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城一些不知情的百姓是惊慌的,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男人出去了一趟, 回来便成了造反。
女人老人们几乎吓破了胆子,哭的身子一个劲地抖也不敢哭出声来,拉着自家汉子, 求他们千万不要这样做。
“儿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要砍头的啊!”
“咱们整个苗城就算是再怎么大肯定也不能和朝廷抗衡啊,到时候光是云州, 就能让我们没了命……”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伤了腿的老太太坐在床上, 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绝望, “你快些逃,别管娘, 你快逃啊……”
“娘。”
相貌憨憨的汉子跪在了母亲床前, 握住她因为没有厚被而冰冷干枯的双手,眼中满是坚决, “那些官府根本就不打算给我们活路,既然早也是死, 晚也是死, 还不如拼了。”
“不, 不……”
老太太还在哭着, 双手颤抖着越发冰凉, “杀头的, 要杀头的……”
汉子见劝不动, 索性也不劝了,他起身,将在锅中熬着的米汤盛在了碗中端了来,浓郁的米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娘,吃饭吧。”
汉子小心吹着碗中的米汤,温声道,“就算是死,能在死前吃饱几日,也值了。”
老太太眼看着他盛了满满两碗,完全不像是曾经那样,自己饿着肚子,好不容易弄来食物全都给她吃,还骗她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老太太眼圈红的越发厉害,将其中一碗接了过来。
“好,就算是死,我们娘俩也一块!”
她喝了米汤,食物入了肠道,带起了身体里的阵阵暖意,手脚也没有刚才那么冰冷了。
这让老太太心里好受了一些,不是为这食物,而是因为,这位新主,至少拿他们当做人看,还愿意给他们口粮吃。
她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感激,当天晚上一晚上没有合眼,念了一晚上自己为数不多会的经。
为儿子祈福,保佑他平平安安,为善人祈福,保佑他能够真的撑住。
第二天,她坐在床上,不舍得看着儿子离开,等到看着他走了,又忍不住痛哭了一场。
生怕,这便是永别。
她一直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色,盼啊盼啊,盼着自己的孩儿能够活着回来。
黄昏的时候,她手中拿着早晨儿子留下的食物,却半点也吃不下,心中惶然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朝廷已经派兵来了?
“娘!!”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汉子满脸笑容的进了门,他来到床边,指着自己身上威风的兵服问道,“好看吗?”
“娘你看,这还有护心片,穿着可暖和了。”
老太太心中一松,伸出手去握儿子的手,果然摸到一片温热,她的孩子还在絮絮叨叨着说着,“今日我们跟着大人练兵了,我因为练得好,是第一批领了衣裳的,其他还要等着坊子里做出来呢。”
他脸上的笑容从入了门就没下来过,“娘,我去问了大夫,他一会便来帮您诊病,今日我们吃的饭可好了,还有肉呢,下旬时一人分了半个鸡蛋,大人说鸡蛋可以带回去,你看。”
汉子献宝一般的从怀中掏出了被布裹着的半个鸡蛋来,虽然因为天气寒冷鸡蛋有些凉了,但看着老太太吃了,他还是笑的开心极了。
他坐在床边,握住了母亲的手,“娘,好吃吗?”
