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与神明来说,时间并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
人寿短暂又绚烂,可正如人类不会在意脚边蝼蚁的日日忙碌究竟付出多少心血,于诸神看来人类的一生充其量不过是朝生暮死一蜉蝣;百年时光转瞬即逝,更不要提对提亚马特这种级别的神明。
她们不会在意人的寿命究竟有多长,也不需要考虑人类是否需要她们小心翼翼的珍惜。
在她待在人间的这段漫长时间里,提亚马特曾经花费三个月的时间观看一片叶子在树上变化的姿态,也曾用一个下午来和好心串门的邻居学习用战争时代匮乏的物资做出一顿丰盛的晚宴。
但是在她自己来看,空虚度过的三个月和充实忙碌的下午,没有区别——忙碌还是闲适,充实还是空虚,对与神来说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提亚马特大概还是轻看了人类对她的影响。
当她一个人在咖啡馆里孤零零的坐了一下午,感受到的并非一贯的淡漠平静的心情而是某种更加躁动不安的情绪后,她就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忽略了某件重要的事情。
比如布鲁斯·韦恩对她造成的影响。
——提亚马特真正开始参与人类社会与他们互动,并自己□□的时间并不凑巧,正是世界动荡的战争时期。
人类真的太脆弱了,战争夺走了原本温暖安静的一切,从一个家庭来看,先是他们之中某一个重要的组成人物,儿子,丈夫,父亲,先是男人,然后是女人,最后是孩子。
房子在炮火和硝烟中被摧毁燃烧,无数的孩童走上街头被迫流离失所。
本该被认真呵护的幼崽现在成了人们不知如何对待的对象,他们以人类自己都会觉得可怕的速度死亡,消失,在烟火中诞生,然后重复残酷短暂的轮回。
操控战争的人们与其说是需要普通人孕育子嗣,不如说他们需要更多走向战场的后续部队……
与人类的残忍可以同时出现的,是人类自身的同情和怜悯心:不求回报□□的不止是提亚马特一人,温柔慈悲又乐善好施的贵妇人在任何年代都能找到她们的影子,提亚马特用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收留过无数的孩子。但是脆弱的人类幼崽大多熬过战火却熬不过其后的病痛瘟疫和身上感染化脓的伤口。
他们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得连提亚马特“需要珍视和小心”这个概念都还没来得及生出来,就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而当时的世界也没有人来得及告诉提亚马特这其实不正常。
在那个时候,所有平凡世界的不正常,都是正常。
至于之后的“孩子”,无论是瑞雯还是谁,他们都已经是足够强大到即使不需要她也可以满足自己的生存需求的成熟个体;母神在这过程中与其说是一个养育者,不如说是一个挂了名字的旁观者,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提亚马特来看,这段日子和她看着叶子颜色变化的三个月没有区别。
真正察觉到孩子需要时时刻刻关注不能有一时片刻闪失的时候,应该是玛莎·韦恩小心翼翼的把还在襁褓中的布鲁斯·韦恩放进她怀里的那一刻,幼小,脆弱,惹人怜惜,一个眨眼的瞬间就能变化出不同的样子——
哥谭十三年的时间让提亚马特终于稍稍适应了人类社会的时间速度,而当布鲁斯·韦恩离开了她的身边,母神立刻就陷入了一段短暂的空洞期。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包括罪魁祸首布鲁斯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他们却完全不知道,提亚马特既然能把三个月和一下午划等号,那么她同样也可以把一秒当做一年的时间来延长看待。
让拥有永恒寿命的神感受到时间漫长其实是个很恐怖的事情,提亚马特孤身一人坐在咖啡馆的一下午,表情已经从最初的冷静平淡渐渐转成了满脸失落的愁思,没人能忍受这样一位美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在这只是布鲁斯·韦恩离开的第一周,阿尔弗雷德他们还没对这位突然失去孩子的母亲放松神经,所以在有人终于忍不住上前搭话的时候,黑色西装的克罗利推开门接走了他们的主母。
咖啡馆的常客都知道她是谁:韦恩家年轻家主的教母,为了那年纪轻轻失去父母的孩子抛弃了个人的婚姻和爱情,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固定在“母亲”这一位置上的圣母玛利亚。照理来说这样的性子在旁人来看多多少少有些奇怪的神经质,可提亚马特的美貌和奇特的气质足以让任何人发自内心的理解她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哀痛。
“请问我能请您喝杯咖啡吗?”
