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李荣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回倒是干脆利落地接了话,“林小姐是不知道,去X市要开车近八个小时,这夜里开车,怕不安全,所以叫了副司机。”
林草草点点头,觉得司机说得有道理,又往副驾驶看了一眼,也就不多想了,只是又问了一句,“我可以在车上吃东西吗?”
李荣瞥了一眼副驾驶,“应该……可以吧。”
林草草看他为难的样子,又看了看车内米白色的装饰,想了想,又把保温和抱在了怀里,小声嘀咕道:“算了,还是不吃了,免得等会被我弄脏了,母老虎发威……”
在安静的车内,少女刻意压低的抱怨声依旧清晰可闻。司机下意识地看了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人,轻咳了一声,也当没听见。
林草草独自一人坐在后面有些百无聊赖,玩了一会手机,又把窗户摇下来,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初夏雨后的夜风依旧带着几分刺骨的凉,吹在脸上,犹如实质的东西刮过,不算疼,但仍旧有些不舒服。
吸了几口凉风,林草草就赶紧把窗户摇了下来,看到后面有一条小毯子,她扯了下来,脱了鞋,整个人都缩到了后座上,盖上毯子,随即朝司机道:“李叔,开一下灯嘛。”
李荣空出手摁了开关键,快速往后扫了一眼,“林小姐有什么事吗?”
林草草头也没抬,从背着的书包里翻出了一本巴掌大、一节手指厚的绿皮书,头也没抬道:“我要记单词。”
“记单词?”
林草草没有搭话,而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b-e-a-u-t-y——beauty,美人;b-e-a……”
听着她念念有词地记英语单词的声音,李荣有一瞬间的石化,他没想到她是来真的,好在手中的方向盘让他牢记司机的职业操守,很快就回过神来了,“林小姐可真爱学习。”
闻言,林草草捧着英语单词小书的手垂了垂,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好好学习,大概是要被离婚的。”
“噗嗤……”李荣没忍住,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内心的小八卦迫使他疯狂地在自讨苦吃的边缘试探,引诱似地回了一句,“应该不会吧?”
林草草摇了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就在李荣竖起耳朵,等着洗耳恭听八卦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念念有词的记英语单词的声音。
李荣有些不甘心,又主动转过头去,主动道:“顾总可是个很好的人了,应该不会这么苛刻的……”
他和苏姨一样,都是在顾家工作了多年的老人了,对顾家的事自然比外人要只晓的多一些。
林草草对着他撇撇嘴,“李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心痒痒吧,想打听我跟母……姐姐的私事吧?我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
心中小九九被戳穿,李荣有些尴尬,急忙道:“林小姐可真会说笑。”
林草草轻哼了一声,随即握紧小拳头,“我要好好学习了,请李叔不要打扰我,高三学子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必须争分夺秒。”
李荣没想到这位林小姐是这样一个活宝,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意,“好好好,您好好学习,我不打扰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座少女念念有词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后座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直如一尊雕像一样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终于抬起头来,伸手揭掉了头上的帽子。若是后座的林草草此刻没有睡着,稍稍一侧身就能看清所谓的副司机就是她的母老虎老婆顾尧岑了。
顾尧岑取下帽子后,就一边抬手捋头发,一边往后座的林草草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睡过去的不良少女头便在靠椅上,唇边亮晶晶的,估计是又流口水了,身上的毯子在腿上挂一半,掉了一半在地上。
睡美人什么的——做梦。
顾尧岑无端有些恼,转过身来,用力摁掉了车内灯的控制开关,又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往前方看了一眼,“到旁边停车吧。”
“嗯?”司机偏头看她。
“我来开。”
“咱们还没出G市了,我可以……”
“给你放假。”
李荣这就不明白了,愣了愣才笑着道:“夜里开车辛苦,再说了,我才开了不到两个小时,真的不用休……”
“我想李叔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我亲自开车去X市。”
李荣:“……”
顾尧岑对外的性子,虽看着比那位脾气又冷又暴的大顾总要好一百倍,但却是说一不二的。李荣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把车停到了一边,率先下车去给顾尧岑开车门。