老太太品尝着多少年都没吃过的鸡蛋,笑的眼中带泪,“好吃,好吃。”
“你们每天都有鸡蛋吗?以后别带给娘了,你练兵辛苦,要多补补身子。”
“不怕!大人说了,每日表现最突出的人中,会分出五十人来发送奖励,今日的奖励是我这身盔甲,明日便是从粮食肉食中自己挑选,我明日会更好地练习,带了肉食来与娘你吃。”
“好,好,你快些休息吧……”
“娘我先给你烧水去,今日大夫说,天气寒冷,您要多多泡泡脚才行,我给您的吃的您吃完没有,再熬一锅米汤吧。”
汉子今日累了一整天,不停重复着跟着那些大人学习杀人的招数,胳膊都累的发酸,可看着老母亲坐在床边,舒舒服服的用着木桶泡脚的样子,想到今日自己与另外四十九人一同出列,领了盔甲时,底下人们看过来的羡慕目光,心中就美得不行。
母子两个喝了米汤,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汉子珍惜的脱下身上都用了实打实暖和料子的盔甲,盖在了熟睡的母亲身上。
他想着,明日回来的时候,便去买床棉被给娘盖,虽然价贵了些,可他手上刚刚得了二两银子,倒也不是拿不出来。
汉子躺在了炕上,合上眼睡觉之前,心里还想着,他明日一定要更加的努力,领了肉食来带给娘吃。
这一晚,几乎所有被招入军中的汉子们都是这样想的。
若说第一日的训练,这些做惯了农活,老实巴交的汉子们还没有多么投入进来,那么在知道每天都会选出最优秀的发放奖励后,第二日,所有人都拼命了起来。
大冬天的,每个人都练习的汗流浃背,但每个人都不肯露出颓态来。
他们拼命大喝着,因为怕伤到自己人,是拿着木刀在联系。
“喝!哈!”
被临时建造出来的操练地点上,候二站的高高的,望向底下已经有了些声势的新兵们,满意的点了头。
一旁的小兵敲响了大钟,刚刚还在互相劈砍着练习的新兵们立刻停了下来,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有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推着大锅过了来,每列队伍前都站了两个发放食物的汉子。
经历了昨天,新兵们都没有躁动,而是乖乖站着,挨个上前领属于自己的那份,肉香弥漫在了空气中,新兵们狼吞虎咽吃着,心中对自己跟随的新主人感谢到了极点。
今天还是一人半个鸡蛋,候二站在上面,宣布歇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所有人要回到自己的位置。
等到宣布完,他看着大踏步,脸上带着雀跃离开这里的汉子们,笑着看向旁边的莫大,“还是大人仁慈,还给了他们回家送鸡蛋的时间。”
莫大也笑了,眼中有着对卫明言的崇拜,“大人一向是方方面面都周全的。”
云州掌握着兵马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群龙无首,他们又在城中高高竖起了弓箭,就算等到云州发兵,这些新兵,也有模有样了。
新兵的家眷们正在家中魂不守舍的等着家中顶梁柱归来,虽然得了银两,也能够吃饱了,可只要一想到,这次他们面对的是整个朝廷,心中便惶然极了。
病弱的女人正借着阳光在缝制着手中的衣物,隔壁邻居大娘走了进来,“秋娘,我来给你熬米汤来了,小根子呢?怎么没看见他在外面玩?”
秋娘脸色苍白的挤出一个笑来,“我让他去嫂嫂那里了。”
她嫂嫂现在怀有身孕,昨夜刚刚被哥哥送到了娘家照顾着,嫂嫂家里有三个男丁没去当兵,若是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秋娘今日便让丈夫拿了一袋粮,送儿子去了嫂嫂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嫂嫂一家和善,一定会带着她孩子一起逃命。
“你呀,就是太谨慎。”
隔壁大娘叹了口气,“我听我儿子说,云州那位领着兵的大官暴毙了,咱们这距离京城远,皇帝收到消息也要十天半个月的,等到再派兵过来,咱们也有防备了。”
见秋娘只是着苦笑,大娘又说了,“你还别不信我,我儿子当初可是去朝廷当过兵的,他说了,若是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秋娘知道,隔壁那个汉子七年前是第一批入了军队的,第三年的时候因为断了一条胳膊被赶了出来,当初隔壁大娘虽然几乎哭成了个泪人,但想着好歹儿子也保住了一条命,还是打起精神好好的照顾着儿子。
后来那汉子便一直干着脏活累活,这次一听说官府招兵,别人都不敢去,他却是直接找了上去。
虽然因为没了一条隔壁不能上阵杀敌,但也被安排了送饭的活计,别人都是整日惶惶然害怕他们这刚刚才起来的被朝廷剿灭,那汉子却丝毫不担心。