第三个月后,终于有一位年纪俊美的男士彬彬有礼的站在了提亚马特的身侧。
白金色长发的美人垂着她天鹅一样修长白净的颈子,用一种仿佛永远暗含哀愁的眼睛看着陌生的来客。
提亚马特喝不醉,她的感情大多也和凡人没什么关系,可一旦当母神被本能凌驾在理智和知性之上,那她的气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孩子的怀念一两次尚且可以当做是某种拉近距离的借口,但是当这些人发现提亚马特一颗心彻彻底底的拴在了她离开哥谭的男孩身上之后,再也没人愿意对她生出兴趣。
她身上藏着那种不可侵犯的凛然气质,让人在先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前一刻就忍不住先把脑袋乖顺而恭敬地低垂下去,在不知道多少个猎艳花丛的老手意图搭讪却在几个小时后铩羽而归后,提亚马特身边终于清净了起来。
穿着礼服裙的女人成了这街道上不可或缺的一个景色,在昏暗罪恶的哥谭,大多数人都愿意多拐一个弯在提亚马特惯常坐着的窗边位置停驻一会脚步,摘下帽子对她行一个礼,“下午好,夫人”、“午安,夫人”、“今天的天气不错,夫人”——
被哥谭空气浸泡得久了,大多数的哥谭人都已经忘记了最初那一点孩童纯粹无瑕的安静究竟是什么感觉了。
他们被这座城市剥夺了安稳生活的权利,现在又在提亚马特的身边短暂寻找到了片刻的静谧和安宁。
老实说这其实挺神奇的,可他们似乎毫不在意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人们走过提亚马特神的身边,像是经过一所鲜花盛开的花店,哪怕只是短暂地嗅闻那些清冽纯净的花香也足以让他们心旷神怡。
提亚马特本神对此似乎一无所觉。
阿尔弗雷德看起来似乎十分高兴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比起那些数之不尽带着玫瑰花和钻石珍珠求爱的狂蜂浪蝶,这种尊重大过仰慕的感情他更加乐见其成。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阿尔弗雷德和亚茨拉斐尔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放松了对提亚马特的小心态度——此时不能说是整个哥谭,大半个哥谭,包括那些常常出现在警局的小混混在内,都被提亚马特“驯服”了,这些人不约而同的对这位夫人展现出不同程度的尊敬,所以她现在某种意义上安全得很。
她的时间似乎停止在了布鲁斯·韦恩离开的那一刻,被迫围观幼鸟离巢的年轻母亲终止了自己向前探索人生的意愿,将自己定格成了一幅忧郁美丽的名画。
唯有恶魔立在落地窗的另一端,对着提亚马特微微皱眉。
“你在担心什么?”天使问道。
“夫人现在的安静状态是因为布鲁斯的离开,对吧。”克罗利声音低哑,骤然听起来犹如蛇信嘶嘶,“但是你没想过如果这段时间布鲁斯少爷出现了什么问题,提亚马特神会是什么反应吗?”
亚茨拉斐尔忍不住也跟着皱起眉:“你就不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劣想法从你脑子里甩出去?”
克罗利嘶嘶的叫着:“在你明知道我是恶魔的情况下?撒旦在上,我是恶魔,可不是什么会说祝福话的天使。”
“但你的表情让我觉得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没有。”
克罗利语速飞快的回答道。
理所当然的他撒谎了,这没什么,他毕竟是个恶魔。
伊甸之蛇的眼睛落在母神白皙的侧脸上,缓慢地拧开了自己的脑袋。
——他原本十分享受哥谭的气质,但是现在这里的空气被净化了,所有的恶念和诅咒被“母亲”呼吸出来的安静空气包裹在甜蜜童话的肥皂泡泡里,人类的本能,他们对着原初之母俯首称臣接受无声地驯服,等到小少爷回来,这座城市说不定会在母神的怀抱里陷入永恒的安眠和沉睡。
克罗利露出苍白的獠牙。
他不喜欢看到这个,比起一个做了母亲怀里乖宝宝的城市,恶魔更愿意看见享受被掠走温暖后的狂怒和躁动。
想象一下吧,被恶意和诅咒浸透了每一处阴暗角落,畸形发展了一百多年的古老城市,短暂拥有了平静的安慰剂后又被骤然扔回了残酷现实世界,能爆发出何等可怕的恶念连恶魔也无法想象。
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也是他格外想做出这件事情的理由——
恶魔非常不满意只有自己和好友每天在为了母神是否会因为孩子离开身边而陷入狂怒的这种感觉,那么任性离开不顾这世界安危的小少爷偶尔也要吃些意料之外的苦头。
跑来哥谭的变种人小姐给了他恶作剧的灵感。
……他记得母神过去应该养过几个听话的孩子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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