顾尧岑下车前,抬手拨了下头发,抬眸看向李荣,“你清明假照休,工资照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荣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好像不太明白。”
顾尧岑弯腰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了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到我回来之前的时间,李叔随意。当然,若是让熟悉的人,尤其是我妈妈知晓你的行踪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李荣赶紧点头,没有去接卡,“我想我明白顾总的意思了。”
顾尧岑下巴点了点,扬唇笑了一下,又低头把卡随手扔在了包里,下了车,合上车门前,特地往后座看了一眼,这才轻轻把车门压了回去,“很抱歉。”
李荣连连摇头,“顾总客气了。”
“就当偷得浮生半日闲吧。”说着,顾尧岑就绕到了驾驶室,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一脚踏上了油门,才朝杵在原地的李荣道别,“我走了。”
李荣挥手道别,“顾总开车小心。”
顾尧岑笑了一下就当回复,踩下油门,银色的保时捷立马离开原地,往前飞驰而去。
出了G市后,有很长一段高速要走,临近节假日,往来的人特别多,在晚上近十点这个高峰段,在国道上就已经堵上了,龟速行驶了十来分钟后,前面彻底寸步难行,顾尧岑只好停了车,摇下车窗朝外看了一眼,才从旁边谈话的人口中得知前面在半小时前出了车祸,估摸着还得堵个把小时。
顾尧岑烦躁地捋了捋头发,从储物格拿出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刚喝到一半时,后面就传来了手机铃声,“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顾尧岑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听着这胡乱改的自制铃声,顾尧岑一口水都呛进了肺叶子里,赶紧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完全压过了手机铃声,后座睡得形象全无的林草草立马惊醒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顾尧岑没开车内的灯,睡眼惺忪的林草草一时半会也没发现车内有什么不对劲,努力揉着眼睛醒神,等完全清醒过来了,顾尧岑的咳嗽也停了,但林草草包包里手机的铃声依旧没停,她忙把手机翻出来,把闹钟掐掉了,“啊,就十点了。”
顾尧岑一直没出声,只是抬头看着中央后视镜,只见后面的不良少女掐掉手机铃声后,立马掀开腿上的小毯子,把掉落在车内地毯上的英语单词小书捡了起来,“李叔,你再把灯打开一下。”
顾尧岑照做,帮她把灯打开了。
车内立马亮了起来,顾尧岑都做好迎接不良少女吃惊的表情了,可她一转身,不良少女就低着头在认真记起了单词。
“……”顾尧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隔了许久才道:“林草草,我今天给你放假。”
“你给我放假有屁用,要母……姐姐说才有用,我离开前都这么信誓旦旦地让苏姨传话了……”林草草说着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点开屏幕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怎么还没打电话来……”
她话刚落,手机就想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赫然就是“母老虎”三个字。
手机铃声和从听筒里传出的手机铃声交错到了起来,林草草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但是她突然不敢抬头了,手指不知怎么地就点在了屏幕上,接通了电话。
“林草草。”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林草草不知所措,浑身僵硬,手指攥着手机发紧,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我今晚给你放假,不用听写了。我说的话,有用吗?”
林草草没有说话,而是扔了手机,猛地就抬头,和侧头看着她的顾尧岑四目相对,“骗子。”
“你是大骗子。”
顾尧岑看着她乱蓬蓬的短发,那撮总是翘的别具一格的呆毛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她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视线又下移,落在林草草泛红的眼睛上,她不知道不良少女是刚才揉的,还是……又要哭了,想了想,才道:“我骗你了吗?”
林草草瞪着她,就在顾尧岑以为她又要炸毛亮爪子的时候,小野猫突然就瘪了嘴,“你那天明明说你不来的。”
顾尧岑觉得自己被不良少女也折腾地有些贱兮兮起来,就如眼下,小野猫不发威,她真的怪不适应的,“是你不乐意我陪你来啊。”
林草草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是来了?”