昨日归了家,他还在跟着母亲说着,朝廷的兵吃不饱穿不暖,身上的衣服薄薄的一层,拆开里面都是黑的,就连用的刀卷了刃上面都不给换,当初他就是因为刀卷刃,又吃不饱身上没力气,才被砍下了一条胳膊。
后来更是直接被赶了出去,一分钱都没拿到,若不是军中的军医和他关系好,偷偷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他哪里还有命能回家。
这断了一条胳膊的汉子心思活络,看的也清楚,现在兵力全都去与邻国打仗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拼死杀敌都吃不饱,更别提这些被留下来的了。
隔壁大娘丈夫早逝,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自然是他说什么便信什么,在别人还惊惧又胆怯的时候,她已经自告奋勇接下了帮助邻居照顾他刚流产妻子的活。
米汤正熬着,大娘也拿来了衣裳,一边做着衣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秋娘讲话,院子里突然进来了两个说说笑笑的汉子,进了门看见她们了,又都笑了。
“看,我就说你娘在我家吧。”
“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娘几乎是立刻就问出了口,心神崩到了最顶点。
“没有,大人给了我们一个时辰时间休憩,我又得了鸡蛋,便想着送回来给你吃。”
汉子看见妻子这副担忧的模样,神色瞬间软了下来,将一直揣在怀中暖和着的半个鸡蛋逃了出来递给了妻子。
“快些吃了,等到晚上,我赢了肉食来带回家吃。”
“可别说大话。”那断臂汉子与他从小长大,情同手足,听了便笑了,“我今日看着,大家都拼了命的去练,尤其是那张竹子,他孩子刚刚出生,为了给媳妇补身体,片刻都没停歇嘞。”
“我不也没歇着吗?”
断臂汉子笑话完弟兄,也小心将自己的半个鸡蛋给了母亲,“娘,你快吃了这个鸡蛋,还热着呢。”
“娘不要,你累了一天了,比娘辛苦,你吃。”
“大娘,您就吃了吧,我们在军中吃过了,这每日都有肉食,饭量更是足足的,我一个人就吃了两大碗,若不是怕吃多了不好练习,我还能吃三碗呢。”
“是啊娘,您别担心我们,我们吃的好着呢,今日军中光鸡都不知道杀了多少只了,大人仁善,说是这半个鸡蛋任由我们处置,还不是为了让我们可以带给家人吃。”
秋娘原本也正在犹豫,怕自己吃了丈夫饿肚子,可见他们两人都是脸上带笑,有着昔日从未见过的轻松,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一口一口将鸡蛋吃了。
“喝口水,来……”
汉子小心伺候着,等妻子吃完了,连忙递了杯水去,“秋娘,你放心养着身子,别省着,我每个月都有粮饷,以后,再也不饿着你了。”
等到看着两人都吃完了,两个汉子起身便赶往了军中。
虽然说是歇息一个时辰,可他还想着挤进那五十人之中,当然要腾出一切时间来练习了,断臂的汉子也赶着回去,他们也是有奖励制度的,他也想要晚间带了吃的给母亲。
两人赶到的时候,场上已经有了不少人正在练习,看那额头的汗水,应该与他们一样,都是急匆匆往家中送了鸡蛋便赶了过来。
大家都这么努力,秋娘相公心中顿时有了压迫,他也不歇着,连忙入了队伍,认认真真的继续练习。
“喝!!”
“哈!!”
青壮年雄厚的声音传到了上面,候二与莫大一人捧着一个碗吃着,他们是卫明言的亲信,有特殊待遇,一人一个大鸡腿。
身上穿着厚实暖和的衣服,吃着最好的食物,走出了都要被叫一声大人,该是高兴的,可吃着美味的鸡腿,莫大心中却装着满满的心事。
“候二,你说那些逃掉的官兵们,真的知道孩子们的下落吗?”
他们刚刚掌权,那些为虎作伥的官兵们便纷纷逃离了,寥寥几个还顾着家里的,也根本不是当初的那一批。
现在派出去捉拿,可这城是今日清晨才闭上的,谁也拿不准那些官兵跑了没。
他们自己倒是吃得好穿的好,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儿也许还饿着肚子,这心又怎么高兴的起来。
候二咬了一口鸡腿肉,神情坚毅,“大人说会找到孩子们,就一定会找到的。”
“我相信大人。”
两人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正在商议着上午哪一个表现最好,奖励该给谁时,一个跟在卫明言身边的弟兄匆匆跑了上来,
“二哥,三哥,那些逃走的官兵都抓到了,刚刚押送到了官府,大人审出了孩子们的去向,让我叫你们回去呢。”
***
莫大候二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卫明言已经让人去捉拿被供出来的人牙子了。
“大人!”
