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愣了的小顺治一时没有回答。
多尔衮看他懵懵懂懂似乎还“小委屈”的样子笑了笑,他想着弟弟多铎提起的那位绾陌姑娘, 故意试探道:“不管是蒙古还是八旗老姓家的姑娘, 只要皇上看得中,即使是汉家女子叔父也给抬旗, 让皇上纳进来做妃。”
“侄儿心里没有特别的姑娘。”明白多尔衮所指的他果断地说明。
叔侄俩四目相对,多尔衮不大相信, 小顺治的眼神真切毫无作伪。
多尔衮脸皮抽抽。他瞧见小顺治眼里真实的“无动于衷”却是真的无法理解,当然他现在也真的理解了自家弟弟的纳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陪着你几个月, 你怎么可以不动心?
不过既然皇上确实没有什么想法, 那也更好。实在无法想通的多尔衮在心里安慰自己, 提起另外一件事儿,接着问道:“皇上今儿接见了两位别乞, 感觉如何?”
“厄鲁特的别乞是一位猛将,将来估计会在战场上碰到。喀尔喀的别乞是一位帅才,有勇有谋、骁勇善战, 更难得的是有一双好眼睛, 管窥蠡测、洞若观火。”说到这里, 他把自己的想法稍稍提及,“侄儿本想着把她留下来进水师或者骑兵营、火器营……”
多尔衮闻言自然是吃惊不已。不过他想着皇上的性格, 却又觉得皇上有这个想法很正常。
“虽然女子正式入营有不方便之处, 但若是别乞……也不是不可以破例。皇上可有和喀尔喀的小别乞提及了此事?回复如何?”
“还没提及。邀请了两位别乞留下来参加重阳节。”
多尔衮点点头, “反正也不着急。”
小顺治……,小顺治听着多尔衮理所当然的语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好默默地告诉自己此事可以暂且搁置到重阳节。
误以为自己暂时不表态就是“天下太平”,自打回到京城就开始忙碌终于忙完的小顺治今晚上自是一夜好睡。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收到了小别乞亲自做的奶茶,香浓的奶味儿,纯正的蒙古奶茶。
他对着犹自冒着热气的奶茶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看出一朵花儿来才终于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喝完。
因为他的接受心里高兴的小别乞再接再厉,于是第三天晚上,他收到了小别乞写的兵法韬略、行军经验,《几何原本》《火器总要》《大清算考第一部》等等新印刷书籍的读书心得。
小顺治对着这些书籍发呆,然后认认真真地花了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挨个的一本本看完,有不同意见的给写出来,有知识性错误的给改正过来,有小别乞不懂的地方给教授明白……。当然,他也从小别乞的观点中学到了很多,尤其是兵法实战这一块。
第四天下午,他收到了小别乞亲自去西山打来的野兔、野山猪、野鹿……。
恍恍惚惚地接受下来的小顺治对着一心表现自己“能文能武”的小别乞,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他绷着脸面无表情。不明真相的人,知道真相的人,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前朝、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喀尔喀来的小别乞对他们的小皇上一见倾心,二见倾情,三见非君不嫁,而他们向来懂礼守礼的皇上没有严词拒绝。
大家伙儿暗搓搓地围观“不亦乐乎”。但是京城的很多保守派人士,甚至有倾向汉学,学汉家做派的满人官员觉得皇上和别乞的事儿对风气影响不好。豫亲王心中一动,在《大清文报》《大清快乐报》上亲自写了一篇白话文章。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我要嫁给你,纵使被休,也不以为羞。听听,当年的汉家女子多么真率、坦率。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皇上和别乞好好的一对儿小儿女,发乎情止乎礼,就这么简单的事儿,听听你们啰嗦的?”
“……尧帝当年遇到鹿仙女,日夜思念。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关雎》里面小儿女的春心萌动、歌唱相对。今古同怀,岂不然乎?……那些迂腐变态的,闻着三寸金莲写出来的小曲子少听点儿,多听听《桂枝儿》……”
这下子京城人不分哪个民族哪个派系都是一口老血喷出来--豫亲王你平时都了什么书?就是旗人也觉得不好意思,豫亲王咱能不能不要如此无赖把什么事儿都扯到“三寸金莲”上?
汉家文人更是生气。尧帝那是长辈都不在了自己找老婆;《春日游》那都是艳曲,汉家人早就不看了,更不许家里的姑娘看;《桂枝儿》那是平头百姓空闲时间的乐呵,如何能进大雅之堂?孔圣人那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能那般解释……
还有,这不是小儿女的事儿,这是皇上的事儿,是国家大事!
