对于其他学生而言小得可怜的衣柜,对她来说却是措措有余了。
她的衣柜里,大半个都是搁了书本、试卷等复习资料。
王丹虹:……………………我真是谢谢你了。
没有预想之中的刨根究底,这让一路上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的王丹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想了不少说辞,也准备好了应对舍友们、同学们的问候,结果到了喜宝这边,除了被分享了一脸复习资料外,啥都没有。
等把行李都归置好后,王丹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狐疑:“你就不好奇我为啥突然放弃工作,回学校考研了吗?”
“因为考研比工作好呀。”喜宝很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乡下三婶还让我堂弟考京大呢,她那人没读过书,也知道继续进学比种地、比上班更好。”
这个回答,王丹虹表示无法接话。
幸好,喜宝的好奇心真的很微弱,见王丹虹又忙活去了,她就顺势回到了书桌前,继续看她的原文书。
等王丹虹从纷扰的思绪中理顺出来时,就看到喜宝又已经翻译了好几页,草稿纸上满满都是华丽的外文,一旁那本厚厚的字典也被稍稍挪了点儿位置。
阳光、窗台、书桌、原文书、字典,以及端坐在桌前的美人儿,整体如同一幅淡雅的画,看得人一时间心神恍惚。
“其实,做个简单的人挺好的。”王丹虹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身提了热水瓶出了宿舍门。
已经开始一周了,又是大冬天的,开水房早已恢复了一日三次的开放频率。王丹虹掐的时间还挺准的,刚过去没多久,就开始打水了,就是有些人来得比她更早,她排在约莫十来人开外。
就听得前头有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也是常有的事儿,毕竟排队等候的时间感觉特别慢,闲聊唠嗑自然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毕竟就算是在学霸云集的京大,也不可能尽出像喜宝这种满眼都是学问的奇葩。
可听着听着,王丹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可不是满嘴跑火车吗?说啥爹妈非要把她给过继了,还不是她看着那头有钱有势的,上赶着贴上去?不然家里六个孩子,怎么就非把她给过继了?”
“只听说过过继男孩的,没听说过继女孩的。我也不是重男轻女,可你们想想,过继这个风俗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既然要过继,那为什么不干脆过继个男孩?那个宋言蹊,不是还有个比她小了一两岁的弟弟吗?就是那个奥运冠军宋涛。”
“就是呀,她家里六个孩子,三男三女,她前头有哥哥姐姐,下边也有个弟弟,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她?我看就是她想过上好日子,可劲儿的讨好,这才如了愿。”
“对对,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她真的是只知道做学问,其他都不想呢。”
王丹虹这个寒假里经历了不少事儿,别说看电视了,她连吃饭喝水睡觉的时间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所以,前头那些女生说的话,她完全不知道。不过,就算早先不知道,这会儿听了个囫囵,也大致上明白了。
她倒不至于冲动的上去跟人理论,而是绕开前头几个女生,插队开始打水。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排队啊!”
“你在跟我说话?哦,原来你还需要喝水的?我还以为光编排别人的是非就够你过日子了。行行,我让你,我让你还不行吗?赶紧打完水回去慢慢编排,真不知道得爱酸,才会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
说完这话,王丹虹索性也不打水了,而是拿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刚才说得最起劲儿的女生,看得人家毛骨悚然,忍不住怒道:“你插队你还有理了?再说,我刚才说的又不是你!”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根据咱们国家的法律,那些被授予了国家级英雄勋章的人是不能随意编排的。”王丹虹后退了两步,又抬了抬眼皮看向其他几个刚才起哄附和的女生,“我也不是法律系的,所以不大清楚这里头到底该判什么罪,不然回头你们进去了,我提壶热水去探视你们,不用谢。哦,对了,你们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儿?”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她们也不是法律系的,所以不知道王丹虹这话到底是随口瞎掰的,还是确有其事。问题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假如不是乡下人的话,但凡是住在城里,对那黑暗的十年都是有着一定记忆的。
当下,有人先心生害怕产生了退意:“那个……我晚上再来打水好了。”
“我也是,不着急。”
“晚上再来,我还有事儿。”
不到半分钟时间,搭话附和的人已经作鸟兽散,徒留那个领头的红着眼睛瞪着王丹虹:“要你多管闲事!”撂下这话,她也紧跟着退散了,心里的愤恨虽然没消退,总觉得只是随便说两句没啥,可她也明白,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较真的,再想到前几年的事儿,她不由的腿肚子打颤,赶紧先溜之大吉。
见讨厌的人都走了,王丹虹才施施然的打了水,快步回了宿舍楼。
回到宿舍后,里头还是只有喜宝一人,王丹虹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刚才听到的事儿问了出来:“……我咋记得你说过你是独生女儿?因为你爸常年在部队,你打小养在你大妈身边?”
喜宝搁下笔,认真的想了想,本来这是私事不说也罢,不过她也明白同学里头好打听的人有不少,别的不说,她们宿舍里不就有个刘晓露吗?再一个,其他舍友都知道了,确实也不差王丹虹这一个。
当下,喜宝挑重点把事儿说了一遍。
王丹虹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喃喃的开口问道:“你家六个孩子,偏就你被过继了,你不会觉得……不恼吗?”
