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孩

    昨天夜里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今早儿天气已经放晴。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那场春雨的缘故，与前几天相比，今天的太阳格外灿烂明媚。

    顾呦呦站在窗前，瞅了眼窗外光芒越来越盛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灵体，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像她这种不同于鬼魂的生魂，是不是同样惧怕阳光。

    阿飘女孩也不怎么清楚这个事情，她以前接触的都是正儿八经的鬼魂，对生魂的了解少之又少，而且仅有的这一点了解，又多局限在浅显的概念层面。

    顾呦呦望着窗外光芒刺眼的阳光若有所思，忽而手指动了动，穿过一旁的窗户伸向了外面。

    细碎又灿烂的阳光从她指间、掌心哗哗穿过，不过她既没有感触到阳光的温热，也没有产生任何的不适，仿佛与其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停顿几下，她收回手，往前走了几步，灵体慢慢穿窗而过，直至把自己完全完全暴露在了灼灼阳光下，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所以，目前这个阶段，阳光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这样，也比较方便她去做后面的事情了。

    女孩眨巴着眼睛，看得有些小柠檬了。

    悄悄说，她其实也有一点点想晒太阳了！

    只是太阳那个小婊砸对他们阿鬼特别特别不友好，尤其像他们这种普通的小阿鬼，一个不小心，轻则被灼伤，重则，甚至可能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想想就很丧心病狂了！

    女孩瘪嘴哼哼了一声，好在他们阿鬼也是有智慧的，不至于完全对太阳这个小婊砸束手无策。

    顾呦呦经过切身的试验，确定了答案后，便轻车熟路地穿过窗户从外面又飘回了室内。

    一进来，她就注意到女孩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顾呦呦目光停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又多看了两眼：“你这把伞，是遮阳伞？”

    “对啊对啊！”女孩有点小骄傲，“啪嗒”撑开伞转了转，“这是我们特用的遮阳伞哦！”

    她解释说：“鬼不是比较忌惮太阳嘛，以前大家都是昼伏夜出的，不怎么方便在白天活动，不过自从有了阿鬼牌遮阳伞后，我们也都可以选择在白天遛弯串门了。”

    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些问题，但起码，他们这种小阿鬼也有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动了，算是一个革命性的突破了。

    说着，她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了一副太阳镜和一件防晒衣：“如果一把遮阳伞不够用的话，我们还有阿鬼牌太阳镜和防晒衣。”

    有了这些东西，只要不是阳光太过灼烈的天气，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灼伤到。

    说到最后，女孩又想到什么，皱了皱鼻子，有些岔岔不平道：“你看，我们虽然是鬼，但也是在不断进化发展的嘛，谁要再说我们是见不得光的死鬼，抽他个大嘴巴子。”

    说完，小眼神还几分期待地瞅着顾呦呦，从头到脚写着求认同。

    顾呦呦：“…………”

    她嗯了一声，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诚恳道：“你说得对，鬼和人一样，都是在不断进化发展的。”

    见女孩还有些小小的意难平，顾呦呦歪头看她，唇角一抹莞尔笑，想了想，又说：“只是，一般情况下，人是看不见鬼的，也不会轻易相信这世间真的存在鬼。”

    不说科学、唯物，人是视觉生物，看都看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相信呢。

    “而且，即便有人相信，但他们对鬼的了解，也多是来源于一些影视和民间故事，信息失真严重，根本无从探究，真正的鬼到底是怎么样的。”

    说句现实的，人类自个儿的历史尚且还不能完全弄明白搞清楚，更何况是鬼的呢。

    女孩默了下，其实，她生前也是不知道鬼的存在的，直到死后变成鬼，才开始慢慢有了一些了解。

    想到因为自己的死亡，自责悲痛的母亲，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也能看到我们就好了。”

    即便看不到，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也是好的。

    这样，即便是生离死别，也会少一些悲伤的吧。

    顾呦呦闻言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看着女孩没有说话。

    每一个没有踏上轮回路选择去投胎的鬼魂，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

    女孩撑伞站在窗前光影交错中，声音有些轻：“我是在十五岁生日的那天出意外去世的。那天正好是一个周末，时间很充裕，白天逛街买衣服，晚上吃过饭，又去看了电影。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因为一个电话会议，中途离场去了外面。”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电话会议的时间，竟然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硬生生裂开了一个阴阳相隔。

    女孩抿了抿唇，看向顾呦呦，轻声问：“你有听说过，五年前发生在北城电影院的一起无差别枪杀事件吗？”

    无差别枪杀事件？

    顾呦呦愣了愣，脑海中闪过什么，怔然点了点头。

    五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回顾家，生活在距离北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当年那起无差别枪杀事件影响太过恶劣，很长一段时间内，网上、电视上随处都可以看到一些相关的报道。

    不过，她虽然知道那件事情，但对它所有的了解，都是从新闻报道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而来的，信息片面又笼统。

    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爱听墙角八卦喜欢笑的女孩，竟然是当年那起无差别杀人案件中的罹难者。

    女孩叫端端，一个很可爱的名字。

    端端在母亲离开座位去外面不久，就因为可乐喝多了，想去洗手间，只是还没有等她起身离开，他们所在放映厅的门，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那是一个身形有些削瘦的年轻男人，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背着一个包，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了屏幕前。

    端端好奇看了一眼，没有太在意，随手捏了两颗.奶.香甜甜的爆米花塞进了嘴里，然后一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一边起身打算去洗手间。

    同一时间，站在放映厅正前方的那个男人，也有条不紊地打开了背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把自制枪械。

    “砰砰——”

