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做两手准备，一边复活死之律者，可以询问出灵魂与轮回转世之理；一边复活空之律者，可以藉由空之律者西琳的力量前往神明的所在地，寻找真理。
“那么，薇拉，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呢？”
这是两人重逢之后，奥托最想询问的问题。
灵魂这种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如果一个人，拥有跟另一个人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性情，甚至连记忆与思考方式都一般无二，这样的人算不算是同一个人呢？
德丽莎拥有着与卡莲一模一样的外貌，也有着卡莲强大而又温柔的信念，这样的德丽莎，驱壳内装载的究竟是怎样的灵魂呢？
“我不知道。”奥托薇拉不想欺骗奥托，只是如实说道，“我知道灵魂是存在的，但是我不能确定灵魂换到另一个躯体里，就还是原本的那个人。”
奥托愣怔道：“怎么说呢？”
“奥托大人，我还记得我死在了烈火焚烧的十字架上，但是当我醒来，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奥托薇拉无法用奥托能够理解的方式去解释灵魂的存在，只能将自己的状况如实相告。
“究竟是奥托薇拉变成了温蒂，还是温蒂突然拥有了‘奥托薇拉’这个人的记忆呢？”
薇拉低头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知道。”
“我是个资质平庸的普通人，但温蒂却是个天才。”
薇拉对于此事有些耿耿于怀。
“如果一个失去记忆的我，以温蒂的身份长大，不曾经历过血与火的历练，不曾与您相逢，不曾在那个痛苦的年代里摸打滚爬，不曾有过自己的谦卑与信仰……那样的人，还能算是我吗？”
奥托浑身一震，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如果我没看错，您是依靠克隆技术而活到今天的吧？”薇拉抬头凝视着奥托，眼里藏着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悲哀，“您将自己的记忆、知识、感情都复制给了克隆人，让克隆人以‘奥托.阿波卡利斯’的身份活了下来，您的躯体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自己，转移的是灵魂，还是您的记忆呢？”
薇拉是最熟悉奥托的人，哪怕克隆人与奥托再如何相似，薇拉也能一眼就看出不同来。
“我认为，记忆是一个人的根，没有记忆就不再是那个人。同样的，拥有记忆和思想，那个人就依旧是存在的。”
薇拉捏紧了衣角，语气有些急促地道，
“如果我不这么说服自己，那坐在我面前的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您是继承了奥托大人记忆与执念的克隆人，还是奥托.阿波卡利斯本人呢。”
奥托猛地站了起来。
薇拉的话语如同横空劈来的巨剑，眨眼间切开了奥托五百年来的无措与迷茫，指向他在心里已经隐约相信但是却又不敢相信的事情。
与卡莲拥有一样的执着与信念，却没有卡莲所拥有的记忆——他在心中认定了德丽莎就是卡莲的转世，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但是他是相信的。
他是想要相信的。
他拼命拼命地否决，一次次地质疑自己，不过是因为他等待了太过漫长的岁月，不敢信，也害怕相信罢了。
他的心已经动摇了，但是他又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他告诉自己不要跨出去，跨出去就已经走向了结局。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复活了死之律者，而死之律者给出了分量足够的证据，奥托也不会相信的。
他画地为牢，因为奥托.阿波卡利斯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抹追逐卡莲的虚影。
一场堪称不欢而散的谈话之后，薇拉就再也没有见过奥托了。
虽然没有相遇，但是薇拉拥有了极高水准的待遇，她居住在舒适奢华的房间内，有专门的医疗团队为她看护双腿，日常生活起居也有女仆前来照顾。
奥托离开之后的第五天，薇拉迎来了一位身份有些特殊的客人。
“我是符华，天命所属A级女武神，今后将由我来负责您的安全，请多多指教。”灰色长发戴着眼镜的蓝眸女子站在薇拉面前，姿态有礼地说道。
“啊。”薇拉屏蔽掉脑海里系统兴奋的尖叫声，笑意盈睫地道，“您好，请坐，我叫……温蒂，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名为“符华”的少女身形在一众女武神之中不算高挑，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很符合亚洲人娇小的体型，灰发扎成低马尾，眼眸平静温和却隐含锋芒，气质凛然而又果断，看上去不像一个从上时代存活下来的仙人，反而像是校园里颇有主见与领导能力的优等生，但是莫名充满了压迫和距离感。
奥托薇拉知道面前的少女是年龄上万岁且可以说是拥有神格的神明，故而对对方极为尊敬，却不知她的态度落在符华的眼里才让她觉得诧异。
符华，赤鸢仙人，于太虚事变之中失去了自己的力量与不死之躯，但是即便能力被削弱，符华也依旧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神州大地。
只是近些年来，符华的身体状态每况日下，在第二次崩坏之中，她动用精神系神之键“羽渡尘”攻击了第二律者西琳之后，符华的记忆也被神之键的副作用燃烧了大半，连徒弟都忘记了的她却还执拗地记得自己曾与一位友人约定过——要守护华夏。
为了保护神州，符华不得不与奥托进行了交易，以天命组织保护神州为条件，加入了奥托的阵营。
一年前，奥托让符华乔装成一名普通的女武神前往极东支部的圣芙蕾雅学园，保护也监视奥托的孙女德丽莎，后来则变为监视实验体K-423的琪亚娜。
只是不知道奥托这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在她还没开始任务时突然一条消息把她喊了回来，要求她保护一位名为“温蒂”的小女孩。
