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回京, 郭满在听完周博雅的理由后并没有纠缠, 利落地点了头。周博雅自然不放心她独自北上,临行前特意给了郭满一个哨子。非常严肃地告诉她,遇到危险立即吹响,不出一刻钟便会有人赶过来。
郭满捏着哨子来回看, 不知什么材质,有些沉。
“叫双叶替你穿根绳子挂脖子上。”周公子怕她忘记, 又重述一遍, “记得, 这哨子是为夫一个朋友送的, 十分贵重,必要时候能救命。”
话说到这份上,郭满郑重地将哨子收起来。
其实没必要大张旗鼓, 郭满回京途中动静越小越好。毕竟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且这一路上又不曾露过面儿。除了上门探望过郭满的花城几位内眷,外头紧盯着周公子行踪之人只知他带了个女子同行, 却并不知此女是谁。
与周公子一行分开之后, 郭满主仆特意乔装打扮隐入人群。
郭满梳回了姑娘发髻,本就生得娇小, 换回姑娘发髻毫无违和感。双喜双叶也改回了以前的称呼, 为了方便, 下头的人跟着唤郭满姑娘便是。
随行人员尽量精简, 除了驾车的马夫, 备膳的婆子, 就四个途中护送郭满的护卫。虽然不知他从哪儿调来的这四个人,郭满总觉得这四个护卫身上血腥气很重。有些该带回京城的重要密件郭满想替他保存,不过周公子怕这些东西会给她招祸,没有应允。
郭满劝了没用,周公子不允就是不允。
于是只好作罢,小夫妻分成两拨走,周博雅带着人先行,过几日,郭满在换另一条小道回京。双喜自那之后就崩紧了一根弦,成日里心惊胆战,时刻不敢离郭满身边。
双叶见状好笑又无奈,这般反倒显得有鬼。
私下也找她聊过几次,叫她莫要一惊一乍惹人怀疑。双喜自己也察觉到太紧张,奈何心里知道,就是改不掉她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绷紧神经的毛病。双叶安抚不了,便只能分些心思出来替双喜遮掩一二。
好在路途十分平顺,一直到过了荆州地界,一次袭击也没遇到。
双喜见没她料想得那般可怕,渐渐放松了许多。郭满倒一路都一个样儿,不是窝客栈里,就是窝马车里。能不单独走,她绝不单独行动。若实在不得已要离开一下,也不会离开护卫的视线超过半刻钟。
这般又走了小半月,顺顺遂遂的。
不过却是在豫州遇到了一桩小事儿。郭满主仆乘车路过丹阳城,连着多日赶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下人们不像郭满出行乘车。为了路上轻便,好些人都是徒步的。郭满想着再怎么赶也不能把人给累坏,于是一行人决定暂时在丹阳城停下,歇息个几日再走。
正是这般不凑巧,郭满的马车路过丹阳城的瓦子,遇上了卖身葬父。
一男一女,女孩儿年纪不小了,约莫十三四岁。生得黢黑,但眉清目秀。那男娃娃也就三四岁,与他姐姐两人跪在地上,茫然得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本这种事郭满不愿凑热闹,奈何那卖身葬父的小娃娃年纪太小不知道怕,横冲直撞地冲到郭满的马车前,差点马儿给踩死。那娃娃一个滚滚到了车厢底下,郭满的马车却失了控,在瓦子里就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撞起来。
郭满主仆三人就在马车里,马儿发起狂,郭满直接一脑壳磕在了桌角。
且不提郭满额头肿了老高,双喜双叶差点没气红眼。就说郭满下了马车看到不到她大腿高的小娃娃仰着脑袋闭眼张嘴哇哇嚎啕,一旁跪着的姑娘扑过来就连连给郭满磕头,请贵人不要与男娃娃计较。她还没张嘴说什么呢,那股子火气立即就发不出来了。
这小姑娘也确实实在,头磕的梆梆响,郭满听了头替她疼。
都这副模样了,郭满也做不出来追究的事儿。正想就这么算了,那男娃娃却扑过来就抱住了郭满的腿。脑袋低着,就看到一个黄毛细软的头顶。
似乎是看准了郭满好说话,哇哇大哭求郭满买下他们,奶声奶气的。
他们路上本就不算安全,带;俩孩子算怎么回事,双喜双叶便过来要将小娃娃扯开。可这孩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瘦得就剩一个脑袋,可这手劲儿比一般成年男子都不差多少。正巧这孩子姐姐也看中了郭满,磕得额头都流血了都不停。
护卫连忙上来就要扯开这两人,只是这男娃铁了心地就抱着不放。
说实话,郭满有些恼。
双喜双叶脸也沉下来,双人合力将小姑娘也往上提。然而费了老鼻子劲,这瘦巴巴的小姑娘跟钉在地下的大石头似的,纹丝不动。闹到最后,还是护卫用了巧劲儿,卸掉了男娃娃的胳膊才叫他放开了郭满。
只是郭满对大人嫩肤狠得下心,却实在看不得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受伤。于是连忙叫护卫给他胳膊按回去。护卫上去咔嚓两下,胳膊又投好了。郭满心里过意不去,丢了十两银子给两娃娃,而后忙不迭地爬回了马车。
双喜双叶也怕再被这两姐弟给缠上,上了车,飞快地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本就是个小插曲,郭满在丹阳城歇了三日,重新整车出发。只是越往城外走,郭满的脸就月黑。前几日在瓦子里遇到的那对姐弟,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头。男娃娃年纪小,走在草丛里都看不到人,任由他们徒步跟,就跟故意虐待孩子一个感觉。
