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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对小眼。
小顺治静静地看着他,眉眼舒展露着笑意,嘴角噙着一抹笑花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平静温暖的气息,清润的面孔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多铎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把他瞒着皇上私底下安排出海之人要做的事儿都给秃噜了出来,眨巴一下小眼睛好想来个隐身术。就听他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臣只是……只是……觉得咱们不能太吃亏……”
皇上说天花乃是全人类的疾病,立定要把天花的预防之术推广出去。可是他们私底下商议觉着这么做太傻,就……,恰好那时候皇上还没亲政……
“嘿嘿。”多铎对着小顺治装傻充楞地笑,搓着两只手告饶。
小顺治轻轻摇头,“十五叔不用道歉,这件事儿是朕思考不周。”
“治病救人本是应该的。可是大清国还没有到所有人都衣食无忧的地步,我们没有那个本事做菩萨。若是能在“救人一命胜造九级浮屠”的同时还能够利用天花的预防之事多多地争取一些实在的利益,自然是更好。”
豫亲王这个时候是听他说什么都好。小顺治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安慰几句,这个事儿算是过去。君臣两个沿着港口回龙舟的路慢腾腾地踱步,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看书上说汉唐宋时期有很多寡妇再嫁,甚至女子合离再嫁。宋朝还有本律例上写着丈夫失踪三年就判其妻合法另嫁。”
多铎一愣。他仔细地琢磨,联系刚刚皇上说的那番话,彻底明白过来皇上提及汉家才女和贞节牌坊的意思。
“是北宋时期的一条律例。”把心放回肚子里的豫亲王麻利地改口接上,“臣专门看过这方面的事儿,皇上您不知道,那些理学家甚是无耻,自己不修口德骂人家‘脏唐烂汉’,哪有一点儿文人的斯文样儿?”
“臣同意皇上的看法,女子有才华当奖赏,有功也当奖赏,赏她们本人,而不是他们的父兄丈夫子女。至于无奈守寡的女子,咱们应该鼓励她们再嫁个好人家,好好地生儿育女。”
他们不光要让汉家的姑娘放脚,还要让汉家的寡妇再嫁,正式封赏有才有德有功的汉家女子……皇上的主意就是好。多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小眼睛眯着,心里转悠着好多打压汉家“三从四德”的新方法。让你们天天喊着我们满蒙女子“不守妇道”。
发现多铎又陷入和汉家文人斗气的斗志昂扬,小顺治忍不住笑了出来。寡妇再嫁?好吧,能嫁就嫁吧,“也不要逼迫她们再嫁。我们给她们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利,一个不畏人言,不惧形势所迫的条律,而不是只有守节到死这一条路。”
“更何况当年秦始皇之所以封赏清夫人,主要是因为其本人的才德和能力。独自经营偌大的家业不要说守寡的女子,就是很多男子也做不到。”
“皇上说的事。”多铎的表情“正气凛然”,声音也是“正气凛然”,“臣也听说有江南有几家其实全是全靠家里的女子在撑着,男子一方面嫌弃女子抛头露面,丢了他们的“脸面”;一方面花着女子赚来的钱财摆阔,逛窑子养戏子姘头。臣认为,这些男子实在是我们大清国男子之耻。”
“还有哪些涂脂抹粉,养的比女娃娃还娇贵的,简直是不知所谓。如此男子,如何能担当撑起大清江南的重任?咱们应该鼓励江南的女子站起来,学着满蒙女子的做派,正好她们还有才,懂文识字,能写会算……。”
小顺治……若不是亲耳听了这番话,光看豫亲王这幅慷慨激昂的模样,他肯定以为豫亲王是在誓师大会上动员军兵奋勇杀敌。
“皇上您尽管放心。”误以为皇上是怕这个事儿不好办,多铎立马做保证。
他对此信心满满。女子嘛,尤其是正当年的女子,哪个愿意独守空房孤寂终老?至于站起来和家里的男子争权更不要说了,但凡是人,目前为止,除了皇上以外,他还真没看到哪个人不爱权势的。即使是刚会吃奶的小娃娃,裹着小脚的老太太,都有天生的本能。
小顺治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让豫亲王一通乱拳折腾一番或者是个不错的方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不管这个“解冻”的过程多么艰难漫长,总是要有一个开始。
“孀妇于理,似不可取。如何?”伊川先生曰:“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己失节也。”又问:“人或有居孀贫穷无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此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程朱理学在他心里翻涌,自己身边的各种情况也在他心里翻涌,他想努力地多做一些事儿,即使是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说不定哪天量变就引起质变了那?
