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明雨诗句,清晨七点的时候,外面就下起了淅沥小雨。
等顾尧岑和林草草起床收拾时,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但到处都是湿哒哒的,天也不似昨天明朗,笼着灰蒙蒙的水雾。
林草草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又困又累,起床后就臭着一张脸,一看到外面这阴沉沉的天,随口就抱怨了一句,“最讨厌这种天气了。”
“哪能天天是晴天?”顾尧岑把刚刚西餐厅服务生送上来的牛奶推到了林草草面前,自己端着咖啡抿了一口,“还有十五分钟时间,我们就要出发了,快点吃。”
林草草顺着顾尧岑的手指,视线一点点挪到顾尧岑的脸上,不知是母老虎真休息好,还是精致的妆容把昨晚的疲态都掩去了,总之现在映入她眼帘的一张脸容光焕发。
“你看着我做什么?”注意到林草草打量的视线,顾尧岑把送到唇边的三明治又拿开了一点,“对了,咱们等会就不办理退房,等扫墓回来后,我们再回酒店歇一晚,明天再回G市。”
林草草挪开视线,端着牛奶咕噜一口就喝了之后,才点了点头,“我没意见。”
“没意见那就这样安排了,吃好东西我们就直接出发,这些行李也不要收拾了。”
在房间里用过早餐后,两人就匆匆往林草草的伯父家赶。
这些小县城的交通虽没大城市那么发达方便,但人少车也少,顾尧岑一直担心的堵车情况并没有发生,除了在大桥的入口,交警在那限流,等了几分钟之外,之后的路都是畅通无阻。
只是下了高速后,她们必须经过的那条马路坑坑洼洼,走两步就颠簸一下,开到最后,顾尧岑也真的来了脾气,倒不是心疼自己的豪车,是她开得太费力了,车身再次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后,她实在忍不住,朝林草草开口问了一句:“这条马路都是这样?还是只有这一段?”
这条路就是这座小县城里有名的“跑跑”路,原本是叫相思路的,但一直坑坑洼洼,补好又坏,不管是什么车经过,就是一颠一波的,于是当地人就把这路叫做“跑跑”路。
跑跑是这里的方言,原本是用来形容人不着调。
“快了,就快到了……”林草草没有直接回答,主要是不好意思,她在这个县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样的路况早已习以为常,但随着车子的反复颠簸,身旁开车人的气压越来越低,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
顾尧岑一听她这话,就猜这里的路况好不到哪里去,只能沉默者继续往前开。
林草草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早知道我就应该提早告诉你,咱们租个面包车回来就好了。”
顾尧岑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心疼这车?林草草,你可能对我的身家有所误解,虽然比不得那些名家富豪,但对这样一件一两百万的东西还不至于当宝贝疙瘩地供奉着。”
“不是,我是看你很喜欢这车……”
顾尧岑沉默了一下,语气也随着缓了缓,“我对车没有追求,喜欢谈不上,不过是有些合眼缘。”
林草草咬了咬唇瓣,没有回话,余光注意到车窗外的一个店面时,她神色亮了亮,指着那个店面朝顾尧岑道:“到了,就从那个志宏超市进去。”
顾尧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盯着店面那个写在雨篷布上面的“志宏超市”四个字,再一看整个店面,就在外面摆放了一个玻璃橱柜,放了些小东西和烟酒,外加挂的黄黄红红的钱纸,顾尧岑的神情别提有多一言难尽了。
从这个所谓的超市拐过去,不到两分钟,林草草就指着不远处的一栋三层小洋楼给她看,“到了,那个就是我伯父家。”
顾尧岑点了点头,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今天堂哥他们应该都会回来,怕是院子里停不下这么多车了,要不咱们把车开到上面的那块空地上去,这里就是供这里的人摆放外来车辆的,也更好倒车。”
顾尧岑四下看了看,对此没有意见,“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停到上面去。”说着,顾尧岑就把车门解了锁。
林草草背上自己的书包,下了车,站在原地等着顾尧岑。
顾尧岑停好车后,又打开后备箱,将早已让秘书准备好的东西提了出来。
“这是什么?”林草草看她两手不空,赶紧跟上去帮她拿过一些,看清了包装礼袋上的那些字后,她心中无端有些酸涩,隔了片刻才故作自然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出发那天,让秘书准备的。”顾尧岑实话实说,这个小妻子不是心甘情愿娶的,但该有的礼数,她这么多年的修养不允许她做出失礼的举动来。
林草草垂眸,虽然不是亲手准备,但肯定顾尧岑还是有这份心,也许对母老虎来说,不过是随口的客套,但对她来说,就是一份被人看重的感动。
“顾尧岑。”