候二激动地眼眶发红,“真的找到了吗!”
卫明言看向了跪在地上,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的昔日官兵,“把刚才招供的话,再说一遍。”
“是,是!”
官兵拼命地在磕着头,战战兢兢的道,“小人当初接到命令,去三巨村带人,有个村民家里没了亲人,不肯跟着上战场,逃去了山中。”
“后来其他人先行被带走,我们几个便去捉拿他,结果他下了山,突然当着村中人的面喊山上藏着宝物,有好多金子,让我们拿了金子放了他。”
“本来我们没当真,可他身上真的搜出了金子,带回去后大人派人去搜查,找了一整晚也没找到,第二日,他便派我们借着发银子的名义,去将村中人都叫在一起,挨个的逼问金子下落。”
莫大双拳紧紧握在一起,双目赤红的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人,“你们怎么逼问的!”
“我们,我们……”那个人眼神惧怕的闪烁几下,“我们在刚将人聚在一起后,便问清楚了哪几个人是一户人家,若是有人不肯说,便当着那家老人的面杀了小辈……”
“大人,大人,我们也是被逼的啊!若是我们不跟着做,也是要死的啊……”
当着老人的面,杀了小辈……
那与剜了她们的心又有何区别。
莫大痛苦闭上了眼,想到了家中的老母亲,她呢,她也是眼睁睁看着,痛苦的看着自己的晚辈被杀吗?那,他的女儿呢……
“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赤红着眼,声音几近嘶吼的抽刀扑了上去,曾经的官兵吓得连滚带爬的躲避,一边躲着,一边又拼命磕头,“大人,大人求求你,求求你……”
“大哥!”
候二拦住了他,他眼中也全是泪,却比莫大要冷静一些,他冷冷看向地上瘫软的人,仿若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孩子们呢?你们把孩子都带到哪里去了。”
“孩子,孩子还活着,都活着……”
官兵像是找到了一个活命机会,满脸鼻涕眼泪的连声说着,“当时大人要我们全部杀了灭口,师爷跟了来,说与其杀了这些孩子,还不如将他们发卖,赚来的银两弟兄们平分。”
“后来,后来我们就联系了人牙子,以前那些长相好的少年,都是卖与她的……”
“大人,大人求求你别杀我,这都是大人……不!!这都是那个狗官的主意啊,是他想要金子,结果杀了全村的人也没有问出下落来,最后还让我们伪造成了劫匪入村,将全村财物都拿走,之后我们在山上找了足足几天几夜也没找到金子,那狗官气愤之下,还命令我们不管收尸啊……”
“这都是,都是他的错……”
卫明言抬眼,看向了公堂挂着的匾额。
——公正廉明
“问完了,他交给你们,快点处理,别弄脏了地方。”
听到堂上大人的话,候二红着眼,恭敬的应下,“是。”
他直接一个手提,将地上头都磕青紫了的人拎了起来。
丝毫不管他的惨嚎,抓着他拖在地上,往外走去。
外面,收到了消息的弟兄们都静静的等着。
看见那人了,仇恨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身上。
“啊——”
“饶命啊——”
“大人,大人……”
前来给卫明言送茶水的少年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外面,“大人,没关系吗?”
“压抑太久了,他们也需要发泄发泄。”
男人慢条斯理的端起了茶水抿着,微微抬眼看向了这个被自己从牢里救下的少年,“你妹妹怎么样了?”