天边那枚顽皮的小太阳几经耍闹终于尽了兴,心满意足地落下。云彩散去,朦胧的天色中天幕逐渐低垂,陆续升起的几颗零星的小星星在夜空中欢喜地闪烁不停,宁波港安静祥和的夜晚来临。
海浪翻涌起一团团浪花,浪花拍打着礁石,海风、海水、月亮一起欢快地歌唱,小顺治因为白天的事儿陷入了梦乡。
梦中的家,一如他每次梦中的一样温暖、温馨。兄弟俩欢快地在地毯上闹在一起,小少年趴在哥哥的身上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圆圆清亮的眼睛眯起,走势向下的眼角微微下垂弯起。长长浓密的眼睫毛是两个颤动的小黑刷子;弯起带笑的眼睛好似两轮欢喜的月牙儿。
睡梦中的他因为梦中的欢乐而欢乐,眉毛、嘴角一起扬起,手也扬起。他试图从沙发上抓个抱枕盖到哥哥那哈哈哈大笑的大嘴巴上,然后房间里响起一声“啪”的声响。
小顺治刷地睁开眼睛,一个模糊的黑衣人影倾身站在他的床前,他根据其身形轮廓判断出来对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他自己的右手已经伸出被子,停在距离她的腹部不远处的几寸之遥……。
因为被他睡梦中的表情吸引结果一探身就挨了一下的小姑娘睁圆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突然醒来的他,两个人在漆黑的夜色里大眼瞪大眼。
安静的只有海上波涛声的夜晚,一阵规律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寝殿里响起,反应过来的小姑娘顾不得和他生气一个矮身钻进了床底下。
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走进明黄色的床幔查看,小顺治让宫人退下自己披了一件外衣坐在床上用着温水润嗓子。等到小姑娘从床底下钻出来,没察觉到对方敌意的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礼貌友好地问道:“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倒是不敢,还没谢过皇上给的这巴掌。”带着吴越口音的官话脱口而出,小姑娘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气恼。
费尽心机地想要接近他没有结果,趁着夜色冒险前来不光先挨了一巴掌,还钻了一回床底。小姑娘越想越心气儿不平。
小顺治听到她熟悉又陌生的吴侬软语忍不住微笑,虽然她的嗓音因为被刻意压低而愈发透着不满。
“既然姑娘不敢,朕要休息了。”说着话,他看着犹自气呼呼的小姑娘示意她尽管放心地离开。
“哼。”小姑娘听着他字正腔圆的汉家官话,看着他这幅自以为大度地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小嘴巴,“汉话倒是说得利索。可惜睡得那么沉,守卫也是无用,本姑娘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
向来好睡好起作息规律的小顺治从善如流地接口,“姑娘的轻功确实是前所未见。姑娘请自便。”
“你这小鞑子,真呆。”小姑娘被他的“客气”气到。
晚上的宴会上这个鞑子小皇帝就一开始目光惊艳地看了文姑娘一眼,然后他就因为文姑娘的小脚而彻底无视了她,文姑娘给他行礼他理都不理,害的一心想要帮她的文姑娘差点被穆特布那个鞑子给关进大牢--当下就很是气不过的说道:“文姑娘都没介意给你们鞑子跳舞,你倒是嫌弃我们的小脚。”
小顺治……,夜间很少中间醒来的他感觉一股困意上,把那句“小鞑子”忽视,更不想在这个时间和她讨论小脚的事儿,干脆直接地问道:“姑娘有话请尽快道来。朕习惯每天五更天起床。”
“活该。你要是把文姑娘要过来陪驾,我也不用这大晚上冒险来找你。”从没被人如此嫌弃慢待的小姑娘兀自生气,不过她也怕鞑子小皇帝一个不高兴喊出来,只得不情不愿地把她的目的道来。
“有人让我转告你,你和郑成功他们在泉州会盟的时候要小心……很多人等着要你这小鞑子的小命儿。”
…………
明黄色的床幔随着大船的摇晃而轻轻摆动,柔软细腻的丝绸布料好似夜色下春风无限、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
作者有话要说: 伊川先生 ,就是二程哈,这段言论应该是真的。程颐,程颢之胞弟,人称伊川先生。
小天使们,本文应该是五号入V,也就是下周一。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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