双喜双叶脸上也不好看,就为难地看向郭满。
郭满想着再多走几日,这俩孩子大约不会跟了。于是车子不停地走了十来里,这俩姐弟愣是磨得脚下血肉模糊,也紧紧黏在马车后头。
郭满真是被他们的倔脾气给磨得泄气,吩咐马车停一下,叫护卫去将俩人带过来。
人抱过来,男娃娃一双脚都不能看了。如今这封建社会,百姓疾苦,穷困的人家孩子是连鞋都穿不起的。这俩孩子都没鞋,光着脚走了这十几里路。郭满也是逼得无奈,就问大一些的姑娘到底要如何。
那姑娘跪在地上就给郭满磕头,“主人既然买了我与弟弟,我们就是主人的下人。”这姑娘认死理,呵斥了一旁瞪大了看着郭满的弟弟,叫他跪下来磕头。
男娃娃也真皮实,小脚丫子磨成这样也不哭,听话地就给郭满磕。
罢了,她也是怕了,于是吩咐婆子赶紧给这俩姐弟换身衣裳,叫两人上车。
好在郭满的马车本就大,多两个瘦巴巴的孩子也不碍事。两人梳洗了一番,郭满才注意到,男娃娃生了一副异族相貌。皮肤雪白,眼睫浓密纤长,眼睛此时睁开了,一双稀罕的蔚蓝眼睛。双喜双叶一看吓一跳。她们自幼生在大召长在大召,可从未见过这种眼睛的人,此时不免都有些怕。
两人眉头皱起来,小心地挡在郭满的身前。
娃娃的姐姐立即敏感察觉到双喜双叶的不喜之意,忽地扑过来,生怕郭满嫌弃男娃娃把人给丢出去。跪下来又要磕头:“求求主人,求求主人别赶他走,我弟弟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妖怪,这俨然是一个白人。
郭满摆摆手示意双喜双叶退开,叫姑娘莫磕头了,磕得她头昏。而后又蹲到男娃娃的身边瞅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肯定。于是转头去看这娃娃的姐姐,小姑娘倒是个大召人的面孔,黢黑的脸盘子,却不掩五官精致。
“你多大了?叫什么?都会什么?”
那姑娘见郭满确实没有嫌弃男娃的意思,小声地回:“我,奴今年十二,姓黄,没有取大名,就叫大丫。奴什么都会,烧饭,煮菜,割猪草,打扫,什么都会。还有,奴有一把子力气,农活也能做,顶两个大小伙儿使。”
她话一落地,双喜双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若真收了这俩人,规矩都得重头教。大丫也看出双喜不满,扯了扯男娃,说得更小声,“奴弟弟三岁,叫阿旺,力气也大……”
郭满点了点头,她早见识过了。
十两银子买了两个下人,郭满也不知自己这到底做的什么买卖。不过买都买了,便将两人交给双叶去教。双叶叹了口气,叫郭满给大丫换个名字:“姑娘,这名字早晚要换的,不如现在就给取好了。”
正巧在丹阳城捡到这俩,郭满想了下,姐姐叫丹樱,弟弟便叫了丹阳。
虽说糊里糊涂收了俩下人,其实也就是多两张嘴吃饭,碍不着什么事儿。周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两口饭,郭满便没将此事放心上。车子一路往北走,双喜双叶与姐弟俩打交道多了便也不怕,越看越觉得丹阳生得玉雪可爱。
渐渐的,俩姐弟也不怕郭满,就很爱往郭满身边凑。尤其是丹阳小娃娃,只要他姐姐没看住人,他便溜到郭满身边。
时间长了,郭满就察觉到这俩人的不同。丹阳特别护她,丹樱也不差,姐弟俩一个样儿。还是在队伍途径豫州地界的时候,叫郭满印象深刻。
因着急赶路走了山道,不凑巧就遇上了一群山匪。山匪一哄而上,团团围住马车。
双喜双叶慌了神,死按着车门就不敢松。
郭满虽说还有些稚嫩,但比起四个月前已经长开了太多。粉面桃腮,黑黝黝的大眼顾盼生辉,尤其豆沙包这一路被双喜不停地补,渐渐涨得胸腔鼓囊囊的。俨然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山匪见色起意,非得郭满下来。
护卫们听这话哪里忍得,但是顾忌着周公子的交代,不敢在郭满跟前杀人便有些犹疑。这时迟那时快,一个武功不错的山匪眨眼冲上马车,一脚踹开了门。双叶双喜被门的后劲给一下推撞了开,后脑勺磕到了桌角。
郭满正要吹哨子,丹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柴刀,对着山匪的脸就砍了下去。
那山匪躲闪不及,还真被她砍中了肩膀。丹阳也不是吃素的,他人小,却十分灵活。扑上去就咬人。当下那山匪被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给吓住了,不敢再进,跳下马车就要退后。谁知丹樱这看着瘦巴巴的姑娘还不放过他,跳下马车就追着那山匪砍。她气势很凶,不通武功,光凭一把子力气愣是将那山匪砍得抱头鼠窜。
郭满主仆瞠目结舌,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双叶两眼放光,激动得不得了:“姑娘,丹樱丹阳往后可得好好教!”
郭满嗯嗯地点头,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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