“我听奶的。”喜宝答得干脆,事实上当初谈到过继这个事儿时,她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奶还是她奶吗?
在解决了这个问题后,其他的事儿那就不叫个事儿。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确实没必要钻牛角尖……”王丹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快就把这个事儿撂开了,“不管了,过日子还得向前看,管他之前发生了啥事儿,反正我现在就一心考研!”
“嗯,那你可以看书了,这一摞我都看完了,借给你。等一周后你看完了,记得还我。”喜宝拿手虚指了指她刚才整理出来的一摞书,大概七八本,就是每一本的厚度都比较惊人。
王丹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一周能看完?”
喜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扣除睡觉的八个小时,还有十六个小时。难道你看一本书需要的时间会超过十六个小时吗?”
平心而论,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就是逻辑上面有问题,谁除了睡觉都在看书?可面对一本正经的喜宝,王丹虹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哦,我现在就看。”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晚上十点熄灯,你又多了十个小时。”喜宝一脸“你赚了”的神情,高兴的说道。
王丹虹也被带偏了,放下热水瓶,拿过最上头那本,开始认认真真的边看边做笔记。及至宿舍里的其他人回来后,她才突然想起,她的中午饭还没吃,也没来得及去辅导员那边销假,更忘了去拿这学期的课程表,还有……
刘晓露在听完了王丹虹崩溃的哭诉后,只一脸的同情怜悯,同情她脑子坏掉了:“你为什么要听宋言蹊的话?”
对呀,为什么呢……
大四的第二学期,就这样彻底拉开了序幕。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不过事实上,在王丹虹发飙前,哪怕学校里尽是学霸,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倒是在她把话说开之后,考虑到自个儿将来的学业前途,那些原本热衷于讨论八卦的女生纷纷闭了嘴。
你说过继这个风俗是封建残余?那就收养好了,总不能叫英雄为国家奉献了一切还伤了心吧?再说了,人家亲爹妈亲爷奶都愿意,关你屁事!
也许从职位上来说,宋卫军的职位搁在京市并不算高,可他却是由上层领导推选出来的英雄楷模,别说他并未做过什么错事儿,就算真的有,请你闭嘴。
一时间,喜宝成了同学之中禁.忌的话题,在她本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硬是被扣上了军二代的帽子。当然,这个说法倒是没啥大错。
转眼,新学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冬去春来,尽管只相差月余时间,整个京市的温度却仿佛一下子上升了不少。仿佛前几天还是白雪皑皑,每个人都裹得像头熊,徒然间,厚重的棉袄棉裤被脱了下来,哪怕其实还是有些冷,却也有不少爱美的姑娘抢先穿上了风衣、长裙。
今年最流行的是毛衣配背带裙,头上戴顶遮阳帽,脚下蹬一双小牛皮鞋,再背个单肩的小挎包,要多洋气有多洋气。
喜宝倒是不赶流行,她还挺喜欢早两年买的春装,可架不住家里有两个外贴近时尚、天天赶时髦的姐姐。
春梅和春芳轮流来找喜宝,不过相对的,还是春梅过来的次数多,跟喜宝一道儿逛京大的大图书馆,顺便给喜宝安利最时髦的春季潮流打扮。
因为那档谈话节目,学校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喜宝那特殊的身世,当然不包括真实的那部分,老宋家上下但凡是知晓内情的,都一致选择了保密,而小辈里头,除了当时就已经懂事了的强子、大伟以及许久不联系的春丽外,其他的都被蒙在鼓里。
对了,毛头是知道的,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毛头:……我和喜宝是双胞胎,是双胞胎,是双胞胎,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也是没法子了,他早先一直认为,自己的长相跟喜宝一模一样,只是皮肤略黑了点儿,所以他始终都是自信满满的。可自打知道了真相后,那种绝望的感觉差点儿没逼死他。原来啊,他不止是长得黑,他还长得丑。
为了不打击自己,他只能每天早晚做心理建设,催眠自己和喜宝就是双胞胎,长得一样,只是肤色差距略大而已。
就是这样!!
不过,春梅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喜宝就跟她差了两岁,打从她记事以来,喜宝就是管她亲妈张秀禾叫“妈”的,虽然喜宝几乎不喊宋卫国“爸”,可讲句良心话,她自个儿也不怎么喊。
大房的六个孩子,四个亲生的个顶个的嫌弃爹妈,恨不得分分钟独立过日子。唯独俩抱来的,喜宝黏奶,臭蛋黏妈,至于当爹的宋卫国,被亲生的嫌弃,被抱养的无视,这么一想也是挺可怜的。
不知道内情的春梅一直把喜宝当亲妹妹,在她看来,就算过继给了四叔,那不也是亲妹妹吗?以前两人隔了千里没法子,现在就不同了,开春了来送趟衣服,起风了来送双新鞋子,在赵红英完全没回过神来之际,喜宝已经全身上下都换了新。
这直接导致等喜宝一身新的回家后,赵红英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满脸都是震惊、欣慰,乃至狂喜中带了那么一点儿不可思议。
“宝啊,在学校好不?”