想到妹妹,少年眼中痛意一划而过,“她从昨日杀了那两个辱她的衙役之后,就一直闷在屋中不肯出来。”
“你替我问问她,愿不愿意为我做事,若是愿意,我便教她武艺,但要远走他乡为我做事,若是不愿意,你寻个人家,我来出嫁妆,好好的将人嫁出去。”
少年先是不可置信,接着连忙跪在地上,满脸的感激,“谢大人!大人救命之恩,子羽永生不忘!必定会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他们家死的死,逃的逃,诺大的一个家,现在也只剩下了他与妹妹。
当初他千挑万选,选了苗城这样一个地方,本以为从此日子虽然会过的清苦,但至少命保住了。
没想到,这里官府横行无道,衙役更是仗势欺人,闯入家中强行辱了他妹妹,还掳走几人共同享乐,他誓死抵抗想要护住妹妹,却被随意造了罪名,送进了大牢。
若不是被眼前人救了出来,还给了他们兄妹报仇的机会,他可怜的妹妹,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用不着你当牛做马,你是个有本事的,好好研读兵书,助我成就大业就可。”
卫明言听着外面的惨嚎声渐渐淡了,这才叫被叫了来,一直战战兢兢听着的人牙子进来。
那人牙子见证了刚才官兵的惨状,早就吓得尿了裤子,被人嫌弃的拖上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磕头求饶。
“大人,大人我什么都没做啊大人,求求你放了我,大人……”
“我问你。”
卫明言对她的求饶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七年前,三巨村的那些孩子,都被你卖到哪里了!”
“三巨村……”
人牙子卖的人多了,又过去了七年,哪里还能想的起来。
“我,我不记得了大人……”
“大人,求你放过我……”
“不记得了?”
卫明言敲了敲桌子,对着一边恭敬站着的下属挥手,“她没什么用了,带出去杀了。”
“是!”
“不要!!!”
人牙子整个人几乎都要吓破了胆子,她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想活命的念头终于将七年前的事情记了起来。
“大人!!我记得我记得!!”
“三巨村的孩子是被官府交给我的,但又说是偷偷发卖,我记得,我都记得大人!!”
见她说了,卫明言问,“孩子被你卖到哪里去了。”
她拼命磕着头,“这么长时间了,我是真的不记得啊大人……”
“行了,拖出去砍了。”
“不!不!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人牙子惊惧的睁大眼,尿骚味在她身下露了出来,她尖利着嗓子,声音几乎破音,“大人我想起来了!”
“当初我卖出那些孩子的时候,金师爷来找过我,记下了名字和去向!我不记得,但是金师爷肯定记得啊大人!”
“大人,求求你,我也是被官府逼得啊,他们是官府,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啊!求你别杀我……”
“官府逼得?”
堂上的那位大人脸上露出了嘲讽来,“你作为一个人牙子,只要别人肯给你孩子,无论货源,无论去处,都肯收下,据我所知,曾经有人孩子被拐卖,卖给了你,父母找上门来,你不仅不还孩子,还将人毒打一顿,他们报了官,你收买官府,丝毫大碍没有,却记恨上了那对父母,将他们好生生的儿子打死,丢在了家门口。”
“这些,也是官府逼得?”
看着地上眼中露出绝望还想为自己辩解的人牙子,卫明言重重拍下惊堂木。
“你说官府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现在本官就是官府。”
“拖下去,暂时关押,明日午时,当着整个苗城百姓的面处斩。”
“大人!!大人不要啊大人,求求你……”
看着人牙子被拖走了,卫明言问身旁的少年,“你可知道为何明日才处斩。”
少年恭敬的答道,“那人牙子仗着与官府有来往,在城中买卖孩子横行无忌,最可恶的是若有什么达官贵人看中了好人家的女儿,她还要逼上门去强买强卖,掳了订下婚约的姑娘送给老头玩弄。”
“城中百姓恨她入骨,大人当着百姓的面处斩了她,百姓自然感激大人。”
卫明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去会会那位金师爷。”
金师爷是当时官府被攻破,唯一一个没有四散着逃命,而是安静坐在书房,配合被带走的。
他单独关在一间牢房,从进去之后便不吃不喝,一直坐在墙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到牢门打开,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英气男人时,他睁开了眼,淡声道,“那些孩子的去向都被记录在纸上,你去书房,打开中庸,第十三页便是。”
卫明言露出个笑来,也不怎么意外,“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当初征兵,是我分配的人押送,三巨村全村壮年都被带走,印象深刻啊。”
金师爷露出一丝苦笑来,望向男人身后,正用着通红眼睛看向自己的莫大,“金某自小过目不忘,记下一些人的长相,很容易。”
“你有这样的才华,却做了狗官走狗,跟他一起残害百姓!”