    几声猝不及防的枪声，掀开砖瓦混凝土，撕裂了影院的欢声笑语。

    在所有人毫无防备之际，突然闯入的陌生男人，扣下扳机，对着观众席上的观众开枪射击，造成了6死17伤的悲剧。

    端端的记忆再次被扯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血腥恐惧的夜晚，她很轻地闭了闭眼，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位置。

    她运气不太好，没有避过那场无妄之灾，是死亡的6人之一。

    命运无常，生死有命，她不多怨天尤人，只是——

    端端眼神飘忽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顾呦呦：“那个，小姐姐，等你回到自己的身体后，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顾呦呦猜到什么，温声问：“是和你妈妈有关系吗？”

    端端抿唇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过去，妈妈还没有从当初的阴影里走出来。她一直对我的死很伤心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我，才让我遭了那无妄之灾。甚至还一度觉得如果当时她没有中途离开，到外面去接那个电话会议，我可能就不会死了。”

    顾呦呦没插嘴，静静站在一旁听着。

    端端的母亲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猝不及防的死亡，也不知道怎么原谅自己的“不作为”，就这样，陷在了深深的内疚痛苦里，无法走出来，也不敢走出来。

    之所以说不敢，是因为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可以与逝去女儿保持紧密联系的方式。她害怕，有一天自己如果走出了那个阴影，会慢慢淡忘了自己的女儿。

    所以，她拒绝从内疚痛苦中走出来，也拒绝步入新的生活，以这种看似平静却汹涌尖锐的崩溃惩罚着自己。

    唯一能治愈这位母亲的，只有她的女儿，端端。

    只是，端端已经在当年的那场事故中去世了。

    想到这里，顾呦呦便明白端端想让她帮忙做什么了。

    以前，也经常会有阿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找她帮忙，只是后来……

    她摸着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端端也叹息一声，掩盖住了她那声轻叹：“当时我走得太过仓促，本来想等等妈妈，再和她说上几句话的，只是中枪的位置不太妙，打在了心口，最后只来得及闭上了眼睛，没坚持到妈妈从外面赶回来。”

    如果那时候，可以再多给她几分钟的时间就好了。

    只是，生死不由人，时间更不等人，唯一有一点点欣慰的是，她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不然，妈妈看到她“死不瞑目”的样子，会更伤心痛苦的吧。

    端端双眼希冀地看向顾呦呦，轻轻问：“小姐姐，等你回到自己的身体后，可以帮我给妈妈带几句话吗？”

    在一些灵异小说、影视剧里，总会出现几个和普通人不一样、能看到鬼怪的人，但是她飘荡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一个可以看到鬼的人。

    现在，唯一有可能可以帮到她的，就是眼前这位小姐妹了。

    错过了，很难再遇到下一个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妈妈还是为了自己，都必须要抱大腿啊！

    顾呦呦置身在因为风动看似波光粼粼的光线中，她没有说好不好，而是抬手轻拍了下端端的小肩膀，声音轻稳温和：“那你有时间就好好提前准备一下要带给你妈妈的话哦！对了，除此之外，还要有一些可以证明我确实见过你的小证据，不然，你妈妈很可能会报警说我招摇撞骗。”

    类似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然后，被警察叔叔拿着毛概苦口婆心教育了一番。

    抱到了“大腿”的端端眼睛亮亮的，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这小姐妹考虑得还挺周到的，是需要准备一些能证明这小姐妹切切实实见过她的证据。

    她想了想，问：“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知道的一些小事情，可以吗？”

    顾呦呦点了点头：“可以的啊。不需要很多，只要能让你妈妈相信我就可以了。”

    端端嗯嗯两声，圆溜溜的杏眼又很精神地瞅了瞅顾呦呦：“那你现在想到怎么拿回你的身体了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啊！”

    她可是非常非常希望小姐姐可以早日拿回自己的身体的！

    顾呦呦莞尔，想到郁老爷子提及的那位高人，轻唔了一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做雁南归的大师？”

    “雁南归？”端端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小古怪，“小姐姐，你不会是想找那个大师咨询帮忙吧？这年头，十个大师九个假，剩下一个瞎猫碰到死耗子，根本就是只骗钱不做事儿的！”

    现在不比以前，早先的时候，是存在一些能人异士甚至得道者，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人们已经越来越不相信鬼神之说，很多东西，也在时间推移中悄然消失了。

    就连他们鬼之所以能存在，也不过是因为人有生老病死循环罢了。

    顾呦呦其实也不怎么了解那位雁南归雁大师，只是从郁老爷子那里听说过几句，似乎是有些真本事的。

    平心而论，只是“冲喜”一事，就挺玄乎的。

    冲喜前，谢纠的病情几度恶化，情况不容乐观，下过几次病危通知书，即便是言行知和医学界泰斗言老爷子也束手无策；冲喜后，谢纠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好转。

    顾呦呦有种预感，雁南归这个人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的。

    只是，听郁老爷子说，这个人喜欢云游，整天居无定所的，颇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谁也不知道他具体的行踪。

    顾呦呦想到什么，手指动了动，问端端：“你认识的鬼多吗？”

    “当然多了！”这个问题上，端端一点儿也不谦虚，“我的鬼朋友可是遍布全国各地的！”

    活着的时候，她没有去过多少地方，死后无聊的时候，就飘去了全国各地旅游，每到一个地方，总会认识几个当地鬼。

    国外也有呢！

    全国各地啊，棒棒哒！顾呦呦问：“那可以请你的那些阿飘朋友们有偿帮忙找个人吗？”

    端端眨了下眼睛：“不会是找那个叫做雁南归的大师吧？”

    顾呦呦点点头，眼角一弯冲她笑了笑：“也许这位大师知道些什么呢。再说，现在不是还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吗，不如先找找看，或许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呢。”

    端端：“…………”

    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