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身正红,谢思思妩媚多情、貌美如花。郭满站在她面前, 哪怕梳着妇人髻, 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郭满,谢思思的那双眼睛定在郭满的那条正红的裙子上就流连不去。
此时她心中所想, 脸上皆一一表现了出来。那黑沉沉的脸色与不屑讥诮的眼神,不用多想就是在嘲笑且责怪郭满的自不量力。
郭满:“……”没想到看着十分聪慧的美人,跟郭嫣是一路人。
谢思思没请郭满坐下, 郭满顾及自己客人的身份,也不好不请自坐的。于是立在露台的一边, 耐着性子听这美人请她上来到底所为何事。然而她等了半天, 谢家这位前妻除了看不起她的相貌与继室的身份之外,就在隐隐嘲讽她低贱的出身?
郭满就不明白了,礼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官。她原配嫡出怎么就出身低贱了?难不成在这位谢前妻眼里, 一品往下就都是低贱?
如果是, 那真是厉害了。
……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烈,蝉鸣声也愈发的刺耳恼人了。一路走过来, 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这在下人众多的谢家,可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下人觉得古怪, 面面相窥之后, 神色各异。杨嬷嬷一旁看着,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刻意去瞄了眼前头的周博雅, 周博雅眼睑低垂, 鸦青的眼睫遮住了眼眸, 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 有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是她想得那样,四姑娘才被老太君罚过,也该涨涨记性的。
杨嬷嬷心中如此想着,一行人在南苑小楼的门前停下。
其实也并非下人们想停下,毕竟这栋小楼可不是谁人都能进的。这小楼是谢家用来藏书的地儿,里头藏了古今著作上万册,本本都贵重。谢家素来不准人轻易进去。楼里除了洒扫的下人,也就谢家主人偶尔会引着贵客上来坐坐。
可四姑爷脚下不停直往这儿走,他们自然得要跟上来。
杨嬷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就看四姑爷选了这条路,这条路就果真有鬼,她要是看不明白其中猫腻,她就是白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四十年。
她心下免不了要叹气,这也怪不得老祖宗总瞧不上这四姑娘。就这点儿小心思,藏都不晓得藏好,赤/裸/裸暴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还叫人怎么看得起?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这般能给自己招事儿的姑娘。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四姑娘幸运就幸运在投生到谢家这样和睦的大家族。这要是身份稍低一些,一准被人磋磨死。
下人们站在小楼门外,踟躇着不敢进去。
杨嬷嬷长叹一口气,恭敬地请周博雅稍候片刻,自己则绕到小楼后头的罩房去。果不其然,杨嬷嬷从伺候小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四姑娘人在楼上的消息。
“罢了,嬷嬷上去通报一声。”身份变了,周博雅自然不做那僭越之事。
杨嬷嬷屈膝福了一礼,转身上楼。
楼上露台,谢思思此时的面色有些古怪。她就坐在露台边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周博雅的人。但今儿若只有周博雅在,她定会欢欢喜喜亲自下去迎接。奈何这楼上还有个不合时宜的小贱人,呆在楼上不行下去更不行,怎么都碍眼。
谢思思抿着唇,心中忽然十分懊恼,她为何要一时好奇非将人给弄上来?看看如今博雅找过来,她进退两难不说,计划都泡了汤。
郭满如今也不着急了,反正就算她赶过去,宴席怕是也快接近尾声。
谢家这前妻看样子对周大美人余情未了,郭满眼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但老实说生得好的人就外惹人优待,哪怕郭满反感别人对周大美人起心思,但她不讨厌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何,约莫脑子是出了鬼?!
双喜双叶也是同样感受,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天生就该别人捧着她宠着她。
虽然不讨厌这个人,但双叶双喜依旧厌恶她说的话。她们家姑娘虽说不及这人貌美,但也绝不是瞧一眼就失望的,她家姑娘底子可好着呢!将来一准长成大美人!!