莫大望向他的眼中充满了恨意,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生食其肉才好。
“是啊,我有这样的才华,没有为国为民,却残害起了百姓……”
金师爷喃喃的学着,慢慢笑了,笑着笑着,泪水便顺着苍老的脸颊落了下来。
“可我跟在贪官身边,却能让他放过许多百姓啊。”
“我知道你们怎么说我的,说我没有良心,苗城生我养我,我却要去给贪官出谋划策,帮他残害自己的同乡。”
“可上了船,又岂能轻易下去。”
“大人……”金师爷红着眼,笑着看向了卫明言,“您是一位好官,若是我当初上任,遇见的是您该有多好。”
他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锭金子,望向它的眼神中,满是憎恶,“就是为了这些东西,贪官害人,民不聊生……”
“皇帝昏庸,外戚掌权,国家动荡,内忧外患……”
“大人……”
金师爷满眼含泪,缓缓抬头望向了卫明言,“云州距离苗城最近,您可先拿下云州,卫城是赵将军把守,他一向不满皇帝,只是强行隐忍,您可暗中通信,只要救出赵将军在京中被扣下的亲眷,他定会帮您。”
“贪官在位所贪财物,全部都在他书房后面的密室中,三巨村后山有一悬崖,人吊下去十三尺,会有一个山洞,里面藏了云州的三万两黄金。”
“大人记住,民心所向者,得天下。”
他说完,扬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吞下了手中的金子。
“诶!!你……”
莫大整个人都已经愣了。
他匆忙要上前去救,可金师爷已经将那块金子吞入了腹中,再也没救了。
“大人……求您告诉我母亲……”
他白着脸,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孩儿不是坏人,求她,原谅……”
吞金自尽,根本救不回来,而是会痛苦的死去。
金师爷有很多种方法痛快死去,可他选择了最痛苦的这一种,又何尝不是想要赎罪。
“大人,他这个,他……”
莫大整个人都恍惚了,金师爷,不是一个助纣为虐的混球吗?
“他不想再活在世上。”卫明言蹲下身,掏出短刀,在老人感激的笑容中,插入了他的胸膛。
“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
金师爷笑着笑着,落下了泪来,轻声说,“谢谢……”
他慢慢闭上了眼。
终于,可以安宁的入睡了啊。
没有愧疚,没有绝望,没有看着百姓憎恶的眼光时的痛苦。
真好。
***
十几天后
云州百姓正在如往常一样劳作着,突然见到平时耀武扬威的官兵们神情慌乱的路过自己,都有些好奇惧怕的看了过去。
“听说了吗!好像是造反的苗城打过来了。”
“苗城不是刚刚造反还没一个月吗?”
“是啊,这也太快了。”
百姓们倒没有像是敌国来犯一样四散逃命,在他们心目中,苗城肯定是打不赢的。
说不定连城门都进不去。
唯一担心的,可能就是官府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再次要好处了。
街上人们的想法渐渐随着外面的消息开始慌乱起来。
苗城训练了十几天的兵力是不怎么专业,但他们不知道从哪来弄来了弓箭。
云州弓箭根本没有多少,都被上面的上官层层吞下,哪里还剩下什么弓箭。
云州城破时,到处都是一片慌乱。
人们有的紧闭房门不敢出来,有的则是躲在了地窖里。
大街上,望过去居然空无一人。
苗城的兵入城,首先就是闯入了最大的妓院。
楼上,桌子下,眼角底下有个痣的十几岁姑娘害怕的抱紧了怀中的小女孩。
“别怕,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姐姐,我怕……”只有几岁的小女孩缩在了她怀中,一双大眼怯怯望向紧闭的房门。
她抬眼,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绝望,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带着泪水,小声的哄着,“别怕,别怕……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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