“有没有男同学跟你搭腔啊?”
“这身衣服不错,你自个儿买的?还是别人带你去买的?不然就是人家送的?”
“来来,别急着收拾东西,一会儿奶帮你收拾,你先来跟奶说说,这开学都一个多月了,过得咋样啊?有啥新鲜事儿不?跟奶仔细说说。”
喜宝完全不知道为啥她奶徒然间变得那么热情了,不过都一个月没见着她奶,她自个儿也蛮高兴的,当下撂了小包,挽着她奶的胳膊,走到堂屋坐在沙发上,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聊天。
学校一切都好,反正就算有啥不好的,喜宝自个儿也感觉不出来,毕竟那是顶尖学府,背后说闲话的兴许不少,傻不愣登的冲上门指着鼻子骂的……完全没有。
男同学搭腔的话,有倒是有,外语系少男生,可京大并不缺男生,这年头大学生里头的性别比例还是有些大的,除非是一些特殊的专业,一般二般的专业里头,都是男生占了绝大部分的。也因此,在学校里碰上个把男生跟自个儿说话,实在是太寻常了,一点儿也不稀罕。
还有她这身衣服……
“送的!”喜宝美滋滋的接过赵红英给她倒的糖水,喝了一大口,这才又添了一句,“二姐送的。”
赵红英本来把老脸都笑出了菊花来,一听后面补充的这句,好悬没瞬间变脸。幸好,她勉强撑住了,觉得大概是自个儿年纪大了,耳背了,没听清楚。
“谁送的?什么杰?”
“二姐送的。”
似乎是生怕赵红英还不够绝望,喜宝捧着茶缸子,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就是我的春梅姐姐,二姐送我的。她开学后去学校里找了我两回,送了两身从头到脚的新衣服,就是我哥呀,我都一个月没见到他人了。”
“你哥上军舰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赵红英不想听到毛头的消息,更确切的说,她其实也不想听到关于春梅的消息,“咋是梅子送你的?算了算了,打扮的好看点儿也没错。”
“嗯嗯。”喜宝连连点头附和,一副“奶说的都对”的模样。
本来嘛,刚才那话就是赵红英自我安慰来着,见喜宝这样,她简直无奈了。再一想,搁在寻常人身上,打扮得鲜亮点儿好看点儿,肯定是有助于谈对象的,问题是,喜宝她不是寻常人。
侧过脸瞅着自家宝“咕咚咕咚”的喝着红糖水,虽然这个举止跟文雅扯不上关系,可架不住喜宝天生丽质,哪怕一个简单的喝水举动,都透着一股子赏心悦目,叫人看着就不忍心挪开眼去。
赵红英是没啥文化,可她也明白,自家宝嫁不出去绝对跟长相、打扮无关,毕竟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喜宝是个美人胚子,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随着赵红英唉声叹气的准备午饭去了,喜宝也喝完了暖烘烘的红糖水,拎起小包回了自个儿那屋。她也没咋收拾,主要是没必要,她那屋就算已经有一个月没住人了,她奶依旧是每天进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她就回来住一晚,统共也没带几样东西,随手往椅子上一撂,她就出了房门去厨房找她奶了。
结果,刚走到廊下,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叫门,喜宝转个身就往院门那头去了,绕过影壁,打开院门,眼前却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看着跟她奶差不多年岁,看打扮挺讲究的,一头银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着就是个精神的老太太。
“你是喜宝吧?我找你奶宋老太,她在家不?”
喜宝忙把人请了进来,不过她也没见过几回她奶的老姐妹,因此并不认识这人:“奶!奶,有人找你。”
赵红英挥着菜刀就从厨房出来了:“咋了?哟,老丁啊,啥事儿找我?”
丁老太太似乎早就习惯了赵红英这做派,只乐呵呵的说:“咱们那个节目通过了,劳动节那天,要上台演出!”
“真的?那敢情好。”赵红英赶紧把菜刀放回厨房,一面招呼老姐妹进堂屋坐,一面让喜宝帮着拿茶叶泡茶。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的。”丁老太太目光在喜宝身上打了个转儿,欣赏之情不言而喻,“倒是没想到今个儿能瞧见你这宝贝孙女,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听说还是京大的高材生?我家小孙子今年也要高考了,要是能考上京大,我以后也有脸面去见我家老头子了。”
“说啥傻话呢,你咋不知道你大孙子还是京医大毕业的呢?医生啊,多有出息!”赵红英笑着应了一声,再三挽留丁老太太多坐会儿,中午一道儿吃个饭,不过最终丁老太太还是走了。
“我还得去其他人家支会一声,你别看时间还早,我就怕她们劳动节跟家里人一道儿出去玩,那可了不得了。我提前跟她们说一声,也好把时间空出来。”
赵红英也不为难,索性把人送到了院门口:“那行,下回得空了咱们再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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