顾尧岑抬手敲了敲方向盘,“我送你来,给你当司机。”
反应迟钝的惊喜在这份似是而非的宠溺里遽然苏醒过来,林草草仰头看着她,但很快又别过眼去,“假惺惺。”
顾尧岑没由来地有些失落,也转过身去,看着外面看不到尽头的车来,突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来。
诚然,带着不良少女回X市是迫于宋女士的“淫威”下,但这样不动声色地想给人惊喜却是无人指点的。
因着顾尧岑的沉默,车里突然就安静地有些尴尬起来,林草草偷偷去看了看顾尧岑,但顾尧时的脸在她的视线死角,她根本就看不清楚表情。她回想着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就有些恼自己这张嘴,可要她再倒回去认错,她又拉不下脸。
于是,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最后,还是顾尧岑欠身打开音响,用舒缓的轻音乐打破了沉默,借着流泻出的钢琴曲,顾尧岑也开了口,“前面出了车祸,要堵一会的车,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林草草这才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又左右看了看,“李叔呢?”
“……在G市。”
“所以你一个人开车?”
顾尧岑没有说话,而是摇下了座椅,仰面躺了下来。
“开车要开八个小时,还是夜里,多累啊?”
顾尧岑偏头扫了她一眼,学着她刚才的口气回了一句,“假惺惺。”
林草草:“……”
安静了一分钟,林草草才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破天荒啊。
顾尧岑又坐起身来,转头看着她,“对不起什么?”
“不该说你假惺惺。”
“那咱们扯平了。”
林草草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把一旁的保温盒抱了起来,晃到了顾尧岑面前,“你吃晚饭了吗?”
顾尧岑没有直接回她,“算你请我的,还是算苏姨请的?”
“嗯?”
“上回你说拿人的手短,要是这回我吃了你的,岂不是吃人嘴软?”
“林草草,我担心你是在贿赂我。”
林草草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在她心目中,她的母老虎老婆是又凶又冷的高岭之花,但在此刻,她觉得高岭之花跌落凡尘了。
“贿赂?笑死老娘了。”林草草打开装保温盒的袋子,拿出筷子,从保温盒里夹了一个鸡翅扔进嘴里,当着顾尧岑的面用力吃,“老娘凭什么贿赂你?”
顾尧岑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了,毕竟我是真的肤白貌美,外加大长腿。”
林草草一噎,当着拥有盛世美颜的老婆,她无法反驳,半晌才恼羞成怒道:“你爱吃不吃?”
“你说呀,是算你的,还是算苏姨的?”
“算你的,你肯定就是想贿赂我。”
“承认吧,林草草,你就是想贿赂我。”
“你说,你为什么要贿赂我?”
一连四问,林草草完全不想回答,只好不耐烦地把保温盒推了过去,“给给给,苏姨的。”
顾尧岑立马笑着接了过来,天知道她有多饿,鬼使神差地为给不良少女一个惊喜,哦不,惊吓,结果连晚饭都忘记吃了,眼下堵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简直要命。
林草草看着个子小,但其实挺能吃的,下午那点东西根本就没有把肚子填饱,眼下看顾尧岑吃得香,她就更加饿得慌,舔巴了几下唇,实在没忍住,又凑了过去,“你能不能给我也留点啊?”
顾尧岑闻言,夹了个鸡翅,伸向了她嘴边,“你吃这个?”
林草草一口咬住了,一齐咬住的还有筷子。
顾尧岑:“……你为什么要咬住筷子?”
林草草把储物格放的纸巾抱在怀里,理直气壮:“我不管,只有一双筷子,你用它吃了饭,来来回回嘴巴里那么多次了,你给我夹鸡翅我都没嫌弃你,当然要礼尚往来。”
顾尧岑还是第一次听说口水也要礼尚往来的谬论,偏偏这个歪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草草一样,“幼稚。”
林草草也不怼她,大杏眼一直看着她,直到顾尧岑佯装若无其事地拿着筷子重新吃东西,她才把纸巾放到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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