“嗯。”
顾尧岑等了片刻,没听到下文,不由偏头去看林草草,只见不良少女正对着自己笑,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怎么。”林草草说着,又指了指就在眼前的三层小洋楼,“就是提醒你一句,我伯父家到了。”
顾尧岑点了点头,在大门前,特地落后她一步远,让她先进去。
进了大门,院子里堆了两堆沙子,几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子正抓着沙子在相互嬉闹,看到林草草她们进来,个头最高的男孩子抓着一团沙子就扔在了林草草身上,“爷爷奶奶,快来看啊,狗尾巴草回来了。”
“林子琪,你干什么?”林草草又气又急,当着顾尧岑的面,还有些尴尬,朝那小孩子凶了一句,又赶紧拍打着身上的沙子,朝顾尧岑道:“这是我堂哥的孩子。”
顾尧岑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扔沙子的小孩,什么都没说,只是空出一只手来,帮着林草草把她身上没清理干净的沙子拂去。
“我自己来。”林草草真的是尴尬的要命,赶紧躲开了顾尧岑的手,又朝那小孩子凶了过去,“再敢乱扔沙子,小心我揍你……”
她话一落下,就从屋中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我看谁敢揍琪琪。”
紧接着,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妇女就走了出来,“林草草,我看你是如今有人撑腰了,翅膀就……”中年妇女边骂边朝林草草和顾尧岑看过来,当她的视线对上顾尧岑时,不知怎地,突然就息了声。
“伯母。”她不骂骂咧咧了,林草草暗自松了口气,赶紧朝她打着招呼,然后给顾尧岑介绍,“这是我伯母。”给顾尧岑介绍完了,再转向那妇女,“伯母,这是我……姐姐,你们叫她尧岑就好了。”
林草草的爸爸林有为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哥哥林有才,这中年妇女就是伯父林有才的老婆段翠云。
听完林草草的介绍,本就站在台阶上的段翠云更是端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把顾尧岑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在她们两人手上的东西时,轻哼一声,“来者是客,进来吧。”
林草草攥紧了手里的礼品袋,深吸一口气,才扯了一抹笑,看向顾尧岑,“姐姐,走吧。”
段翠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草草,一边唇角勾起,显得本就刻薄的一张脸更加难看,“啧啧,听说你妈妈的朋友是把你接去了G市,果然,到了大都市,倒是要懂礼多了。”
林草草鼻尖蓦地一酸,眼睛瞬间湿润起来,她微微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想哭,并不是因为伯母对她的态度让她难过,这么多年来,伯母对她的刻薄比这更过分的比比皆是,小时候任打任骂,后来长大了,她也浑身是刺,惹毛了她,她也敢对骂对打,那些伤心难过在相看两厌里早已消磨殆尽殆尽。
她只是,觉得难堪。
当着顾尧岑的面,她觉得难堪,她甚至都不敢去看身后的人。
“伯母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随着这句话落入林草草耳里时,紧握成拳的手也被一个温热的手心包裹了起来。
林草草浑身颤了一下,不敢抬头去看身侧的人,只敢低头偷偷去看紧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她又听见她的母老虎老婆对她伯母说:“我们草草离开这里,就变成了一个乖巧又懂礼的好姑娘。伯母要不要考虑也把您的孙子送去G市好好教育一下,不然这样的品行,怕是出去确实容易被人揍呢。”
段翠云噎了一下,但打量了顾尧岑一眼,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转而道:“如何教育孩子是我们自家的事,不劳烦外人费心了。”
顾尧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伯母想多了,我倒是没有费心,只是我这个外人对您孙子的言行,十分能感同身受,所以出于好心,提点您一句。”
段翠云哼了一声,“你这个客倒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客人。”
顾尧岑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她当然知晓初次登门,就这般与人争锋相对是失礼了,但礼尚往来,礼数自然要留给知礼的人。
这栋小洋楼虽然三层,但只有二楼才精装修了,一楼和三楼都只是按了地板和粉白了墙面。
跟着段翠云上了楼后,楼上客厅的谈笑声就清晰了起来,从喧嚣的声音来看,可以看出人不少。
不过,顾尧岑听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其中夹杂了很多方言,她听不懂。