“谢四姑娘,”双叶小心翼翼搀着郭满的胳膊,今儿姑娘累了一天,怕是要站不住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不打扰。就是不知姑娘可方便派个丫头替我家主子引路?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再不去,怕是谢家老封君那边要着急了。”
谢思思靠在软塌上,抿着嘴不说话。
一旁锦瑟着实尴尬,她与琴音就站在谢思思的身边,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等着的周博雅。此时自家姑娘心里顾虑什么,她们哪有不清楚的。可这般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是?把人留这儿,指不定老祖宗那边人就寻了来。
然而她才一想,楼梯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会儿,就听那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杨嬷嬷的半张脸在地板的尽头露了出来。
杨嬷嬷只一眼就看到了郭满主仆三人,更眼尖地看出了郭满身子不适。额头有汗冒出来,妆容花了些,能看得出来脸色不是很好。于是连忙走上来,先是给谢思思行了个礼,转过头立即与郭满行礼。
杨嬷嬷可是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最是威严体面。
“杨嬷嬷!”琴音锦瑟两人连忙屈膝。
杨嬷嬷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郭满身边。仔细打量了郭满,见她眼睛十分有神,便又半信半疑地放下心。郭满确实有些不舒服的,约莫是身上衣裳太厚热的,或者她晒了太阳中了暑,总之她胸口隐隐在翻涌,想吐。
“小周夫人,老祖宗那边一直不见您的人影儿都急坏了。没成想你竟是在这儿呢……”
“嬷嬷见笑,”郭满羞涩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口齿却十分清晰,“妾身这身子骨有些弱,走至半路走不动便去凉亭歇了歇脚,谁知出来就跟丢了队伍。谢家妾身头回来,着实不熟,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叫贵府四姑娘给请上来。”
杨嬷嬷连忙道:“那小周夫人可与四姑娘谈完了?老祖宗那边宴席还热闹着,这时候过去也不耽搁什么。”
郭满也想快些走,这般站着,她真要站不住。
可她刚要准备张口告辞,谢思思却突然开口说还有些话儿要与郭满说。杨嬷嬷就忍不住闹心,这四姑娘什么时候能懂事儿些!下头前四姑爷还在等着。她就不信了,四姑娘坐在那边上还能瞧不见周博雅?
谢思思就是心里头不舒坦,她不舒坦,别人就别想舒坦。
杨嬷嬷为难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好,省得四姑娘任性起来叫两家人都难堪:“四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尽快说,小周大人还在底下等着。是被小周夫人这事儿给惊动了,特地随老奴寻来了后院。”未尽之意,长了耳朵的人都听明白。
谢思思脸色倏地涨红,不满杨嬷嬷这般说话。博雅明明是被她的字条引来的,什么为着寻郭六?郭六算个什么东西!
杨嬷嬷叹了口气,罢了,她下去将前四姑爷请上来吧。于是也不管谢思思乐不乐意,她转头便下了楼梯。
谢思思又瞥了眼郭满,郭满直裾裙摆下两条腿都隐隐在颤。谁说她单纯不知事儿了?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站着不动累人。把郭满叫上来,故意不叫她坐下,就端看着郭满那两小腿肚不停地颤,心里十分畅快。
老实说,这种法子是一般大妇用来罚不规矩的妾室的。比如国公府夫人,折腾后院那几个姨娘,她既不呵斥也不体罚,就特别爱用这种法子。寒冬酷暑地叫人家在院子里头一站,任由风吹日得头昏眼花,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儿。
谢思思学了来今儿用在郭满身上,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她一面瞧着郭满难受一面又在遗憾没能叫郭满在太阳底下站着。
杨嬷嬷下去请人,她这时候倒是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睁眼说瞎话:“瞧我,都忘了郭姑娘你还站着。锦瑟,琴音,你们也真是的!我没瞧见你们也没瞧见么?郭姑娘站了这么久,你们怎地也不记得提醒我?”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跪下便要认错。
谢思思一面训斥两丫鬟,一面拿眼睛睃着郭满,就等着郭满自己把这事儿圆过去。
郭满素来直觉敏锐得与猛兽也差不离,光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谢思思对她的恶意毫不隐藏。她这个人最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美色也不能阻止她。郭满眨了眨眼,心道既然谢思思心藏恶意,那便别怪她耍贱。
袖子下,她捏了捏双喜双叶的胳膊,故技重施地往地上就是一倒。
双喜双叶不愧是她万年的托儿,当下一个眼圈通红,手忙脚乱,另一个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双喜的眼泪素来是说来就来,哭起来也嗓门震天。此时就见她抱着郭满,嚎啕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苏太医开得要莫不是假的?不过站了半个时辰罢了,怎地就这么倒下去了呢?主子你快醒醒啊……”
不得不说女人在斗气的时候外聪慧,锦瑟琴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谢思思愣是看出郭满在装。正要说话,就见地上那人突然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冲她眨了眨。
谢思思顿时一股暴怒冲上了脑门,尖叫着道:“你个贱人装的!”
话音刚落,周博雅的人出现在露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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