在知晓奥托将渴望宝石植入温蒂体内并导致对方双腿残废之后，符华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名少女竭嘶底里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但是此时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有着让同为神州人士倍感亲切的黑发黑眸，即便双腿残疾，她面上也毫无怨怼焦虑之色，在那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眸之中，藏着与其天赋实力完全不相配的沉静与谦和。不能说她是毫无负面情绪的圣人，但在这个女孩的身上，那些负面情绪也是柔软的、无害的忧伤与彷徨。
没有愤怒，没有绝望，没有骄傲，也没有逞强——没有这些激烈而又尖锐的情绪，只有清浅也让人心怜的伤感。
“这个孩子和你一样，也是A级的女武神呢。”出于了解保护人的目的，符华简单询问了一下温蒂的情报，却得到了看护人员夹带着过重个人情感的怜惜之语，“身为天才却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原本能成为S级女武神的光辉前程也毁于一旦，但这孩子却毫无怨怼。年纪虽小，但女武神该有的觉悟却分毫不差呢。”
大概是因为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符华再次看待薇拉时的目光就少了几分冷淡，偶尔也会和薇拉说说话。
符华虽然为奥托而工作，但比起上下级，他们更像是合作关系。
符华不喜欢奥托的心性但需要他的力量，奥托则对符华多有推崇，认为对方那份为了守护神州甚至不惜弄脏自己双手的决心与卡莲很像。
对此，系统不止一次地吐槽奥托这个人简直是为了卡莲而存在的——因为薇拉是卡莲收养的孩子又是白发所以对薇拉另眼相看，因为德丽莎和符华与卡莲有相似之处，便也交付了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与温情。为了在乎之人的安危能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更多人的生命，人类拥有这样的王，也不知道是幸与不幸。
“奥托大人只是太爱卡莲大人了而已。”奥托薇拉眼神黯淡，不知怀揣着何种心情低声说道，“他的爱如果能分一点给这个世界，他会比现在更加幸福吧。”
【或许吧……谁知道呢？】
薇拉开始适应起双腿残废的生活，失去双腿的感觉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受，特别是生理需求或是清洁打理方面需要耗费的体力是原本的百倍不止。
薇拉没有气馁，更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一条腿和一个城市的人命，她很清楚哪个更加重要。
薇拉拒绝了看护人员的帮助，坚持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学习，课业之余也尝试着掌控渴望宝石的力量。
而薇拉定期也会提交自己的报告，讲述自己对渴望宝石的感知，并配合科研人员逐步分析渴望宝石中的力量。
“想要成为律者，其一是拥有律者核心，其二是对世界的怨恨，其三是崩坏适格体质。”奥托薇拉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了研究人员，“崩坏适格体质以及律者核心我都有，但是我能感知到渴望宝石的存在却无法利用它的力量，而在我情绪低落之时，渴望宝石似乎会反过来试图掌控我的身体。”
“我认为，所谓的‘律者意识’实际上是崩坏激发的负面情绪的结合体，残暴、冷酷、无同理心，这或许涉及大脑皮层方面的多巴胺分泌，但我并不能肯定。”
每次汇报结束之后，薇拉都能收获到所有科研人员充满敬仰的视线，甚至连守在一边的符华目光都会和软不少。
“他们这是怎么了？”薇拉不解，对于人心的揣测她并不如奥托那般擅长，身边教导的系统又是个半吊子的硅基生命。
【没什么，被你大公无私的觉悟之心感动了而已。】
系统平淡地道。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像你这样的傻……哦不，伟大的女武神在经历了这样的对待之后还无怨无悔一颗红心向着奥托那个渣男，如果不是知道你根本就是个不懂爱的怪物，我差点都要为这份情谊而动容了呢。】
“你不能这么说。”薇拉打断了系统的话，“你能说奥托大人别的地方不好，唯独不能说他是个渣男。”
【说得好像我说其他的缺点你就不会反驳我一样。】
“奥托大人的痴情是唯一一个不容他人辩驳的优点！唯独在这个立场之上你是永远无法打败我的！”
【行的叭，我不说了……】
系统觉得自己早该知道的，脑残粉这种存在就没有三观，爱豆就是他们全部的三观。
话虽这么说，但事情并没有像所有人的想象一样朝着好的那一方面发展过去。
随着崩坏能的侵蚀日渐加深，奥托薇拉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崩坏适格体质并没有让她堕落为崩坏兽，但是逐渐消瘦的身体和日渐加重的痛楚却在不断消磨薇拉的精神。失眠、抑郁、焦虑、病痛，这些软刀子如附骨之冝般缠连不去，而薇拉在抗争病痛的同时还要防备着渴望宝石无孔不入的影响力。
在一次夜半惊醒，奥托薇拉愣怔了许久，随即毫不犹豫地摁响了警笛。
不过一分钟，身穿女武神装甲的符华就出现在了薇拉的房间内，目光警惕，却又困惑地道：“温蒂，发生了什……？”
薇拉颤抖着抓住了符华朝她伸过来的手，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惊惧：“它在控制我！它在控制我的感情！它——”
“请冷静一点！”意识到薇拉的情绪不对，符华伸手便将瘦脱形的女孩抱进了怀里，“是因为心情不好而被影响了吗？没关系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病痛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力，也会使人的性格产生扭曲，符华觉得这并不是错误的，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心灵毫无阴影。
“不是的！”
薇拉咬牙，吐字用力，她紧紧地抓着符华的手臂，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了一丝忐忑与脆弱。
“我是不可能会埋怨奥托大人的！一定是哪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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