林草草却是能听懂的,那些话里十句里头有九句是在吹捧着她的堂哥,她的堂哥是他们整个家族里学历最高的,还是出国留过学的人,现在好像是在S市这个同G市一样的大都市的某个跨国公司上班,据说年薪百万。
有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人,这些旁亲也上赶着来讨好人,像扫墓祭祖这样的事定然是以他们家马首是瞻的。
那些谄媚俗套的话一点点落进林草草耳朵里,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真让顾尧岑来了。
果然,推开门,客厅不仅坐满了人,还站满了人,坐在正位的就是抽着烟的大伯父,沙发的另一边就是坐着她堂哥一家,准确的说,是堂哥后来组建的新家。
段翠云领着她们两个上去了,屋子里的人也只有那位新嫂子明兰看到了她,起身朝她打招呼,“草草回来了,快来坐。”
随着明兰的话落,大伙这才把视线投注到了林草草和顾尧岑身上,面对众人的打量,林草草下意识地看了顾尧岑一眼,好在对方神情还算正常,她朝明兰先叫了声嫂子,找了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转身叫了几个比较亲近的长辈,这才同那些长辈介绍顾尧岑,“这是接我走的宋姨的女儿,这次陪我回来的。”
至于名字和这些不是那么重要的人,林草草不想介绍了。
比起刻薄的伯母,伯父和堂哥算是和善了,都热情地招呼她们坐,林草草也不想顾尧岑被冷落了,拉着她坐在了她嫂子明兰身边特地给她们空出来的地方。
“伯父,咱们什么时候去?”寒暄了几句后,林草草就主动问起扫墓的事。她从前就没把这里当过家,如今更不会把这里当家。
“怎么,才离开这么几个月,就不把这里当自家了?”正给她们倒热茶过来的段翠云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嘴,被林有才瞪了一眼,这才闭了嘴。
林草草与这个伯母积怨已久,根本就不想搭理她的话,倒是身边的顾尧岑主动开了口,“草草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任务紧迫,不能耽搁。”
“确实。”听到她开口,刚刚起身给林草草她们空座位的林扬抬头看了她一眼,附和了一句,又抬头朝段翠云说道:“妈,你也催催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草草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说话的人就是林草草那个厉害的堂哥。
“催什么催,都说了,这次你妹妹婆家那边要来很多人去他们的老祖宗墓地扫墓,隆重着了。”段翠云说着又睨了一眼林草草,“刚刚等都等得,现在就等不得了。”
这个意有所指,林草草就装听不明白,只是朝林有才道:“伯父,既然这样,那我带着姐姐四下转转,她头一次来,肯定好奇的。”
顾尧岑也跟着她起身,“第一次来这里,是有些好奇。”
客人都这么说了,林有才只得同意,“那行,你们也别走太远了,免得到时找不到人。”
“我知道的。”
说罢,林草草就拉着顾尧岑下了楼,到了外面,两人都一时相顾无言,两人沉默着走到停车的地方,林草草才深吸一口气,朝顾尧岑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嗯?”
林草草却不解释了,而是又端着下巴朝她道:“不过,不许携恩图报。”
顾尧岑沉默了一秒,随即轻笑,“嗯,我记住了,不携恩图报。”
林草草表情夸张地松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又道:“你去车里面歇一下,我去报个小仇。”
“报仇?”
“刚刚那个讨厌鬼扔我沙子,还骂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顾尧岑来了兴趣:“怎么报仇?”
林草草一脸恨恨,“当然是揍他一顿。”
顾尧岑笑了,果然和不良少女。
她一笑,林草草也跟着笑了,“不过,你说得对,他被伯母教歪了,就算我不揍他,以后到外面,也少不得被人揍,这样一想,我心里又爽了。”
顾尧岑偏头去看她,“那你也是被你伯母教歪了吗?”
“胡说,我明明根正苗红。”
“上次是谁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让我去局子里领人?”
“那……那都过去了,以后……肯定不会歪了。”
“学乖了?”
“有你在,我能不学乖吗?”
林草草最后一句话被突如其来的汽车鸣笛声包裹了,顾尧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等前面过来的十来辆豪华小车都停下来后,顾尧岑才偏头去看林草草,“你刚刚说什么?”
不过,问完,她也无心听林草草说什么了,所有的心神就落在了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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