一个个小姑娘都喊着别乞霸气英武,气煞老夫也。一个个老夫子气的白胡子翘起。甚至还有人积极地给豫亲王列了一个书单--拜托您啦豫亲王,你看看正经点的唐诗宋词元曲吧。甭天天捧着话本儿当经义看,自己顶着荒唐王爷的名号,还把向来乖巧的皇上教导坏了。
豫亲王……,豫亲王不服气,爷不荒唐好多年了。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他琢磨着小顺治曾经说的只言片语,慷慨激昂地继续写文章,“……诗词抒情乃是孔孟还没有出生时候的远古时期就有的文章格式,喜怒哀乐皆是“情”,不是必须承载着什么大道道……。”
“再说了,孔圣人不光自己合离另娶,他还劝说守寡的儿媳妇改嫁……至于‘三寸金莲’,既然你们天天写诗作赋的说小脚好,为何本王不能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遵的哪门子孔孟之道?裹着懒婆娘又长又臭的裹脚布的小道道……”
京城百姓……,豫亲王您说说谁是“州官”谁是“百姓”幺?我们写诗作赋只是自己的闺房玩乐,脚乃是女子贞洁所在,如何能于大庭广众之下,正式文章上面提及?再说了,我们是心学派,我们也不支持理学家的佛家理论,您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突然被同胞“捅了一刀”的理学派……,“请豫亲王一事论一事,不得胡搅蛮缠。圣人的合离之事还没有定论,你不能用这件事儿这般误导皇上……。‘存天理灭人欲’乃是天道,不是佛家理论……”
被认为是被教导坏了,被担心会学着孔圣人合离做下一个“正德皇帝”的小顺治微笑着翻着这几天的报纸,对于因为多铎和孔孟弟子的争执引起的汉家心学派和理学派之间的口水仗,开心地笑。
当然,他在早朝上面对大臣们的好奇的眼神儿,还是全程面无表情。
天天端着一张面无表情脸的小顺治在一天下朝后对着追着他问的多铎,抬手按了按眉心。
“朕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出一个什么态度,“暂时这么着吧。”
豫亲王多铎瞅着皇上这个“烦恼”的小模样乐呵,感觉自己因为皇上那一句句“妹妹”受到伤害的小心肝得到了大大的安慰。
小顺治……,小顺治继续面无表情,他知道前朝后宫乃至八旗人、京城人都在看自己乐呵的,对于十五叔浑身冒泡泡的“欢乐”一点儿也不想见到。
“心学家提出的,唱戏的男子为了演好女子裹脚一事,乃是特例,不能作为话题大写,以免引起唱戏的男子都跟着当初跳舞的女子一样折腾自己裹脚。”
“至于《葑菲闻见录》中记载男子裹足的事儿,倒是给朕提了个醒。当年朱子先生在福建任职的时候命令女子裹脚的理由是“安分”。再朝前洪武皇帝命令‘乞家妻女不得裹脚’,是把裹脚看作是一种等级。”
“就是这么个说法儿。”多铎兴奋地一拍手,“悍妻怕夫婿流连于烟花柳巷,就想出了给夫婿缠足的“损招”,可见裹脚和‘安分’的关系,他们认为裹了脚就是有心也没那个本事爬墙钻狗洞了。”
“这真是无稽之谈却又好像很有道理,怪不得男子都想让女子裹脚,都想娶小脚女子。至于这个等级倒是好办,我们现在已经规定了小脚女子不许做命妇,又废了丐人等贱籍,虽然还有很多汉家夫人偷偷裹脚,明面上已经好了很多。”
小顺治眉头一皱,生怕多铎也被这一套理论误导,细细地解释,“这不是很有道理,这是完全没有道理。刑部大牢那么多的罪犯,难道我们要因为人类中会有犯罪就不生育儿女,生了就都给剁手剁脚?”
多铎眨巴一下小眼睛,不确定地说道:“我怎么觉得皇上和程朱理学说的都有道理又都没有道理。不就是男强女弱引起的吗?男女双方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小顺治……,“十五叔说的对。我们这么看,一般情况下天地间的生灵,不管哪两方人都是先论拳头。但是当拳头论完了那?我们是人类,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灵,有了思想就需要一套人类的,区别于一般生灵的,独有的生存法则。”
“这也是人类和其他生灵的最大不同。”
“好像明白了一点儿。这就是汉家男子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说她们没有“思想”?不用当正经人类对待?可他们不是女子生的吗?天下的女子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臣是越想越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又来了,大家注意,估计在浙江一带。
孔子让儿媳妇改嫁是真的,但是他的合离一事不大好考据。
《葑菲闻见录》的出现时间没查。就用在这里哈。那个时候确实有男子裹小脚。为了演女子戏曲的,家里做胭脂花粉生意没有女子看店自己裹脚装扮成女子。还有歹人裹脚和女子做姐妹然后行奸邪之事作恶多端最后暴露出来被斩首示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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